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必要再来一次。这无关于身体上的疲惫,而是毫无保留的爱不需要第二次。
“子周,你喜欢我吗?”
当一切都结束之后,赵瑟和陆子周并肩躺在汤池旁边的地毯上时,赵瑟这样问陆子周。她的语气很平静,以至于连陆子周都有点儿意外。这个时候,就算陆子周再不注意,也发现赵瑟有点不对劲了。
赵瑟这一次所问的问题,一如既往地让陆子周有翻白眼的冲动,如果放在平时他根本就不理会的。这一次,陆子周却支起身体,看着赵瑟问:“瑟儿,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赵瑟冲着陆子周笑了笑,说:“我只是想,子周。你喜欢我还好。如果你不喜欢我的话,我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还给你的了……”
“傻瓜……”陆子周嘴角本来还挂着温和的笑,说到一半,却神色突然凝重起来。“你……”他盯着赵瑟,一时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似的。停了一刻,他才坦然点头,问:“你知道——”
赵瑟猛得伸出手指按住陆子周的唇,她没有勇气从陆子周嘴里听见元元这三个字。她说:“我想睡了,子周,抱抱。”
“谢谢。”陆子周一阵释然,搂住赵瑟睡去。
赵瑟一直都醒着,闭着眼睛一直等待到天亮。
陆子周很早就起身。赵箫和曹秋何的牌局结束了,赌棍不及流氓,陆子周给赶去作见证。赵瑟听见陆子周在外间小声地交代五音——“就让小姐睡在这儿把,不要叫醒她,我很快就回来。赵箫和曹秋何都要送元小姐出城,所以不会耽搁太久。西楼那里,回来我会亲自过去道歉。确实是有很意外的事情。”
陆子周一走,赵瑟就爬了起来,把蹑手蹑脚进来的五音吓了一跳。
赵瑟没时间顾及他的心情,张口问道:“家里还有谁在?”
五音退出去,一会儿回来禀告道:“夫人和国公上朝去了,少爷约了周家小姐赏秋,府里只有三老爷。”
赵瑟点点头,吩咐招来护院总管,吩咐道:“你派人守住府里各门,从现在开始,没有我亲自下令,一个人都不准放出去……小心不要惊动了三老爷。”说罢看来五音一眼,说:“你就跟着我,一步都不准离开!”
总管应命而去。五音虽然不知道赵瑟要干嘛,然而料想不能是好事。他纵然着急,亦是无可奈何,只好一路跟着赵瑟进了书房。
铺开信纸,赵瑟坐在陆子周的书桌上,蘸饱了磨,提笔几次却不知如何写起。后来索性将一张白纸封入信件,写上“子周亲启”几个字,落上自己的名字。命人从被窝揪起还在做梦的迷糊,将他和信一起送出城交给元元。
至此,赵瑟还算冷静。昨天晚上想好的事情都算有条不紊地做了。然而等到重新展开一张纸,只写了“赵氏女瑟,有夫子周“八个字时,眼泪便一双一对地往下掉,不一刻便将信笺打得一片狼藉。赵瑟索性趴在桌子上大哭了一阵,之后勉强止住哭声,擦了擦眼泪起身去找西楼。
“西楼,休书你会写吗?给我写一个”赵瑟故作轻松地问。
立即,西楼就被赵瑟的无理要求吓得从床上跳起来,结结巴巴的说:“休书,你,你写休书做什么?”
赵瑟也是会苦中作乐的人,这时候竟还有心情信口胡诌:“你不知道吗?新取来的丈夫都要先写封休书留着的。到时候你欺负我我就不要你了。我这是不会写,所以才叫你写。快写!”
也难为西楼信了,只是他一边写一边小声嘀咕:“父亲没给我说过啊?”
从西楼那儿骗来书信,赵瑟自己抄了一遍。这一次,仍是边写边哭。然而抄毕竟只是抄,赵瑟强迫不叫自己去想那些字句的含义,勉强完成了文书。之后,她梳妆换衣,站在自家的府宅门口等待陆子周。侍奴和护院排成数排站在她后面。
仿佛像是经历了一生一世的煎熬,赵瑟才从路的尽头看见了陆子周骑马而来。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打起精神来。陆子周见到这样的阵仗也是一愣,下马站到赵瑟对面,凝视着她,不说话。
赵瑟低头将眼中打转的泪水逼回去,之后仰首露出一个微笑说:“走吧,子周,现在你可以按照自己心意做你喜欢做的事情了……”
一瞬间,陆子周眼里仿佛也有了流泪的冲动,他闭上眼睛,叹息说:“傻瓜!”
赵瑟再也没办法凝视陆子周,天下最大的折磨莫过于此。她将头扭到一边儿,双手递出写好的休书,沙哑声音说:“我所能做的只有这件事了。原谅我吧,子周。今后,我们……忘了我,我也一定……努力忘了你。”
陆子周指尖碰了碰那休书,抬眼去看赵瑟。只这一眼,赵瑟再也遏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与哀恸,猛得抱住陆子周大哭道:“再让我抱抱你,子周,再让我抱抱你……”
陆子周的手在赵瑟脸上轻轻摩挲着,看着她的眼神格外温柔。“只要你要我留下,瑟儿,”他第一次如此感性地说,“我就会留下。只要你说,只要你说,一起到死去的那一天都可以……”
阳光斜斜地照在赵瑟的鼻翼,远远的皇城宫殿恢弘的钟声隐隐传下。皇帝退朝了,赵氏的权利者们也许很快就会归来,他们没有时间了。赵瑟用尽全力一推陆子周,推得他向后连退两步,而她自己也跌坐在地上。她说:“不,我不要你留下!走吧!我宁愿你走!不要留下来后悔!”
