邬思道悠然说道:“四爷何必为此烦恼,十四党也好,八爷党也罢,兴衰皆在于圣上一念间,兴也由他,衰也由他,无非是过眼烟云,四爷何必为表象迷惑?法海起复,倒是值得四爷关注,可是十四爷为其求的情?
法海乃十三爷和十四爷的老师,因十三爷获罪,又因十四爷升迁,际遇之奇,莫过于此,不知道圣上对法海的起复是纯看在十四的功劳上,还是心里的怨恨已经消了,仰或是两者皆有?四爷倒可敲敲边鼓,十三爷可是四爷的一大臂助。”
胤禛却是一脸的苦笑,沉声道:“老十四今日去探望十三弟了,两人在书房密谈了两刻钟,送十四走后,十三弟的神情显的少有的轻松。”
邬思道神情登时一凝,身子不自觉的往前一倾,“四爷是担心十四爷会将被刺的事告诉十三爷?”
胤禛没做声,只是凝重的点了点头。
沉吟良久,邬思道才道:“圣上极重名声,十四爷遇刺一事,他定然会嘱咐十四爷不得外传,而十四爷亦不是不知道轻重之人,在没任何线索的情形下,岂会与十三爷谈及此事?十三爷神情轻松,许是因为法海起复的消息,让他感到振奋,让他感到解脱。”
胤禛却是缓缓摇了摇头道:“老十四亦是久经大事之人,若仅是法海起复之事,岂有必要密谈?先生不必讳言,本王做事,历来是未谋胜,先谋败。”
见胤禛如此说,邬思道也不藏着掖着,肃然说道:“最坏的情形,莫过于十四爷告诉了十三爷被刺的情形,十三爷自此对四爷疏远,但以四爷与十三爷的感情而言,还不至于背叛,十三爷豪侠仗义,若是背叛四爷,不可能会流露出轻松的神情。
十三爷为人开朗,性情豁达,但自废太子之后,又受圣上降旨责罚,当着一众兄弟面羞辱,其心里承受压力极大,仅是法海起复,他不会在送十四爷之后流露出如此明显的轻松神态。
思道断定,十四爷定然是承诺了十三爷极为向往的事,他才会如此轻松,什么事是十三爷向往的?什么事又是十四爷能办到的?
离京,海军,离开京城,十三爷就不会再遭受一众兄弟的白眼,而且十三爷早就在我们面前流露过离京去海军剿海贼的想法,而海军是十四爷一手建造的,由他出面恳请圣上,让十三爷去海军,圣上定然是欣然允准。”
听完邬思道抽丝剥茧一般的剖析,胤禛已经是深信不疑,两人对十三的性情、习惯都甚为了解,这番剖析可谓是丝丝入理。
邬思道却是接着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十三爷虽然未必就此离四爷而去,但四爷也该把这后花园料理干净。”
“先生不必宽慰我。”胤禛脸色如常的说道:“十三但去上海,便再无回头可能,兄弟一场,他不负我,我亦不负他,他既然如此想去上海,我去皇阿玛那里替他求情。”
见胤禛如此提得起,放得下,邬思道亦是暗暗赞叹,当下便道:“四爷胸襟宽广,十三爷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如此也好,有四爷求情,十三爷去上海的机会更大,有此恩情,以十三爷性情亦不至有丝毫背叛之心,而且亦为日后留下了余地。不过,不能就此便宜了十四爷。”
第195章 毒师爷
对于老十四挖墙角的行径,胤禛可谓是恨之如骨,胤祥这些年来对他是敬畏恭谨,忠心耿耿,两人的关系亦是亲密无间,如今却被老十四从中挑拨,硬生生的挖走,他心里岂能不恨,虽然神色如常,实则心里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听闻邬思道此言,精神不由为之一振,“先生有何妙计?”
“妙计谈不上。”邬思道微微笑道:“咱们既然已经把十三爷的事定了下来,此计便再无损害。思道前面说了,圣上极好名声,十四爷被刺一事,关系到皇家的脸面,亦牵扯到圣上的声誉,圣上定然是嘱咐过十四爷不准泄露此事,也正因为此,京城至今未曾听闻此事。
十四爷回京才几天,咱们若是让人把十四爷遇刺一事散布出去,圣上会怎么想?怎么看?”
胤禛闻言,不由会心一笑,之前这么长时间京城都未有风声,老十四一回来,这事就捅出来了,康熙定然会认为是老十四或者是他手下的亲卫将此事泄露了出来。有道是,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几事不密则成害,对一个驭下不严,口风不紧的皇子,康熙能有什么好印象?还能对其抱多大的期望?
