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无力,根本拉不住马儿。稍一挣扎便顺着马屁股滑下去。马童接在怀里。十一便于此时腾空跃起,正好跨上马背,将赵瑟安置在身前,拉缰圈住马头。回首之间,正和马的主人四目相对。
那女子本来满脸的晦气,面色苍白得带着些病态。一看十一,她苍白的脸上竟然次第染上浅浅的红晕,似嗔还休地低语道:“多谢公子援手。敢问尊姓大名,父母家乡,小女也好拜谢。”
赵瑟在心中连连呸道:这么老的女人了,还好意思装小姑娘勾引我家十一,看我回家不找人把你的舌头勾出来!
十一朗声笑道:“拜谢倒是不必,借马一用罢了!”说话间打马驰去,只余下一缕烟尘在女子的鼻尖荡漾。
女子一怔,皱眉不语。那马童却跳起来高声骂道:“好一个强盗,竟打劫到我家头上来!你就等着凌迟碎剐,诛你的九……”
女子摆手打断马童的叫骂,叹息一声道:“罢了,时候不多,赶紧去余庆坊吧。一会儿人多起来,叫人认出来少不得啰嗦……今日之事,且莫声张,我自有计较。”
马童凛然称是,扶着女子慢慢走开。转过两条街,便是余庆坊。坊口有两个青衣小帽的家人候着,一见女子便上前施礼一阵耳语,之后引着她绕进一座雅阁的后门。这雅阁,名为“五花”,乃是鼎鼎大名的才女欧阳怜光高中状元前与上都名门才俊品茶论道的所在。此时,阁前车马已然阻塞了道路。仔细分辨,车马上的表记不乏高门大姓。其代表的门楣之高,纵然不到四家七氏这样的地步,也足以令人惊呼……
赵瑟靠在十一的怀里,心中总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为什么,那面色苍白的女子的影子总在她心头挥之不去,总觉得这人似乎有些面善。然而仔细去推敲之时,那女子偏又面目模糊,和自己的任何一个熟人仿佛都对不上。这让她烦恼不已,只好自己安慰自己道:必是她勾引十一,自己才会疑神疑鬼。
“到了!”
十一的声音唤醒沉思中的赵瑟。她扶着十一的手跳下马,顺着十一手指的方向望去:从外表看,这只不过是西城根下一处不起眼的大车店。店中进出往来人等极是鱼龙混杂,大多是贩货来上都做小买卖的行商,还有算命先生,落魄书生,投亲的败落官宦之家的小姐,江湖亡命之徒等等不一而足。
赵瑟怫然变色,怒道:“张襄怎么能让你耽搁在这么龌龊的所在!当真岂有此理,我非要找他和薛玉京算账不可!”
十一笑笑道:“比这更龌龊十倍的地方我都住过,有什么当紧的。张襄确实也邀我去他家同住,可我还有一般生死弟兄要照拂,另外张氏人口众多,为免不必要的纠缠,我也懒得去住。张襄自然也不好强人所难。”
赵瑟了然点头,掂脚在十一的耳际间轻啄了一口。
依照朝廷典制,边军不得入都城。张襄有皇帝诏旨回府养伤,总要想办法多带些武士以备不时只需。但在册的军兵不好公然带入府宅,便不知使了什么障眼法将人安置在此处。如此说来,这处大车店也该是张氏的一处重要所在。至于十一所说的不必要的纠缠,只想想当日薛玉京所说的,张媛在床上被他卸了四肢便可知一二。如同十一这样的天人之姿,进了吃人不吐骨头的张氏府宅,岂非无人觊觎才是咄咄怪事。这样算起来,十一住在这种地方,对赵瑟来说是天大的好事才对。
两人相携进店,老板娘许是见到美男就热情似火,拦住十一说了好一阵闲话才放他进了后面的一个跨院。老板就只在柜台上吹胡子瞪眼,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院中确实有六七个光着膀子的精壮汉子坐着喝酒,大呼大喝地极是热闹。一个长着宽额头的青年第一个看着十一,立即扔了酒碗跑过来欢呼道:“十一哥,你回来了。大家等你好久了呢!”众人边都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聒噪得赵瑟头疼也没挺清楚说的是什么。
另一个剑眉薄唇的男子上下打量了赵瑟一番,挑眉笑道:“这是谁啊?”说话间便要伸手去摸赵瑟手上的花。
赵瑟心中恼怒,本欲翻掌向那人脸上打去,然而虑及十一先前曾说住在一起的都是生死弟兄,一时之间倒不好翻脸,只顺势将花束推给那男子,脆生生地道:“卖花的!”
