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出殿是好事……”纪太后凤眉一蹙，虽对此女婢的行为大为不满，但毕竟宋逸出殿的喜悦盖过一切，正当她语尽一半时，另一名女婢神情惊慌地闯了进来！
“太、太后……不好了……皇、皇上……来了……”
“皇上来了？不好？”纪太后凤眉再也松不开了，形成一个纠结的弧度，心中大叹不妙，才忆起苏沫至今未归……
“……皇上……带着剑……剑……”两名女婢惊若觳觫，在她们颤抖回完话后，纪太后便看见一抹孤魂飘入坤凤宫内，与她正视，那双眼中带着此生最大的怨，恨不得穿肠刺骨！
“母后不是一直期盼着儿臣的到来么。”没有疑问，语气里全是讥诮。对视间，那双眸子里透着浸不清的墨色，堪比天上无星黑幕。
纪太后双眼一眯，摆了摆手，全殿的内侍全都退下，顿时殿中只剩下他们母子。纪太后疲惫地靠上了高座引枕，一手靠着高座扶手撑着自己发麻的额头，一手随意摆放在腹部。“是啊！哀家在等哀家的好儿啊！”
站在堂中，宋逸举高剑，剑尖横空指向高座上慵懒模样的纪太后，他眼眶湿红：“好儿？”轻笑声起，仿佛这是最好笑的玩笑：“是好摆弄的傀儡？是登上权势的阶梯？还是就像周武女皇那些笨儿子，死了都不知道是他们母亲下的毒手？”
“住口！”纪太后蓦地大吼，整个人腾起，既而又若有所思般重重坐下，双手皆靠着两边扶手，神情悲恸：“皇儿，你怎么会这么认为你的母后呢？虎毒不食子啊！”
宋逸泪水滑落，盈盈光亮。他的心在某一瞬间，的确被面前一脸疲惫的老妇感动过。可是最后那句虎毒不食子，却唤回了他所有思绪：“哈！虎毒不食子，母后不觉得这句多么讽刺，那皇兄呢？”
“他是那个贱人的儿子！”纪太后激动道：“皇儿该知道，当年恩怨中，沈玉的存在对母后而言是多么大的威胁，更可况她那狼子野心的儿子，天生就是与我们纪氏为敌！”纪太后慢慢起身，而后一步一步走向堂中，伸出双手，想要拥抱自己的儿子般，“他不死，就是你死，母后死，纪氏死啊！”
“胡说！”宋逸颤动一下，居高的剑空划了个弧度，表情执着得就像个耍赖的孩子，一定要磨到自己要的东西。“胡说！皇兄根本就没有害死纪氏！是纪氏狼子野心，是母后意图谋权……”
“啪——”出其不意的一声巴掌声，震醒了殿内两人。纪太后以不合年纪的快步急速踱向颤动的宋逸。而后她发现宋逸高举的剑并没有一丝一毫要刺杀她的意思，兴奋之余，她躲过那剑扬起手，狠狠而下！
“你也该醒醒了！你是皇帝！”纪太后打完宋逸一巴掌，却又爱惜地抚摸着他发红的脸颊，而宋逸自从受了那巴掌后，便不动，呆若木头，手中剑也慢慢移下至腿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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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纪氏狼子野心，就算母后意图谋权，那又如何，我们所有人全都拥立你为王。若是宋括活着，你便只能是个王爷？”她心疼地冲着他的脸颊呼气，而后表情僵硬，“难道你甘心当个违心的王爷，逼自己流连风月？明明恨透了生在皇家那种兄弟相残，明明恨透了宋括对你的猜测，明明怨恨自己只能靠流连风月打消宋括无尽的试探，明明恨透了自己无力保护母后……”
“够了！”宋逸突如其来一喊，摇了摇头，想要甩掉纪太后还巴在他脸颊的手，却发现纪太后捏着他的下颌。
“够了？呵！”纪太后蓦地松开手，旋身，始料未及间突然朝上展开双臂，表情比宋逸癫狂上几万倍：“呵！哀家的儿子竟然对哀家说够了……够了……呵呵……”笑得浑身颤动，她几乎是边扶着一旁的桌椅扶手，一边走上高座的。最后，优雅而又熟悉的一铺自己的衣裙，高雅端坐在高座上，原本的癫狂瞬间隐去，现在眼前的便是仪态尊贵的太后！“永远不够！”
喝！宋逸无法消化眼前景象，他最崇敬的母后在哪里？为什么知他怜他的母后突然变成一个张牙舞爪的霸权女子？为什么他最温柔的母后突然变得如此强势？在她面前，在她眼前，他真的还是她的儿子吗？
“怎么够？皇儿！母后告诉你，这天下永远没有‘够’这一字，有的也只有‘至死不休’！这便是帝王命，注定了血杀，难道抉城一路你都还不能领会吗？”
轰！更具震荡心神的一问，让宋逸瞬间抽尽了力气，他险些握不紧手中剑，等着一双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依旧高雅端坐的纪太后，“……你……是你安排我……去出征，而后戴上‘功高盖主’之名，战胜后呢便引发朝廷动荡，逼迫皇兄不得已才对我痛下杀手么……”轻若凋叶，飘旋不定的一问，却用尽了宋逸所有的力气，抽走了他一身的血液，他空空不自持，颠颠倒倒地走了几步，而后眼中带着乞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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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如何。重要的是你名正言顺的为王！”纪太后袖一挥，一派豪气。
