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尚书令张遵,刘武微微皱眉,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张遵的话倒是带动了群臣们,接着便是一片恭贺声。可刘武知道,这种恭喜实在虚假到让他厌恶。
所以刘武在确定没什么事情后便草草散朝了。当然,军政大事依旧要继续,刘武也没有离开太守衙门,而是继续与那些浩繁的书牍搏斗。
宫女们也不停为这位君主搬运着书简,有些已经累得满脸是汗。看得马韫有些不忍心,连连招呼女官更换人选。
“汉威,”马韫道,“若是可以的话,为何不叱令各地以后上书全用蔡伦纸?”
这件事儿是马韫提出来的,这家伙倒是怜香惜玉,尽管这些负责搬运的大抵都是白马羌的蛮女,不过马韫并不排斥跟这些蛮女有些什么瓜葛。在他眼中都是女人,是女人就应该以女人的待遇对待。
“可以,不过等这仗打完以后吧。”
刘武懒洋洋回答,他没那么多心思关注这些细枝末节,于此类似的是他一直筹划的吞噬羌部的计划,也因为这场动荡的战役而暂且搁置。
刘武将其中一卷竹简抽出,丢到马韫面前道:“阳平关我国虽然拿下,不过可惜得很,他又跑了。”
马韫看了看,冷笑了声:“邓忠吗?这家伙,倒是蛮能逃的嘛!不过这次这小子真狼狈,连自己的儿子和大部分的族人子弟兵都没能保住,真丢脸哪!”
刘武没说话。
马韫又道:“但霍俊这混球也真是的,身为堂堂的三品将军,竟然跟那些军士一般冲锋陷阵,若是他有所意外,那可就糟透了。”
“重点不止是这个。”刘武道,“朕让他去的是米仓道前线,他竟然借着顺路的由头跑到阳平关那边去撒野。”
“他也是情急,”马韫道,“汉威,你也知道的,这小子很重感情。你要他去米仓道错过这场复仇之战,实在是难为他了。”
刘武怒道:“朕就是知道他重感情,所以朕才不敢将他留在这一路。”
沉默了片刻。
“可是现在阳平关那边已经拿下了……那总不能申饬他吧?这不但会伤害到你跟他之间多年的情义甚至会伤害到将士们的军心士气的。”马韫吞吞吐吐的。
“朕知道。”刘武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谁让他从当小兵起始就是跟着朕呢?何况,除了你们兄弟外朕也只剩下他一个亲随了。朕不袒护他还能袒护谁呢?这个感情用事的傻瓜,只会给朕捅篓子。天知道日后会闹出什么事儿来,哎!”
马韫沉默了。
七年前的伐蜀战役,改变了许许多多的人和事情。凉州平乱之役,更是将刘武身边唯一的周大给夺走了。现在能跟着刘武的亲信爱将,也只剩下霍俊。而且霍俊是刘武从当小校起始便在一起。超过十七年的岁月感情,除了自小一起长大并拥有血脉联系的马家兄弟,有谁能比这个更久远?
“算了,不提这些了。”刘武道,“罗尚那边有消息吗?”
马韫从怀中取出一张小小的皱巴巴的纸:“这是今天朝会时,我出去更衣时何囧塞给我的。”
刘武拾起,看了看,点了点头。
“尚可。”
只有两个字,但已经足以说明,罗尚那边还能撑的下去。
是的,是能撑得下去,反正是骚扰粮道,多的话就放弃,少的话就烧杀抢。这是土匪们的老一套,极是有效。总之搅得汉中到关中一带运力衰退,无法提供更多军士补给。
“可惜这种法子我想也很难对战局有决定性变化呢。”马韫叹道。
刘武沉默了。
的确,他知道的,如果单单靠罗尚那点死士就能将关中与汉中的联系截断,那战争岂非是笑话?要知道,国与国征战将校谋臣皆如云雨,正所谓算无遗策,皆无懈可击。
所以这只能是国力与国力之间的碰撞。
汉的国力较之魏国只有六分之一稍多,虽然有天候相助,奈何巨大的国力差距,导致了汉庭即便是再多出一二十只如罗尚般的队伍也很难彻底摧毁魏廷的运输补给力量。
“他们会派更多的人马护航。而且,如果像阳平关那样的话……”
马韫说不下去了。
那是禁忌,吃人食人肉,尽管汉末听说这种事情也不稀奇,可毕竟已经过去足足几十年了。
如今三国之中虽然天旱民穷也不稀罕,就像现在的大旱,已经有足足好几个月之久,许多山梁都开始变得光秃秃的,真是让人惨不忍睹。可即便如此,还没有那国真的饥渴到吃人的地步。
“如果他们以那种东西充饥,”刘武声音低沉,“的确就是再过来个十几万人也没问题。那朕只好认输退出汉中。”
“只能希望王濬没那么疯狂了。”马韫叹道,他顿了顿,又道,“对了,汉威,北地王那边……”
刘武面色微沉。
马韫道:“我知道,有些事情我不该多嘴的,不过你知道,我只是担心,担心那位王爷不要走错了路,没别的意思。”
“闭嘴!”
