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一耽搁,十一陛见的奏折到晚上才送进宫里。当时,皇帝陛下正在私殿召欧阳怜光独对。
皇帝看完笑着对欧阳怜光说:“赵瑟的文字是愈发进益了。”
欧阳怜光道“陛下圣明。”
皇帝便问:“那你看什么日子给他封侯合适呢?”
欧阳怜光扇子在手心一磕,道:“天子之剑,直之无前。陛下依制行事,可也!”
皇帝叹息道:“也罢!前世不忘后事之师……你下去安排吧。”
欧阳怜光跪拜告退。
之后,皇帝便传下圣旨:召河东节度使叶十一明日早朝陛见。
次日,虽然赵瑟尚在假期之中,但是为了陪十一,她还是起了个大早前去上朝。早朝并没有什么大事,主要就只是召见叶十一。
这种陛见从来官样文章,照例问问何时起身,路上走了几日,身体可好,军队可好,地方可好,最后再夸奖一通就算是完了。当然,皇帝如果是在便殿召见,私下里是否还会问点儿其余什么别的事情,大伙儿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既然叶十一这次陛见是在早朝,众目睽睽之下,自然是没有什么“其余别的事情”会问,一应对答俱是光明正大。
皇帝照例先是褒奖了叶十一的中原之功——是,她态度是热情了点,赞美夸张了,但毕竟收复中原是不世之功,十一的容貌又是那样能满足女人们的幻想,所以这并不算过分,大家都能接受。之后,皇帝又简单问了问河东的局势,便责令门下省商议给叶十一的封号,待钦天监择吉日后,由礼部主持正式为叶十一封侯。
就这点事,说完就退朝了。一点儿引人遐思迩想的地方都没有,而且召见的时间也太短了。搞得一干趁机在朝堂之上窥觎十一容貌的女官们纷纷在心里破口大骂:他妈的!
散朝之后,赵瑟早有先见之明,寸步不离地陪着十一。女人们一看既然她这样,大家都是有地位的人,自然也不好在含光殿下就耍流氓。于是只是和新任的河东节度使、叶藩帅套两句交情,便各自飞马回家,着人下帖子、准备宴会。
赵瑟与十一手牵着手出宫去,恍然间仿佛心满意足,此生再无他求。
结果再一恍然,就好死不死在宫门口跟自己祖父大人撞上了。
苑国公崔景之如今还在正三品的兵部尚书位置上。这就显出如今的世道着实不怎么样来了。士族家的女儿,赵瑟这样的,不过是中原监了个军,回来就加了中书令。十一这样的武将也能在朝夕之间平步青云,封疆一方。崔景之自从十年前做了兵部尚书,就一直盘踞在这个位置上。正如谢老夫人所说的那样:“士家男子,官位到正三品以上也就足够了,”再向上的位置,还是留给他们的妻子和女儿吧……
崔景之正踩着骑奴的脊背上车,看见赵瑟和十一牵着手,立即就下来了。板着脸教导赵瑟道:“毕竟还没有行过六礼,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也不要太过招摇!”
赵瑟忙松开手。
崔景之叹了口气道:“也罢,过几日十一封了侯,你们便立即订婚吧。你祖母近来缠绵病榻,也盼着你们早日共结连理,好了了我们的一桩心事。十一这几天必定是极忙的,有些事他不知道的,瑟儿你要多操些心。十一啊,等忙过了这几天,便来府上,我和夫人都想和你聊聊……”
冷战
宣华三十年的冬天,整个长安城都因为一个年轻人的到来沸腾起来。前所未有热闹,喧嚣,繁华充斥着这座古老的都城,仿佛使它衰老的容颜上重新焕发出了勃勃的青春,以至于连洋洋洒洒的白雪都无法将其掩盖。
那个英俊的年轻人就是后来甚至史书中他的名字都不允许被直接被提及的叶十一——当然,宣华三十年的时候,他还是被称作叶十一的。
宣华三十年冬天,叶十一回到上都。作为河东节度使,作为宣华二十年之后崛起的唯一实力派人物,他在上都受到了极为热烈的追捧。所到之处,花团锦簇,冠盖如云。上都像一个风韵犹存的美人,搔首弄姿地在他面前展示出最迷人绰约风姿。
每一天清晨,无数由上都最高修养水平的小厮充任的信使便不约而同地聚集在渭河驿的阶下,只等守卫的士兵一打开大门,那些被装饰得美仑美奂地请帖便被小心翼翼地递到一位被称作“阿大”的小厮手上。阿大大多时候都是漫不经心地,娴熟地,将那些请帖叠成一摞。十一晨起练完剑之后或许会瞥上一眼,或许一眼都不会去瞧。然后,整叠的请帖就变成了鬼头刀的揩屁股纸——按照鬼头刀自己的说法,这很过瘾。所以尽管包括五音在内,很多人都劝他还是算了吧,但鬼头刀仍然以顽强的毅力坚持着。
饶是如此,十一仍然有永远都赴不完的宴会。只要赵瑟没有极重要的事,一般都会打扮得花枝招展,挽着十一的手臂跟他一起出现在那些宴会上。上都的女人们对此很不满,她们欢迎叶十一,当然她们也欢迎赵瑟,但是她们一点儿都不欢迎叶十一和赵瑟同时出现在某一个宴会上的情景。是的,她们很清楚赵瑟和叶十一很快就要订婚了,但女人最擅长的就是幻想。赵瑟这么做,无疑就是剥夺了女人们神圣不可侵犯的幻想的权利,应该遭受唾弃和镇压。
总而言之,女人们对此很不满,但是她们又毫无办法。或者她们可以厚着脸皮在请贴上注明:此宴会禁止携带男伴女伴一切伴侣,可是,她们毕竟没有办法不送请帖给赵氏的继承人亦或是大郑的中书令。
宴会之外还有登门拜访。官卑职微的也就罢了,门房那里就可以打发掉,并不用十一去烦心。而那些官员们自己也是清楚地——从来锦上添花他们这帮子人都是充样子的货儿,所谓拜见不过是个姿态罢了,烧热灶哪儿轮得着他们?是以十一不见他们,他们也不会认为是受到了藐视。那是理所当然的嘛!