更何况此事直接关乎康熙的声誉,皇家的脸面,以康熙的性子,岂能不在意?定会牵怒老十四。而最妙的是,此事一旦传开,老十四即便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这个黑锅,他是背定了。
老十四现在根基浅薄,十四党亦是人心不齐,若在这个关键时刻,失了圣眷,可就有好戏瞧了,稍稍沉吟,胤禛才道:“先生妙计,不过,此事皇上定会严查,须得谨慎布置,以免引火烧身。”
北城区,鸭儿胡同,李光地府邸。
李光地的府邸乃是康熙体恤他年老多病,特意赏赐的,轩敞宏大,占地极广,后院便是什刹海,风景极为优美,而且离着紫禁城又近,进宫极是方便。
李光地接到着他兼任京报总编的谕旨后,便独自枯坐在书房里,揣摩康熙的圣意,在揣摩康熙的圣意这方面,李光地要是自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不论是平台湾、还是复立太子,他都是相当准确的把握到了康熙的心意,这也是他越来受康熙宠信的原因。
李光地体弱多病,时常在家病休,但对京城的局势,他却是看的清清楚楚,因位高权重,门生故吏众多,他平日里一言一行皆甚为谨慎,生怕在康熙心里留下结党的印象,索额图、明珠、高士奇这些权倾一时的权相,最后可都是栽在结党这上面,死的死、罢的罢,没个好下场。
对十四皇子胤祯,李光地这两年亦是格外留心,想不留心都不成,十四爷这三年来谓异军突起,自打康熙四十八年上倡农书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大小举动不断,而且桩桩件件都涉及国计民生,康熙对他的恩宠亦是越来越浓,上一本准一本,处处回护,即便是太子最受宠时,亦未有如此深厚的圣眷,其风头之盛,已是盖压所有的皇子,不少大臣亦因他而遭挂落。
越是细心琢磨,李光地对胤祯便越是惊讶,这位十四爷不仅新奇想法层出不穷,善于经济之道,在党争一道亦是眼光独到,断事极明,而且处事果毅,耳目灵通,他在年初自立十四党时,能有几人看透其背后深意?真真是后生可畏!
李光地轻叹了一声,转而又想,康熙把自己塞进十四党,仅是为了平衡,还是另有深意?若说康熙对十四不动心,那是不可能的。可眼下皇太子是废而复立,立而又废的局面,康熙还会急于立太子吗?太子废立,可是国之大事,虽说康熙春秋已高,但太子废立频繁,亦有伤国本,易招致物议。
但若仅是为平衡故,康熙又何必把自个塞进十四党?以十四爷的眼光、手段、实力,不过二年时间,便可与八爷党并驾齐驱,康熙何必费此手脚?看来,康熙这背后还另有深意。
正自冥想,却听的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光地眉头微微一皱,他在书房枯坐,最忌有人打搅,这规矩满府上下尽知,难道有急事?他刚刚站起身,就听的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禀老爷,恂亲王胤祯,吏部左侍郎王顼龄,大理寺卿法海,及方苞四人登府探望老爷。”
一听是这几人,李光地微微沉吟,才道:“开中门迎接。”说着便步出书房。
王顼龄,法海,方苞三人都是士林中颇有声誉之士,李光地对三人都有提携之恩,亦甚为赏识三人之才,听闻这三人与胤祯同来,自然是颇为欣喜。
胤祯一行四人皆是便服,着门人通传之后,便在门口等着,胤祯一边欣赏着大雪纷飞的景象,一边也在琢磨这李光地这人,李光地在康熙朝的一众大臣中,可谓是最有争议的一个,最为轰动的便是伴其一生的三大案,卖友案,夺情案,外妇之子来归案。
虽然在仕途上磕磕拌拌,但李光地却始终是恩宠不断,胤祯对他最感兴趣的却是他的实学实干,存实心,明事理的实学思想,以及其主张中体西用,提倡西方的天文历算,反对照搬西方的科学学说等思想。
不一时,李府中门大开,仆从整齐的列在两旁,李光地亲自迎了出来,一见胤祯,便颤颤的欲打千儿请安,胤祯急步上前,一把搀扶住,轻笑道:“李中堂无须多礼,胤祯冒昧来访,扰了李中堂的休养。”
李光地却是不肯失礼,勉强躬身道:“下官李光地给十四爷请安。”起身方才笑道:“十四爷带着三位士林俊彦冲雪来访,乃是一大雅事,请!”
虽然是大雪纷飞,但十四爷冒雪探望李光地,李光地大开中门迎接的消息仍是飞快的在京城传扬开来,京城一众大员自是反应各异。
熙春园,静心斋。
皇三子诚亲王胤祉楞楞的望着窗外飘飘洒洒的鹅毛大雪出神。
侍奉老三读书的陈梦雷却是轻叹了一声,“三爷,皇上如此扶持十四爷,可是铁了心要废太子爷?”
胤祉闻言,收回目光,转身折回火盆旁坐下,喝了口热茶才道:“太子再次被废,不足为奇,此非太子之罪,乃是宿命,纵观历史,但凡出色、有作为之帝皇,所立的太子,有几人善终?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皆是如此,秦始皇始立扶苏,在赵高和李斯的阴谋的逼迫下自杀。汉武帝始立长子刘据为太子,在江充策划的巫蛊事变中被汉武帝杀死。唐太宗始立长子李承乾为太子,谋反被废,客死他乡。宋太祖盛年,未及立太子,皇位则被他弟弟抢了。
皇阿玛雄才大略,堪称千古一帝,我大清各皇子又都开衙建府,领差办事,各成势力,皇太子被废,更是不足为奇,即便再立,亦逃不脱被废的宿命。”
陈梦雷听后默然,半晌才道;“三爷即是明知,却又缘何心动?”
胤祉却是轻叹了一声,“楚人无罪,怀璧其罪,我岂能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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