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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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扫娥眉- 第2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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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话虽如此,赵瑟终究为此事心中忐忑,隐隐觉得自己未免盲目乐观。好在她的为人秉性,素来是车道山前必有路派的掌门,便索性暂且丢在一旁。然后,这不可救药的女人才总算想起自己那回娘家找哥哥的小鬼侧夫和被抱走的女儿,忙问道:“猗猗那里怎么安排的?”

五音“啊”的一声答道:“昨晚小公子一走,奴婢便叫保姆收拾了东西跟过去伺候。小公子本是不答应的,后来候爷开口让留下便留下了。”

“处置得甚好!”赵瑟点头赞许。

这时说到傅铁衣,赵瑟不由心中感慨:倘若当初取了傅铁衣便不会有今日的烦恼了。这念头在赵瑟心中一转就把她吓了一跳,忙一蹦三尺高将这不靠谱的念头甩到爪哇国去。只在心中骂自己:真是脑子坏掉了,想什么呢?让十一知道了与你没完!

赵瑟心中烦乱,毕竟还是换下官服,出门去找傅铁衣。前尘旧事,终究要有个了结,只将孩子往人家怀里一仍便算是没事了,那也忒便宜了吧? 她打着接傅铁云的旗号登门,自然是见不到那小鬼的,只在花厅里见到了傅铁衣,颇觉相对无言,唯有发呆。傅铁衣笑了笑,索性推开茶盏道:“出城骑骑马吧。黄河气象雄浑,颇有一观。封冻之前去瞧瞧很是不错。”

赵瑟一呆,她倒是没想到能有这么好的待遇。

傅铁衣便调侃道:“放心。叶将军在城南操练,咱们往城北去,不会撞上的。”

“不……我不是怕撞见他。”赵瑟手足无措的解释。

于是,赵瑟和傅铁衣便打马出城。并不带从人,两人一前一后打马的原野上飞驰。冬日的原野,漫坡黄草,满地白霜,快马驰骋于其上,裹着呼啸的凉风,总别有一番不同于夏繁华情怀的山高水远在里面。只让人觉得越是飞驰,越是天高地阔。越是奔腾,越是辽远宏大。

两人一路飞驰到黄河边上才勒住马儿。大河汤汤,果然不凡,直让人心胸仿佛都开阔了起来。

“对不起,阿傅。没有什么能拿来补偿你的东西,我很过意不去。”赵瑟在后面对傅铁衣说。她不自觉地用了当年在上都时对傅铁衣的称呼。这是她在婚变之后第一次向傅铁衣道歉,远比婚礼当场那一个“对不起”诚恳一万倍。

“啊,女儿很好。”傅铁衣从马上回过身,点了一下头。

然后,他很缓慢地微笑起来,赵瑟也则报之以相同的微笑。

这在一笑中,一切恩怨,烟消云散。

168/猜心

斜阳夕照,洛阳城像一只庞大的怪兽蹲踞在中原大地的正中央,威压着留下可怖的黑影。操练的流寇在这时候回城,排成长长的队伍,吆喝着响亮号子,投在地上的影子也一律拉得很长。等到这些影子也稀疏起来的时候,洛阳,就到了关城门的时候。

一切都井然有序!

中原大战持续了一整年的时候,看起来,已经完全是两支军队之间的战争,而非是军队和流寇的战争了。朝廷不可救药的人事制度和旷日持久的战争让流寇以惊人的速度规范起来。即便这种规范只是形式上的,对于作为他们敌手的官军而言,无疑也是相当棘手的。

宣华二十八年元月二十四日黄昏,洛阳东南方向的城门并没有按时关闭。

这很反常。

更加反常的是,流寇十八营新近冒起最快的小成将军银盔银甲亮银枪,□一匹白龙马,精神抖擞地亲自带人迎在城门口。

远远的,白雪皑皑的大地上出现了几个黑点。小成手搭凉棚在马上眺望,旋即喜道:“先

生回来了!”语罢一甩马鞭当先提马窜了出去,数十名骑士紧随其后,暴风骤雨般转瞬便将来人迎住。小成勒住马儿抬头一看,为首一人正是多日不见的陆子周。

小成很是高兴,咧着嘴笑了。他跳下马,一带陆子周的马缰,欣然道:“先生总算回来了。算计着时辰本该正午到,却是太阳落山了还不见人影。咱心里正担心着呢!生怕你中了官军的埋伏。可大姐偏又说官军如今不会出兵。”

陆子周亦跳下马,一路往洛阳走一路说道:“倒是的确不曾遇见官军,路上耽误了一些功夫……元元呢?”

小成的脸立即就垮了下来,一拍身边的小喽啰道:“嗨,还不去禀告大姐!“小喽啰一溜烟地去了,小成才回过头嘟嘟囔囔地道:“先生你不知道,你走的这些时日,各位当家的日日都在会议,也不知为什么事吵得厉害。大姐整日里忙着吵架,头疼得厉害。便是今日,虽然着急要接你,但一早进了议事厅,到晚间都脱身不得,只好嘱咐了我来接应。”

陆子周诧异道:“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小成噘着嘴道:“不知道,仿佛是要出兵什么的……”

“出兵?”陆子周沉吟不语。

说话间进了城,一路到了洛阳五凤楼之外的朝房——流寇十八营进洛阳之后,因着收买人心,各当家的约定不劫掠平民,不住宫室。于是便用了宫门外百官候觐的朝房做议事堂。

议事堂灯火通明,以冲天大将军混天龙为首,各位当家的已然一窝蜂似地迎了出来,黑压压地站了一台阶。陆子周一一为礼。拜到元元时,元元一拉陆子周,抿嘴一 笑道:“得了,这火烧眉毛等着你讲理哩!你这挨个见礼叙旧还不得明儿去请早啊?赶紧进去说话!”

