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才说世风日下。”老头冷冷的道:“顺治五年,朝廷倡议满汉联姻,是什么光景,如今又是何光景?上门提亲者,趋之若鹜,可谓是截然不同!以前是避之唯恐不及,如今是主动上门。”
“三爷,这岂不说明满汉联姻乃是顺应民心之举嘛。”那中年人一边继茶,一边娓娓说道:“三爷,您老常说,中庸之道是处事之根本,我看满汉联姻便是暗合中庸之道,满汉势如水火非是朝廷之福,更非百姓之福,满汉联姻是大势所趋,当今圣上如此不惜血本的鼓励满汉联姻,所为何来?不就是图个满汉一体、天下一家,江山永固?
而天下士绅百姓图的又是什么?无非是天下太平,安居乐业,由此观之,满汉联姻实是上利朝廷,下合民心,三爷何必总与顺治爷时期相比?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节,满汉之间既惧且疑,何敢联姻?”
茶楼掌柜此时却是匆匆赶了过来,拱手一揖,满脸堆笑道:“三爷、徐爷,二位可是按老规矩上?”
那被称做徐爷的中年人拱手还了一礼,起身笑道:“岂敢有劳张掌柜亲自过问。”
张掌柜轻笑道:“二位爷可是贵客,小的巴结还怕找不到机会呢。”说着话,他便冲着孔毓圻的方向微微摆了摆头。
那人瞥了一眼一大把年纪的孔毓圻一眼,不以为意的轻笑道:“张掌柜可真是小心,行,老规矩上吧。”
孔毓圻却是听的意犹未尽,这个中年人不仅说话大胆,而且颇有见地,见二人转了话题,他便转身正对二人,微微一揖,含笑道:“二位言谈予人耳目一新,不知对皇室与孔府联姻一事,有何高见?”
那老头瞥了孔毓圻一眼,便自顾喝茶,那被称做徐爷的中年人却是含笑还了一礼,道:“老先生谬赞,不过是一点愚见而已。”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公主下嫁孔府,不过是朝廷为促进满汉联姻的垂范之举,顺带昭示朝廷尊孔崇孟,尊师重道之意,不过……”
稍一迟疑,他才接着道:“孔家乃是先圣后裔,国朝虽对孔家礼遇优渥,却是养之以禄,而不任之以事,不独国朝,实则历朝皆是如此,窃以为,联姻可,抬籍入旗却甚为不妥,即便不是嫡长孙,也极易遭天下士子非议。”
孔毓圻听的不由一愣,不是嫡长孙一脉,都会遭受非议?可皇室主动与孔家联姻,为的便是垂范天下,若是请辞抬籍,那是什么后果?
第661章 选秀革新
见孔毓圻有些微微发愣的神情,那被称做徐爷的中年人亦不再多言,低头啜茶,那老头却是轻声咕哝着道:“孔家先降闯戝,俟其事败,又率先进《初进表文》于满洲,毫无气节可言,如今又抬籍入旗,叫天下士子用哪只眼看文圣后裔?”
老头这话说的虽轻,但孔毓圻却是听的清清楚楚,心里不由又羞又恼,但他涵养极好,脸上未带出丝毫怒色,来茶楼之前,他就早有预料,会有难以入耳之言,既有心里准备,他自然也就能够泰然处之。
“三爷这话可是有失偏颇。”中年人微微笑道:“举凡大家世族,皆有其生存之道,孔家能迭经朝代更替,屹立不倒,传承千古,自有其处世原则,岂能一味苛求,窃以为,孔家能够代代相传,延续至今,便是天下士子最大的福分,何必事事苛求?”
听的这话,孔毓圻顿觉全身舒坦,对这位中年人亦是刮目相看,能有如此见识和胸襟,此子定会大有出息,天下士子要都能如此旷达宽厚,不仅是国家之福,也是孔府之福,略一沉吟,他才含笑道:“阁下如此通泰,适才又何以说孔家支脉抬籍不妥?愿闻其详。”
那人瞥了孔毓圻一眼,含笑道:“老先生倒是好兴致。”略微一顿,他才侃侃而道:“自世祖章皇帝顺治爷、太上皇康熙爷亲往曲阜举行视学释奠大典之后,孔家所受的礼遇与尊崇已是超越了前明,可谓是与国咸休,安富尊荣,公主下嫁亦不过是锦上添花,旁支抬籍入旗犹如画蛇添足,有害无益,则自然不妥。”
孔毓圻听的暗暗点头,大清朝廷沿袭前明,对于孔家历来是养之以禄,而不任之以事,不能出仕,抬籍又有何益?抬籍入旗对于其他家族而言,或许是荣耀无比,于孔家却是食之无味的鸡肋,若因此招惹骂名,实是得不偿失。
想到这里,他眉头不由微微皱了一下,如何才能让贞武放弃对孔家的抬籍?这可真是件棘手之事!为抬籍之事,三番两次烦扰贞武,必然引起他反感,此事既不能急,也必须善加诱导,让贞武主动提及才行。
京师内城虽然一片忙碌,但跑媒的却主要都集中在南、北两城区,东、西两城区虽然也能不时看到跑媒的身影,但大都是出入小街窄巷的下层旗人家里,迫不及待的忙着托媒提亲的大都是京师一般的小官小吏以及家境富足的富商缙绅,他们贪图的只是抬籍入旗,给子孙图谋一个出身和入仕的机会,提亲的目标自然也就是底层旗人的寒门小户,可谓是饥不择食。
而中等官员和巨商富贾则仍是要讲究门当户对,不仅要考虑利益,还要考虑脸面,岂会轻率的上门提亲,内城东、西两城区居住的多是朝中大员和勋贵,这里更是静悄悄的,丝毫未受影响,一众满汉大员及勋贵心里都清楚,贞武大力推行满汉一体,倡议满汉联姻的目的是为了消除满汉之争,但满汉隔阂已久,岂是一道倡议满汉联姻的谕旨就能握手言和,相互联姻的?