堂下宋逸目光中所有的光亮全被那几个字掐灭，整个人生生倒在一旁的椅子上。浑身软绵绵像要缩入椅子中去，手中剑磕碰上椅子脚，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就像他的心一样，那道伤痕再也弥补不了……他一直以为是宋括不念兄弟之情，是宋括不仁不义……其实他错了，错得离谱。原来一直陷宋括于绝境，陷他于无义的，是他一直以来最尊敬的母后！一直以来披着柔弱外皮，其实最为阴狠的母后，不用出手，顺势推舟，便可让他和宋括互相残杀。
“……若当初我死了，我没有战胜呢？”宋逸喃喃问，他多么希望此刻他的母后给他一点希望。
“呵呵。你不会死的，你那群出生入死的兄弟定为你牺牲一切，否则你怎甚认为母后放任你结交那些逆贼之子，还供其锦衣玉食！”捻起兰花指，捧起一杯金鎏杯，掀开杯盖，拂去茶末，悠悠然饮着。“这就是他们多活这么多年的代价，呵呵。人啊，究极蠢啊，施以一点小恩小惠，便为你死心塌地！”
“嘭——”原本宋逸缩坐的椅子瞬间倒地，一声大响后便四碎开来。飘起的木屑中唯一鲜明的便是手执剑，满目血红，露出凶光的宋逸……
“是你！是你害死他们的！”不是宋括。宋逸再也止不住的心凉，他无法面对这样的一个母亲，她尊贵如牡丹，却瓣瓣如冰霜剑，刺人之势如此之狠！
“错了！害死他们的是你！”纤指一指，贵妃假指闪过一丝光亮。“难道你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夺取宋括的地位吗？当甲子西被宋括所拥有时，你胆敢说一句你绝无半分为王夺取的念头？一旦有欲，便有了望。母后不过是祝你一臂之力。至于你那些兄弟，母后不得不对吾儿刮目相待。”
“哈哈……”原本毕露凶光的宋逸听到后头，眼角泪光闪烁。如果人人都为你死，那分刮目相待，他情愿不要。一个人一条命，他却要背负上那些死债，生生世世不知如何偿还，成就别人眼中的王，却发现不过是陷入自己最亲母亲的陷进，最后死与不死，全都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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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情为担时如何卸（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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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天下又有什么用呢，最终还是输光所有，输给了我最尊敬的母亲，甚至连我最爱的女人也要被我的母亲处死……”剑缓缓移下，宋逸眼中多了分死灰，他可以拿着这把剑去杀自己的母亲吗？他知道他办不到，既然办不到，他还能有什么选择？“为什么偏偏是我最亲的母亲？为什么偏偏是我最爱的母亲……”
声声擂击心肝，高座上仪态端庄的纪太后不眠觉得背脊发凉。然而，权倾天下的美好，端坐高位的倨傲使得她根本就忘却了她也是个母亲。如今她眼中的那股疏陌，就好像当初眼睁睁看着小公主死于火海中……但，这一切，是耶非耶，命也！当初，是她亲自将小公主丢向沈玉怀中；如今，她同样逼得她唯一的儿子临近崩溃……
“……要怪就怪你为何生在帝王家……”纪太后声音飘飘渺渺，就如同殿外窸窣的风，吹得人心透凉。“……君儿倚窗殷羡由，骨血入殓独孤泉……”这一生一旦与帝王扯上点血肉，半分便由不得自己，不是杀人，便是被杀，她可以怎么选择？必要时，她真的可以牺牲所有一切，包括她最后的孩子吗……这一问，生生呆滞了纪太后的思绪，蓦然正视堂中央那抹孤寂的身影时，她再也不可遏止地吼了出来：“不！逸儿！住手！”
看着高堂上原本不可一世的母亲露出那样惊骇的表情，宋逸忽然觉得自己之于母亲心间还有一番位置。他瞬时无悔自己的决定，不能举剑横向她，却又不能面对这样一个残酷的现实，唯一的解脱便是——只要他消失了，让他带着对于母亲的所有美好的记忆离开，实现他母后一直的愿望，至此，母后不再是他的母亲……
傲然却孤寂，宋逸将剑横亘在自己的脖颈上，带着最后不甘的微笑，看着母亲由高座上奔下来。看着她那原本雍容华贵的模样此间如此狼狈，他内心里最后的一份暖流被打翻，却不自禁将力势加重。“西儿，我来陪你了，这次绝不再食言……”
“不！”纪太后转瞬被衣裙绊倒，摔下阶级，落于堂前。然而，她的悲惨模样还是没能唤起宋逸。她凄哀横空向他伸出手，悲恸地喊着一声一声“吾儿”、“吾儿”……
“你当真要为了一名女子不要母后吗！”重重的心碎声，为什么非要她摔下阶级方可听识？出于下意识，她竟不顾身体的疼痛踉跄站起，一直伸着手，打开怀抱，就像等待孩子拥入怀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