陆子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赵瑟,转身上马,抖动缰绳策马而去。赵瑟迷失在那一眼的意味深长。她站起来,望着陆子周的背影愈行愈远。她后悔了,她对自己说:“等他回头,只要他回一次头,我就求他留下来。”然而陆子周终究消失在长街的尽头,期间,他再也不曾回过头。
141携手
如果宣华二十五年的十一月初八那天,从赵瑟身边离开的陆子周没有选择自春明门出长安城,溯灞水而下,东出函谷关的道路,如果说他不曾在灞水之滨与元元相逢,那么今后历史的洪流又会流向何方呢?
无数后来者为这个命题狂热不已,然而,真正的历史是没有如果的。
宣华二十五年十一月初八,目前聚义堂上坐第二把交椅的元元与未来天下所公认的国士陆子周会于灞水之滨,笼罩于关东沃野千里之上十数年不曾变动的阴云密布的天气终于迎来了骤雨狂风。
当时,元元盘膝坐于小小的乡亭,灞水汤汤从她背后流过。马儿静静地立在亭边吃草;迷糊兴致盎然地坐在草地上,拔下半黄的狗尾巴草集成一束;仆役们则赶着大车,远远地躲去河湾。
元元的琴横在她的膝上,斜斜的,琴尾堪堪挨着她的腰。她低首凝神弹一支曲子,手指勾在琴弦上, “铮”、“铮”之声便不绝于耳,曲中隐有河殇之调。
陆子周下马甩开缰绳,在马儿身侧轻拍一掌,任由马儿跳着轻快的步子去玩耍。迷糊看见了陆子周,欢呼一声,扔了狗尾巴草跑过来。他一把抱住陆子周的腰,欢喜道:“公子你总算来了,我等你好久呢!”
“去玩吧!”陆子周摸了摸迷糊的头说。
他踏上黄草侵占的石阶,缓缓登上凉亭,在元元的对面盘膝坐下。元元悉心弹奏的曲调倏地一变,一时间,曲中悲怆之意尤甚。不一刻,便听“铮”地一锐响,一根琴弦自中间断开。元元置之不理,似乎眉头都不曾挑一下,抚琴的手却是愈挥愈快,愈快愈猛。曲子也跟着愈加恢宏激荡,宛若滚滚波涛奔腾而下,洪流呼啸着冲出河床。至此,剩下的琴弦同时崩断,曲调嘎然而止。霎时间,风轻云淡,天地为之一新。
“我很难受,子周,我一生都没有像今天这样难受过……”元元仰起头说,泪水在她的在脸上无声无息地淌着。
对于元元这样的女人来说,她们可以坦然接受失败,她们也可以坦然接受拒绝,但她们却永远都没有办法坦然接受施舍。
功业也好,感情也罢,施舍之于她们永远都有着挥之不去的耻辱感。而赵瑟的施舍,就是耻辱中的至耻辱者。这本身不是因为元元对于赵瑟的蔑视——是的,元元从不掩饰她对赵瑟的轻视,但可以肯定,她所轻视之人的施舍并不比她所崇敬之人的施舍带来的耻辱感更多一点——确切的说,不是因为她对赵瑟蔑视所以更加耻辱,而是因为她输了,赵瑟以完全高过她的姿态战胜了她。
而更令人伤感的是——她不能反击,他也没办法反击。即便是施舍,她也必须接受。而错 过了今天,她就永久性地失去了反击的机会。何况站在元元的立场上,她也永远都没有办法像赵瑟一样任性。
这个世界大约不欢迎太多的舍身成全吧!牺牲奉献的一方的确可以为自己的伟大而感动,自此放松心情轻松上路。而被迫接受牺牲奉献的一方呢?他们不得不永远背上沉重的包袱。
元元罕有的泪水,不仅为她自己而流,更多的是为陆子周而流。
而这一切,陆子周都是懵懂的。对于赵瑟的感情,他从来没有像今日一般复杂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不可能如元元一样犀利。作为接受好意的一方,他已经彻底失去世事洞明的资格了。
于是,陆子周低低地叹息一声。面对元元的泪水,他也是极伤感的。尽管他扑捉不到伤感的原因,但伤感毕竟就是伤感。他不知道怎样去让元元停止流泪,只能尽可能地安慰她道:“不要这样……你这样,我也很难过……”
元元抹了一把脸,摊开手掌看着上面的潮湿,微微有些发怔。她呆了一阵,突然笑了,说:“我竟然哭了?”
可以想见,如果是赵瑟是这样脸上还残留着眼泪便流露出笑容的模样,应该还是非常可爱的。以前不就经常是这样吗?陆子周的神情有一阵恍惚——而元元,他再一次抬头看了一眼面前这个在伤心中还微笑着的女人,是值得钦佩与心痛的。
元元随便抹干净了脸,将擦手的帕子抛到一边。她伸展脊背坐直了说:“啊,偶尔哭一下确实挺痛快的……我说子周,我可在这儿等你很长时间了!”说罢一副我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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