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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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扫娥眉- 第4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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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青走到近前,漫声吩咐道:“且慢动手。先遣飞鱼卫沿途宿卫,主上晚些时候将亲自驾临东篱台。”

高雁看了看天色,迟疑道:“已经宵禁,不知主上可有旨意,开哪道城门?”

唐青却已经拔腿要回去了,只不耐烦地道:“一会儿自会传下令符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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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氏府邸群坐落于长安内城第一坊。由朝阳门出大明宫,沿朝阳街疾驰,出了朱雀门向右就是。府邸占地极广,飞檐画栋层层叠叠延绵开去。宣华年间,这里曾是长安内城最繁华煊赫的地方。华灯高挑,歌舞升平,宴会通宵达旦。而今,灯火辉煌不再,黑压压的一片只有寥寥几点灯火,孤星一般的时隐时现。高耸的亭台楼阁,宛若蹲踞在黑夜里吞噬光明的恐怖巨兽。

乙酉年十二月深夜,由于宵禁而空寂无人的朱雀大街一阵得得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不大会工夫,便有十几骑到在谢府前下了马。为首一人锦带紫貂,掀开兜帽,容光灿若星辰,正是叶十一。府门已经被打开了,一队披着黑色斗篷的飞鱼卫挎着腰刀列于府门两侧。高雁上前一步,打了个手势,飞鱼卫就悄无声息地隐于门后的黑暗中。叶十一抬头看一眼门楣之上硕大的牌匾,拾级而上。

一行人进了谢府,前堂直通通一条大道走到尽头,侧面转向,七转八拐之下,便拐进了曾经名声遐迩的谢氏园林。院里杂草横生,黑黝黝地看不清道路。唐青挑一盏灯笼,躬着腰在前引路。亭台楼阁都成了黑幕中的一抹黑色。唯有远处东篱台上火光点点,与灯笼摇曳的微光遥相呼应。

这片园子真是落寞了。

叶十一还记得自己初到长安那年,第一次进入这片园林时候所看到的繁华景象。这里有一座楼台,在那里他几乎要拔剑刺向那个男人;这里有一座亭阁,曾经他与赵瑟在此相拥而眠。一楼一阁,承载着并不十分愉悦的回忆。而今荒草蔓藜,人去台空,依旧是并不令人十分愉悦的。

随行的飞鱼卫渐次散开,隐匿于黑暗之中。“沙沙”的脚步声愈来愈少,终于渐渐止于无。“主上,东篱台到了。”唐青小心翼翼地说道。

“唔……”叶十一从沉思中醒来。这个时候,他的身边除了飞鱼卫指挥使高雁,没有潜伏的卫士还有几十名。于是他侧目看一眼高雁,吩咐道,“你们留在这。”然后取过高雁献上的宝剑拿在手里,仍只由唐青在前打着灯笼,踏上东篱台。

高雁心中着实松了口气,打着手势命令手下将东篱台严密地保护起来,远远地——这个距离很重要。只要不是蠢到不可救药,没有哪个傻瓜希望密切参与到主君的隐密中去。那虽然荣耀却往往需要用自己的性命以奉献忠诚。高雁只是个特务头子而已,他既没有成为欧阳怜光式文臣的伟大追求,也没有成为宇文翰式武将的豪迈情怀,他对自己目前的地位与待遇还尚算满意,所以更愿意将自己的忠诚奉献在其他地方……

东篱台上空荡荡。器物摆设都盖了白布,只有巨大的箱笼横七竖八从游廊一直摆到露台。露台中央点一盆燎火,两名仆童跪在火旁,一面抹眼泪,一面从翻开盖子的木箱中取出一些画卷珍玩填进火里。那些希世之宝便在火苗的辟啪声中渐次成了飞灰……迷人眼,然后如烟散去。稍远一些,一名矮胖的中年男子迎风站立,背着手发出轻声的叹息。

叶十一走到火旁,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而后,他向唐青伸出了手。唐青忙捧出一个尺长的匣子来。叶十一将匣子拿在手里,摆弄片刻,终于打来了来。里面是一卷泛黄的白帛,抖开来,一名双手舞剑的少女跃然而出,随风舞动。

此时,背立的中年男子早已听到动静,踏着优雅的步子走来。他姿态优雅地下拜,操着如沐春风的口吻作一自我介绍:“臣谢氏子奕,祝殿下安泰。”叶十一不理会他,他也能孤芳自赏,优雅地再拜而后起,高贵得一塌糊涂,以至于能够让人忽略他的小短腿。

叶十一木然松开手指,少女随着白帛飘然坠于火上,火苗腾起一卷,音容笑貌,便都没有了。

谢奕站起身,陪着叶十一看那图化为灰烬,半是唏嘘,半是欣慰道:“十七去时,检点生平珍爱,唯一所缺者,便是这公孙大娘舞剑器图,而今终于无所撼了。”他说着深深地注视了一番叶十一的容颜,感慨道:“见到殿下,仿若见到当年的十七。您和他长得真像。”

这一番既高贵又亲切,既崇敬又熟稔的告白算是把叶十一彻底激怒了。心头留存在记忆里亲生母亲微薄的印象而来的淡淡忧伤席卷而空,只余愤慨与不甘也无可奈何的烈焰空烧心肺。

“长得像那种败类究竟有什么好光彩的?”叶十一的目光向剑一样射向自己血缘上父亲的舅舅,大加指责与鞭挞,“如果你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要见我,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的话,那你现在可以滚了!”

