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间,他发现对方的脸色陡变,握着的那只手也被有力地甩掉,特别是两只眼睛变得冷飕飕的,隐藏着一种十分可怕的东西,使龙海这个风月场上的老手也不禁从心底打了个寒战。他自觉失态,慌忙掩饰:
“凌董事长,你还有什么需要兄弟办的,尽管开口,我要是说半个不字,我这龙字倒了写。”
“有件小事,还请你帮个忙。”凌清扬迅速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但显然已经和龙海拉开了距离。她知道,此时就是要月亮,这家伙也敢登天去取。
“你说吧,只要能办到的。”龙海本以为还是祖文打问壁画照片的事,因此满口答应。
“我平日里忙,很难顾得上这合资办项目的事儿,想找个人替我跑跑,也是帮帮你的忙。”
“好说,我这儿正缺个办公室主任,你物色好了人,这两天就来上班。”龙海满口答应。他内心明白:这凌清扬是不放心她的那五百万,因此安插个自己人做内线,以便监督自己。两人彼此心照不宣,说笑着走出客厅,招呼理查德他们继续谈判。
在第二轮的谈判中,双方唇枪舌剑,争得难分难解。龙海也称得上是商潮中的混江龙,他渐渐看出了门道来:劳伦斯公司主要是向他卖设备,然后统销产品,并不是想做什么控股人。这倒让龙海少了担心,并且他一旦购买了这条自动生产线,原材料供应所需的流资由对方提供,待运转一个周期将全部产品售出后再收回流资,或者以股份形式提取利润。
凌清扬向龙海解释说,这是外商的一个高明之处,给你投入设备技术,产品你可以赚钱,他们减少了建厂的投资,这叫一举两得,双方共赢。
这回的谈判真让龙海长了见识,别看此时鬼佬儿脸上有了几丝笑容,刘先生也谈吐文雅,但在价格问题却强硬得很。设备生产线一口咬定二千五百万,理查德还借刘先生之口强调说,劳伦斯公司设备安装一次试车成功,从无纰漏,一切严格按合同执行,不会像某些公司把钱装走就完事大吉。最后冷不丁冒出了一句生硬的中国话:“这叫互利互惠,懂吗——互利互惠。”
龙海觉得对方像是在给自己上课,因而也不甘示弱,就拼命在设备上向下压价,并且使出了撒手锏,扬言如果劳伦斯公司价格不肯下调,自己也只好另做打算,因为梁州还有更多的商机。不料理查德毫不买账,剩下的话像是从鼻孔里哼出来的。经刘先生翻译,口气更加咄咄逼人:“如果龙先生觉得无法承受,我们就只好打道回府了。”
污点 九(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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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到这一步,双方都骑虎难下,凌清扬适时出来打圆场:“价格的事是不是放一放再谈,其他有关事项还多着呢。如果理查德先生认为价格的确不能动了,龙老板也可以在其他条款上争取优惠嘛,重要的是利润分成,这对双方都是个难得的机会。”
一番风轻云淡的说辞,使双方的脸色都逐渐由阴转晴。凌清扬讲的道理,龙海心里比谁都明白,即使对方象征性地再让个百把万,但产品一旦生产出来,对方想掐住他的脖子是很容易的。因为这项合作有一个产品市场的认定和责任问题,而且是个双环扣,干砸了谁也跑不了,双赢的反面是双败。更何况,双方做这笔买卖,还另有所图,因此,谁也不愿谈崩了。
最终,美国佬伸出两只手,一手比二,一手比三,二千三百万!正好是龙海资金的极限,真是天算不如人算,龙海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落入一个温柔的陷阱。在他认为,劳伦斯不光卖设备,前期也有资金投入,况且抓住了凌清扬做中介,她的五百万就等于是个抵押,因此丝毫不怕她和鬼佬们捏在一起捉弄自己。
在餐桌入座前,刘先生有意慢走了一步,凌清扬和他边走边谈。
刘先生压低声音问:“那批土货的行情到底怎么样?”
凌清扬不露声色回答:“那批货扎手,千万不能攥着,须赶快脱手,免得引鬼上身。”
见刘先生沉着脸没有做声,凌清扬又十分关切地问道:“你这次来,还有别的什么安排?”