于是,便又一窝蜂似地拥回议事厅,各自坐下。陆子周打眼一看,便知道果然争得厉害,原本油光水滑的地砖上尽是桌椅板凳的残骸、茶壶酒碗的碎片。

混天龙首先开口道:“陆先生,事情可妥当了吗?”

陆子周含笑点头,答道:“幸不辱命,绥阳铁厂已经到手了。”说罢一招手,随来的小喽啰献上长木匣,翻开盖来,正是一柄精光闪耀的单刀。陆子周道:“这便是铁厂新锻造出的兵刃。”

混天龙擎了单刀在手中仔细端详,并抽了小喽啰的腰刀与之互斩数次,锋刃才少卷。混天龙大喜道:“好!虽不及官造,锋利却是尽够了!利刃在手,自此横行天下,再不受制于人!哈哈!子周,你大功一件!”

混天龙大笑三声,挥手道:“摆宴!今晚给子周庆功!咱们不醉不休!天大的事情都明天再议!”

于是摆开宴席,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一直闹到后半夜,众匪首各自东倒西歪。陆子周这才凭着异常彪悍的酒量勉强退场。元元裹了件猩红的披风,和陆子周走在一处。

初春的夜风还是很凉的。元元紧了紧披风,问道:“她答应出山了吗?”

陆子周答道:“虽然没有点头,毕竟也没有坚辞。依我看她话中意思,她虽不肯出面,但大约元错练兵时有什么不顺利之处,她也必不会袖手旁观。”

“如此已是喜出望外了。”元元松了口气道:“威武上将军狄桂华……子周,你说她真如传说中那般厉害吗?这一阵我总在想,倘若由她来做我们的总帅,会否有机会现在就拔函谷而夺关中,一举定天下……”

陆子周愕然道:“何出此言?”

元元苦笑一声道:“你走的这些日子,洛阳可热闹的很。大伙都吵着索性出兵长安,过一过封侯拜相的瘾。咱们攻下洛阳足半年了,黄河一线又久久不能突破,也难怪众位当家的越来越坐不住,都想孤注一掷。现在之所以还按兵不动,不过是因为众人存了各自保存实力的心思,在分派上吵闹不休。函谷关又是那样的硬骨头……现如今,那是都等着你回来给想个万全之策呢!”

陆子周闻言失声道:“这才什么时候?竟就为了镜花水月中的荣华富贵离心离德?”

元元神色也终于忍不住浮出鄙薄,恨道:“鱼龙混杂,大好局面早晚要被闹得翻船。咱们终究得想个主意……大当家的也越来越刚愎自用了……”

“元元!”陆子周脚下一顿,低喝道:“现在可不是干这些的时候!你也知道自相残杀是要翻船的! ”

元元猛然觉醒,挽住陆子周的手臂,笑道:“诶呀,所以我才发愁什么人来才能顺顺利利地打下函谷关。“

陆子周沉吟半响才道:“关中,就算能打下来,也绝不可以现在就打。”

“为什么?”元元问。

陆子周先问道:“傅铁衣、曹秋何、叶十一这一帮人屯兵邺城将黄河一线守得如铁桶一般,却在函谷关的方向上留下老大的空隙,你当是为什么?那可是关中的门户啊!”

元元答道:“他们兵力不够。并且崤函之固,天下闻名,本来也用不着大军屯守。”

“非也!”陆子周摇头,紧接着一口气说下去:“天下凡门阀十三,藩镇九,俱怀席卷天下,君临四方之志。现在之所以还肯安于臣道,不过是天子尚在,谁也不肯去做那个出头鸟罢了。可以想见,谁敢先取关中,谁就是天下同讨的乱臣贼子。当然,我们本来就是乱臣贼子。可是,元元,你想想,我们为什么要去给门阀藩镇帮这个大忙?”

“假设我们夺取长安,杀了皇帝。到时候四方雄长都可以光明正大地跳出来骂我们乱臣贼子,大逆不道。发一通檄文,哭一哭灵,然后脱了孝服就可以自立为王,割据一方。至此,天下崩坏,再无药可救。元元,我不和你说生灵涂炭,事无宁日;也不可你说这等土崩的局面非百年不可收拾。我只问你,天下英雄提兵来伐,你是不是对手?就算别人都远,可以不算,张钰总在关中吧。河西铁骑只消回身一扑,长安城你能占几天?”

元元在雪地里愣愣站了半天,方才叹息一声道:“明白了,的确是我操之过急了。明日议事,定要打消了大当家的念头。只是,你既然不让攻关中,到时候拿出个方略来。官军怕是马上就要攻洛阳了?”

元元见陆子周看着自己,笑了一下道:“有一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去年年底官军新的的监军到任,是咱们的熟人……”

“赵瑟?”陆子周停下脚步,问。

元元垂着眼睑点了点头,说:“本想劫她来洛阳,没能成事。我想,大约官军各部很快就能摒弃成见来攻洛阳吧。”

“皇帝终于想起来用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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