谢弈不为所惧,当然更不可能滚。如谢氏这种传承千年的古老家族,无论出击,对峙还是屈膝投降,都是有其深厚底蕴的。没有比高贵者更高贵,比无耻者更不要脸的水平,那是不可能被派出来作代表的。现在,这个作为代表的各中翘首,就是谢奕。他躬了躬身,纠正道:“不是的,殿下,请您不要动怒。我们只是向您奉献忠诚而已。”

“忠诚?”叶十一瞥向谢奕,诧异地反问道,“那有什么用?我现在还需要我你们的忠诚吗?”

“有的,殿下。”谢奕再一次深深施礼。

“在金陵即将被攻破前的一刻,而不是我的大将军在金陵城外身死之前?”叶十一不无讽刺地道。

“那是个意外,殿下。”谢奕如实的陈述道。

叶十一点点头,似乎他也由衷的希望是这样,但他还是如实地道:“军队不会相信的,就算相信是意外也没用了……”听起来,那更像是自言自语。

“早在去年殿下亲征,谢氏就已经彻底退出金陵了,并没有以越大将军之死就问罪于谢氏的理由。”谢奕争辩道。然后他又说:“我们的忠诚对殿下并非无用。江南,并不是只有金陵而已。金陵之后,还有广大的土地。我谢氏经营经营岭南数百年。金陵屈服于殿下掌握之后,我们愿意向殿下献上谢氏所有土地与忠诚。”

“二月之前,金陵一定会被攻克——”叶十一停顿了一下,然后立即毫不客气地说道,“那之后,我宁愿由军队去征服,而不是接受什么奉献。”

谢奕眉头耸动,敏感地捕捉到了“二月之前“和“那之后”两个词,念头连转之下,便想到了金陵还有将近十万的水师由名将王余统帅正驻留湖口静待机会。他想,叶十一必定是不希望金陵之战延宕至来年二月春讯来临。因为既然在战场的一端他的部下罗文忠已经将攻克金陵最大的障碍——江南水师封锁于湖口,那么战场的另一端,宇文翰就必须趁着冬季枯水期拿下金陵。否则一旦湖口的水师趁着长江水涨之机出动,江南已经锁定的胜局就有可能生变。至少,也给了金陵城中精锐突围逃跑的机会,算不得全胜了。现在的问题是,金陵是一座真正的坚城堡垒,在有张襄亲自把守,叶十一却没有亲征的情况下,有可能在二月潮水来之前攻克么?依谢奕看,是有点儿玄,除非……

想到此处,谢奕将心一横,遂抬头说道:“殿下放心。而今金陵旦夕可下,城中必定离心离德,赵氏绝不可能尽在掌握之中。我谢氏虽说早在去年便已退归岭南,但在金陵也并非全然无所布置,总归人与事都是极熟的。今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力,必使金陵在二月之前出降。”

“二月……那很好。”一只血红的翡翠杯在烈火中爆裂,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叶十一从燎火旁走开,站到露台边缘,缓缓地抽出宝剑,横在空中,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从背影看去,是和他语气完全相反萧索与落寞。

一时之间,倒把谢奕给看愣了,他不由跟过去开口问道:“殿下很遗憾吗?无论您想要什么,我们都愿意为您做到。”

“我想要一个爱人……”叶十一叹了口气似的低声说道,仿若自言自语。那完全不像是叶十一说的话,而更像是怀春少年粉红了脸吐出的痴语。

谢奕愣上加愣,心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这么不要脸的话你是怎么说出口的?哦,我马上就要比你更不要脸了。谢奕暗中抹了一把冷汗,表面上不动声色地道:“家姐谢老夫人有一孙女尚未婚姻,生得玲珑剔透之心,闭月羞花之貌,愿意献给殿下。”

叶十一闻言霍然转身,剑尖在谢奕喉间虚点,目光中是突如其来的冷厉与决然。“我想傢的人,终此一生,只有一个!”他说。

谢奕不禁打了个寒颤,从喉间微微颤抖的剑尖,他能感受得到叶十一喷勃而出的杀意几乎不可克制。赵家的那个小姑娘有什么好的,以至于叶十一到现在甚至都不想放弃,谢奕是不明白的。但他知道,这是一个机会。只要能在这一次满足叶十一的愿望,那么叶十一对谢氏的信任与好感必定不会如现在般勉强,而谢氏的前途在今后也必将更加的光明。谢奕决定冒一个险。他垂眼看着寒光闪烁的宝剑,试探着道:“家姐的孙女实际是收养的,说来也巧,样貌与赵夫人很有几分酷似……”说着便偷眼打量叶十一的神色。

叶十一小声嘀咕了一句:“鬼魅伎俩罢了!”随之手指在剑柄上轻轻一弹,剑身便自谢奕的肩头飞过,唰地插进他背后的地上。谢奕满身冷汗地回头看时,只见剑身插进砖缝足有半尺,剑尾还在兀自摇晃。叶十一笑了一下,说:“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谢奕这一身冷汗至此总算是消了,于是轻松说道:“倘若是在赵夫人生产之后,倒不妨李代桃僵。”

叶十一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沉吟道:“赵瑟的产期是在……”说着便转头去看唐青。唐青远远地站在回廊口,低眉垂首,眼望脚尖,仿若与土地爷作交流。然而叶十一的眼睛一望过来,他便立即应道:“是二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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