相应的,总有一些高官显贵是十一所没有办法拒绝的,无论他多么不想和她们打交道。比如四家七氏中至德高望重的谢夫人,比如号称上都名门第一的张氏的族长韩国夫人张媛……于是,赵瑟替十一如数摆将开来的那套排场终于派上了用场。
这样一来,以叶十一其人在赵瑟家中诸般曼妙男子心目中的一贯形象以及他与他们的关系而言,暗中怀着“且看他何时露出暴发户本相”这般险恶心理的人必是不在少数的。然而很是令人遗憾哪,他们都失望了。由此可见,只要十一愿意,什么样高贵的礼仪与姿态他都可以做得很好——只要他愿意。
简而言之,十一拿出与他身份相符的仪态所接待的第一位贵客就是韩国夫人张媛。之所以她是第一个,当然不是因为十一对张媛有好感什么的。事实上,十一最不希望看见的人头一个就是张媛。众所周知,韩国夫人张媛当年为了追求叶十一,很是动用了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的。而十一之所以先见张媛,只不过因为她第一个上门,跑得几乎比那些样子货儿还快,而她的身份偏又不容拒绝罢了。
赵瑟对张媛说不出什么感觉来,但张媛对十一怀有虎狼之心她还是知道的——不光她知道,全上都都知道。因此,赵瑟特意弄出个饱食餍足的样子,挽了个风情万种的坠马髻,陪着她的十一一起见了张媛。
“大都护的身体还好吧,我一直以来都很挂念他。”
“舅舅他也很为河东节度使您欣慰。”
“武英夫人的儿子长得很可爱吧。我的猗猗都大了,还说过要给他们定个娃娃亲呢。”
“中书令大人是说薛玉京的第一个儿子么?那孩子还在河西。啊,也许过不了多久,武英侯会回上都来。”
“武英侯也要回上都了啊。太好了,我们应当一起聚聚。你看呢,十一?我和玉京姐姐是从小一处长大的,你和武英侯又是那样的要好。”
“是啊,很多年没见过张襄了……”
他们不咸不淡地谈论着旧日的人事,仿佛避免了尴尬,却总是使人兴起困顿,恨不得大大打上几个呵欠。
张媛心里不知是怎么样的滋味。她看着赵瑟和叶十一像夫妻一样坐在一处,用那样熟稔而亲密的口吻说话。他们那神情,明显是共同起卧的样子。在这一瞬间,她满腔的爱恋与痴迷便化作了落花流水,汩汩流去。
她在心中叹息:“如果当初十一果真从了我,只如曾几何时的小三那般,如今大约不过我张氏庭院深深一禁脔耳,今时今日的光芒万丈永远都不会有了吧!他果真是该选赵瑟的不错……赵瑟啊赵瑟,我还有什么可不服气的呢?罢了吧罢了,奈何人生不能重来……”
张媛既然是服气了,一时间便是犹如醍醐灌顶,什么都想通了。些许儿女情长,自是再也无能萦绕其心。她抬起头,笑得如沐春风,对赵瑟和十一说道:“河东节度使的封号今日陛下定下来了呢。是阳武侯,大约下个月初一皇帝便会亲自册封。今天已经是十月十八了,离下月初一之还有十几天。所以媛特地将此事透漏给二位大人,倘若中书令大人打算封侯之后立即与节度使大人定下婚约,恐怕时间就很紧张了,必要加紧准备。如此,媛便提前恭喜节度使大人了。”
赵瑟和叶十一一起起身回礼。
重新落座后,赵瑟看张媛算是顺眼多了,话音里也带了喜气。她说:“张姐姐真是太客气了。我原本没想到能有这么快,朝廷现在正忙着给公主殿下议立正君,总要等大选和嘉选之后,陛下才能有工夫封爵呢。”
张媛对赵瑟说法并不以为然,笑笑道:“朝廷那么多事,哪能都停下来等着公主?那可不是件等得起的事情呢!”
十一表现出诧异。他的确不知道。
张媛给出了解释,简而言之就是公主大婚的大麻烦事。
关于公主大婚的事,可谓命运多舛,磨难重重。宣华二十三就议定了出身张氏的银光侯张夏,奈何张夏人都封了凤翔君抬进了东宫,只等拜庙正式册立公主正君,偏偏太皇太后薨了。于是,张夏就只好凤翔君一直做下去,公主的正君的人选也就没了着落。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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