一众满蒙大员及勋贵如今关心的不是联姻,他们关心是选秀女的结果,这才是关系到他们家族兴衰的大事,至于联姻,得等到选秀女落幕之后,才会考虑,对他们而言,联姻可不是等闲事,同样是一场博弈,必须得多方权衡,思虑周详。
畅春园,澹宁居,前殿。
包福全心神不安的侯在殿外,贞武返回畅春园后,洗漱更衣都是高进喜等几个小太监侍候,这让他心里大为忐忑,他知道贞武这是对选秀女的引阅太监不满意,可这事跟他实在是没有多大的关系,他不过是收了点孝敬而已,这可是常规孝敬,那些个引阅太监多是宫中的首领太监,他可没胡乱插手,贞武若是迁怒到他身上,那可真是冤得慌。
心里正自七上八下的胡思乱想,突然听的里面贞武吩咐道:“包福全,将昨日送来的密折呈上来。”
听的这吩咐,包福全心里一喜,忙躬身应了一句,便脚步轻快的赶往配殿去抱密折匣子,他清楚贞武的秉性,若是真的要发作他,根本不会给他接近的机会。
抱着密折匣子步入殿中,包福全也不敢偷觑贞武的脸色,径直将见个匣子放在御案上,便躬身垂立一旁,见这情形,高进喜等几个小太监忙不言声的躬身退了出去,贞武随手翻看了一下几个密折匣子,见没有江南、山西、陕西的,也没有赵申乔的,便搁置在一边,瞥了包福全一眼,沉声道:“那些个引阅太监是怎么回事?”
包福全早有准备,一听这话,立刻就跪了下去,叩首道:“回皇上,引阅太监历来皆是各宫的首领太监充任,经验丰富,奴才亦不知此番选秀女,何以会出如此大的漏子。”
听他将各宫两字咬的较重,贞武脸色不由有些难看,难道是皇后和妃嫔们在后面捣鬼?微微沉吟,他才问道:“历来选秀女都是这情形?”
包福全虽然没有做过引阅太监,但在他这个位分上,宫中的猫腻,他不知道的还真不多,略一沉吟,他便回道:“回皇上,历来选秀女皆是重门第,重品德,容貌尚在其次,寒门小户出身的女子与世家豪门的差距是极明显的,这其中有出于后宫安宁的考虑。”
听的这话,贞武脸色稍稍和缓了些,这话有一定的道理,不过却也有失偏颇,寒门小户出身的未必就没有知书达理的,大家子女也未必尽是好的,岂不闻鸡窝里飞出金凤凰的?微微沉吟,他才道:“复看秀女,你安排些得力的人手细心观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朕亦不例外。”
一听这话,包福全登时大为欣喜,这可是个肥缺,选秀女的流程复杂繁琐,即便是留牌子之后,也不是马上就进宫的,要经过多次的复看,皇上留牌子的,也是如此,经屡屡复看合格的,则通过最后一道考核——‘留宫住宿’,最后能够进宫的,都是在‘留宫住宿’的秀女中产生。
这一层层的考核都是太监捞好处的大好机会,虽说不敢象以往那样大捞特捞,但是份内的孝敬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不过,包福全却是丝毫不敢露出一点喜色,忙躬身道:“喳,奴才遵旨,必定勤谨奉差。”
贞武点了点头,道:“另外,选秀女的有些规矩也该改改,公主下嫁所生之女,不予参加阅选,秀女年龄定在十四至十七岁,凡是参加阅选,一年内未被选进宫者,不论是否留牌子或是记名,皆允许自由婚嫁,着为永例,此次选秀女亦不例外。”
连选秀女也要革新?包福全不由微微一愣,略微迟疑,才叩首道:“喳,奴才马上去宣旨。”说完,便躬身而立,等候贞武书写,这道圣旨是针对选秀女的,而且着为永例,自然不可能去传口谕。
贞武瞥了他一眼,知道他为何迟疑,太监不得干政,他也不屑解释,所有八旗女子皆须参加阅选之后才能婚嫁,他将秀女年龄增加一岁,无异于将婚嫁的年龄增加了一岁,实则按他本意,是想将秀女年龄定在十五至十八岁,不过,这年头早婚已是普遍现象,贸然推迟两岁,反而不会引起跟风,甚至可能抱怨四起。
早婚可不是好现象,十四、五岁的女子生孩子是件很恐怖的事情,纯粹是在拼命,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死在难产上,这对大清而言,实是极大的损失,他必须以身作则,延缓女子结婚的年龄。
人口对大清来说实在是太宝贵了,相比于欧洲,大清最大的优势便在于人口,海外扩张,没有人口去填补占领地,就很有可能是给他人做嫁衣,这种白费劲的事情,他可不想做,海外扩张的领地,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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