“明天上午参加荆市长的招商恳谈会,下午回去,这里的事儿就全拜托你了。”
污点 十(1)
傍晚的澳门,落日的晚霞十分瑰丽。妈祖庙中钟罄声声,香烟袅袅,前来进香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化了装的英杰买了一大炷香,在供台的烛台处点燃,恭敬虔诚地向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鞠躬,而后在蒲团上五体投地地向妈祖膜拜,眼睛却在透过墨镜向四周打量。他的内心充满焦虑。
根据黄河平摸到的线索,被盗的壁画早已出境,并且从香港辗转至澳门,至今还在文物贩子手中漂着。文物道上将刚出土的文物称作“生坑”,进了市场就会被洗掉非法盗掘的痕迹,被淘成“熟坑”,倘再进了欧美大亨阔佬的手中,那将意味着文物万劫不复的命运。现在的关键是要见到实物。
他现在腰缠着现款来探货,暗地里请澳门司法警察局现场实施抓捕。可按规定的暗号做完了动作,还不见有人前来接头。
就在他磕完头将要起身时,觉得旁边有人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腰,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卖花的小姑娘,乌黑的发辫上扎着一朵紫色的八角花。
“叔叔,买我一朵花吧,我可以帮你介绍一个你想见的朋友。”小姑娘把花篮高高捧在他的面前,有意遮住了自己的脸。小姑娘的脸有些脏,浓密的头发挡住前额,脖子上围了一个很大的围巾,包着嘴巴。
英杰从花篮中抽出一束紫罗兰,给了双倍的钱,跟在那小姑娘后边走,拐过了一条街,来到了一处客运码头,小姑娘用手指着一艘快要起锚的游船说,船上有个人正在等他。英杰眯着眼眺望时,身边的小姑娘早已不知所踪。
他疾步上船,跨上舷梯,只见四周的游客正在兴高采烈地凭栏观望海景,没有一个人理睬他,###自己上了当。他心情有些沮丧,不露声色地坐向靠窗边的椅子上,无意间把那束鲜花抛在桌子上。花束开了,里边夹着的一张纸条露了出来,英杰忙拿起来,只见上面打印着一行字。
下艇后有人会引你会面。
游艇沿着海岸行驶,穿过澳门大桥。靠岸时,只见林立的楼群已经是万家灯火了。英杰佯装闲逛信步往前走,迎面走过来一个身躯伛偻的老太太,只见她衣衫褴缕,蓬头垢面,手中提了个篮子,另一手拄着拐杖,看样子是个乞丐。英杰摸摸口袋,拿了零钱给老太太,可对方却没走,用本地口音沙哑着嗓子说了话:“积德的好心人,我这儿有点货,你要吗?”说着,她用拐棍挑起提篮上的一块水印蓝布,英杰凑上去一看,心中一阵狂喜,原来篮子底部,正放着一张壁画的彩色照片。
“货在哪里?”英杰十分警觉,他要拖延一下,等接应者跟上。
“你要真心要,就跟上我走,可是要委屈你一下。”老太太用拐棍颤巍巍地把蒙篮子的布挑起递过来,原来是块遮眼罩。英杰戴上眼罩,接过老太太伸过来的拐棍,盲人似的跟着走。过了一会儿,他听见人行道边有汽车行驶的声音,旁边有人把他推到了车上。
车子开始疾驶,起初跑在马路上,转了几个急转弯之后,道路开始坎坷不平,他的鼻子嗅到了一股海腥味,另一侧还有浪打礁石的声音,他才知道来到了海边。紧接着他被推下车,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硌脚的礁石,差一点没被摔倒,他借机会动了一下眼罩,只见四周一团漆黑,还没等他把手抽回,胳膊上早已挨了那老太太手中的棍子。
“少耍花招,除非你不想活。”英杰听老太太一直说粤语,可最后几个字却露出了梁州口音,心里突然有了底。
接下去,他觉得自己被引进了一座山洞里,屁股被按在了湿漉漉的石头上,眼罩还是没有被摘掉。
“老板,几根红烛照天地,腰缠几何下扬州?”一个人从很远的距离用道上的黑话问道。
“三五七九霜叶红,一水独钓二月花。”英杰答道,意思是自己一个人,带足了买货的钱。这时,背后有人迅速摸了他的全身,他的腰上捆满了钞票,没有带任何防身之物。
“好,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意思是让你走了这么远的路,是为了安全。
“为君持酒劝斜阳,且问何处留晚照。”英杰没好气地接了一句,他是在问对方,到底在什么地方交货。
“世上虽好二千年,洞中七日棋一盘。”对方的口气已经缓和,告之他交货地就在此处。
“无缘何生斯世。”英杰已有些懊恼地抱怨起来,因为他听见洞壁中有滴水的声音,上好的壁画不可能放在此处交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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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情能累此生。”一直用切口的人暗示他风声太紧,不得不如此。随着说话的人越走越近,有人已从后边摘下了他眼前那块遮眼布,幽幽的微光中,只见这是处海岩洞,四壁涔涔渗着水。对面的石块上,有一个人面向他坐着,由于光线是从他身后的蜡烛上透照过来,看不清对方的面目。只见这人向另一处招了招手,立刻,一个戴墨镜的瘦矮个子走了过来,手中提着提篮,撤去蒙在提篮上的布,下边隐隐看到是几块叠压的东西,小个子蓦然打亮了手电筒,英杰看得十分真切,果然是被盗的壁画。
污点 十(2)
“几个垛?”英杰紧叮一句讨问价钱。
“六垛。”坐在那里的人依然没有动,冷冷地答道。英杰知道,这一垛就是一百万。
“好,我不杀价,可买了白货咋说?”英杰怕其中有诈,故意追问道。
“那俺就不在文物道上混了。”对方的口音等于亮了底牌,原来正是梁州市的文物走私贩子。
“好!”英杰脱去西服和T恤,解下腰间和裆下捆扎的钞票,按动了一下皮带扣,发出了信号,同时用手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