男子一怔,十一却已经抱住赵瑟的腰肢说:“这是我的爱人,大家千万客气些。”
众人立即惊呼起来,大叫十一哥原来已经有了心上人,难怪韩国夫人频频献殷勤都不理不睬。只是这嫂夫人何许人也,竟有如许本事,能让咱们十一哥甘做裙下之臣。
十一握住赵瑟的手道:“我只知道她是我一生的爱人,不需要什么本事。今日特地带来给众位弟兄相看,便是请众位做个见证。日后再有人给我叶十一保媒拉纤,便是我的生死仇敌,莫怪我用剑说话。”
众人俱惊,虽然还挂着笑意,脸色却有些讪讪的。赵瑟冲那剑眉薄唇的男子笑笑道:“喂,我的花钱呢?”男子未着上衣,自然没地方摸银钱出来,只好尴尬地探手道:“打白条成吗?”大家都笑了起来,一个下颌有个铜钱大小疤痕的汉子回头冲着窗户吼道:“老赵,快来,你的买卖从此便要关张了。”
于是便听见“哐当”一声门响,一个五十来岁的糟老头子插腰站在门槛之后,破口大骂道:“这是哪个兔崽子胡说八道!”他两眼扫过十一立即一亮,奔过来喜道:“小叶你总算回来了!快来,韩国夫人送了好东西给你呢!”说着拉住十一的手不住地唠叨道:“我说你也是,你好歹敷衍敷衍那尊大佛,咱们大家不都能跟着升官发财吗?反正又不让你吃什么亏……”
十一挣脱老赵的手,皱眉欲言。赵瑟却笑吟吟地截口道:“老赵,可还记得汝州城中的故人乎?”
老赵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绕着赵瑟打量老一大圈,突然变了脸色,点着手指说:“莫不是……你莫不是就是那个……”
赵瑟拍拍老赵的肩膀道:“你既然这么想升官发财,连我家十一都要拿去给张媛送礼,不若我帮你换个地方,叫你好生升官发财,过够了瘾才好!”
老赵战战兢兢,张氏的族长韩国夫人他固然想巴结,赵氏的嫡女他也得罪不起啊。只哭丧着脸对十一道:“小叶,你可得替我说句公道话。我从来都是说你们俩天生一对儿的,只是韩国夫人自己愿意当冤大头,我们为什么要白白便宜了她!”
众人不禁莞尔。于是十一便问起:“出了什么事,怎么众位兄弟都说等着我?”
一个矮个子,大约还不到二十岁的青年抢着说道:“十一哥你不知道吗?今年的新科状元欧阳怜光今日在她的五花阁摆下擂台,说是要招亲。听说不论出身高低、相貌美丑、年龄老少,不管是未出阁的男子还是死了妻子的鳏夫,甚至被休弃的下堂之人,只要对她欧阳怜光有意,能答对她三问者,她便三媒六礼,取回家去作夫君。我们就想着吧,去碰碰运气。”
“是啊!是啊!”剑眉朗目的男子接着道:“咱们这些人位卑官微,又在西北苦寒之地从军。平日里最多也就是回家乡胡乱找个土里土气的村姑傢了,哪里有机会去找合意的妻子。欧阳大人那般的女子,是天上的人物,若非她要招亲,咱们就是辞了官给人家做侧室人家瞧都不会瞧一眼。既然有这个机会,咱们总要试一试才死心。”
另一个光头也说:“就算没指望,出去逛逛也是好的。整天闷在这里,都快憋出个鸟来了。咱们偷偷的去,偷偷的回来,决不让少将军知道怎么样?”
欧阳怜光招亲的事赵瑟也略有耳闻。欧阳怜光一直都是上都贵戚公子竞相追逐的目标,特别是在晋王赐婚崔氏,欧阳怜光一跃成为皇室王妃的可能性不再之后。因为正赶上太皇太后崩殂,事情才耽搁了下来。开春之后,欧阳怜光于春闱一举夺魁,高中状元,授为中书省从六品上的通事舍人,是天子亲密得不能再亲密的近臣,于是愈加炙手可热起来。国丧之后,各家公子的婚贴便像雪片一样飞向欧阳怜光的宅邸,相传最盛之时连门口排队的号牌都要从黑市花高价抢购。
当然了,这是升斗小民不负责任的玩笑。事实上,欧阳怜光的确不胜其扰,这才有了招亲一说,不论身世品貌,只要答对她三题便可傢给欧阳氏为正夫。这种选夫的法子实在匪夷所思。大世家们都当成笑话来听,然而欧阳怜光却郑重恳求皇帝下了圣旨。
这一下,上都大凡肚子里有几滴墨水的未婚男子便都蠢蠢欲动,其中不乏四家七氏这等大士家出身的公子。只不过四家七氏自持门楣,严令约束族中弟子不得去凑热闹。别家赵瑟不知道,反正他家的小舅舅赵波,就是因为想去参加招亲,被祖父大人拉到家庙跪了一夜,后来严加看守才没得逞。
倘若在平时,赵瑟自然是躲这个欧阳怜光能有多远便有多远。然而如今有了十一和她佳偶天成,一心一意,赵瑟便觉得自已没什么比欧阳怜光低一头的地方,完全可以过去凑凑热闹。于是便力主要去。
十一无奈,只好点头答应。并约法三章,众人皆不可惹事。特别是赵瑟,更不准脑子一热搞出收拾不了的局面来。众人一一答应,只有赵瑟转了转眼睛,要求道:“既然是招亲,大约不能让女子进去,是以你还得帮我装扮成个男子……你放心,我绝不会让欧阳怜光取走的。她的题,不是我妄自菲薄,别说三道,就是一道我九成九也答不上来。就是进去看看热闹嘛!”
招亲
欧阳怜光此次招亲,纵然听起来像是闹剧,不论出身一律一视同仁的优惠条件也多为士族大家的傲慢所诟病甚至不能接受,但欧阳怜光却的确是在一本正经地搞。这个女人就有这样的本事,能让那些莫名其妙的事儿变成理所当然,最后演变成谁要说一声“荒唐”谁就会成为不识时务的典范那样的局面。
那么,当赵瑟等人半分招亲的诚意都没有,本着看热闹的心理赶到余庆坊的五花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