刘武面寒如铁,低呵道。
马韫沈默着,暗自叹息着。
北地王,刘武心中的隐痛,他本来与刘谌是无话不说的最好伙伴,狼牙的儿马至少有三分之一都是北地王刘谌所有。当年,若非刘谌鼎立相助,原本阴平之祸是不可能消弭的。而且,若非邓艾念及自身功勋,不甘心失败,一味纠缠,甚至可能邓艾不死,凉州不乱,树机能也没有那个胆量趁乱起事。
一切的一切,都是命运作弄。
没想到当年最好的一对宗族兄弟,到如今,却变成势不两立的死敌。而刘谌现在更是在蜀中不断纠合着反刘武的势力,甚至被魏国细作所蛊惑……
……
成都,一个巨大宅所中靠近马厩的一处简陋的小房间内,马鸣嘶嘶。
一名看上去像马夫的男子小心翼翼跪坐在一名面色苍白的王者面前。
“事情办妥了吗?”那王者焦急问道。
“禀主上,成了一半。”
“什么叫成了一半?太子哥究竟答没答应出头啊?”那王者极其不满的瞪眼怒道,“孤养你,是希望你能为孤分忧,为我大汉基业匡扶社稷。现在连这点小事都办不成,你到底干什么吃的。到底成没成?”
“是这样的,”那马夫苦着脸,“主上,您也知道,太子爷家少殿下对皇帝很不满意,有意与我等结盟,可太子殿下已经对皇帝陛下称臣了,事情不太好……”
“什么称臣?”王者抢白,“那逆贼仗着国势胁迫拉拢群臣,那些贱骨头也不想跟那逆贼决裂,这才让我太子哥受了委屈。那逆贼大逆不道,你干嘛喊他皇帝?”
毫无疑问,这便是那位一心谋图推翻现任政权的男子,北地王刘谌,而这里是成都北地王府。那马夫模样的男子也并非马夫,之所以这般扮装,无非是掩人耳目。
“算了,”刘谌强忍住怒火,用刻意压抑平和的语调呵斥道,“孤念你跟随孤多年,再给你一次机会,孤明日夜要去太子府上拜会太子殿下,你快去准备吧。”
那人低着头,眼中寒芒疾闪,口上却是唯唯诺诺,点头哈腰退下。
刘谌目送那人离去后,转身疾步离开,他绕过好几道回廊,直接步入自己的书房,在那里,一名样貌微老的丑陋女子跪着,等刘谌一进入便恭恭敬敬向刘谌行礼。
“免了,”刘谌冷声道,“让你做的事情,弄清楚了吗?”
“回王爷,那人的确去了那条小巷。”
这人的声音异常的刺耳,若单论看样貌,怕是会弄错,只是开腔后,任谁都能发现,这原来是一名宦官。
刘谌在得知这消息后并无任何表示,显然他已经有所觉悟。
“可王爷,那个人警醒得很,要是频频跟踪,恐怕会露出马脚呀!”
“多嘴!”刘谌低呵道,“孤做什么心里有数,用不着你教训。”
“是。”
“你过来,”刘谌意气颐指指着面前一小件小小玉佩,“这是赏赐你的。”
“谢王爷赏!”
“退下。”
“是。”
刘谌在那名宦官离开后,整个人才松松垮垮瘫软般坐到软席上,他眼神迷惘涣散,呆呆望着面前的竹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那些眼泪一滴一滴的挂在面颊上,诡异的是,他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悲伤或者难过。
“您是在玩火。”
说话的是女人,刘谌下意识的擦去眼泪,默默抬起头,在他眼前,是一名秀美过人的女子,只是这女子眼中笼罩着一层浓浓的悲哀。
刘谌厌恶至极的盯视那女子,怒斥道:“你来做什么?”
“我?”那女子惨笑着,弓下身子,慢慢走到刘谌面前,缓慢的坐了下来,望着刘谌,“难道妾身连自己家里都不能来么?”
她是崔氏,刘谌的正妻,性格婉约,也给刘谌生了好些个孩儿。可是,自从刘谌鬼迷心窍一心想推翻现任皇帝,匡扶乃兄刘璇重登大宝,她这个正妻就一天不如一天。
就像这个书房,手下的管事竟然多次限制其进出,还说是王爷在休息,不希望人打搅这类的鬼话。
这种谎话,谁信呢?
“您在提防我吗。”
崔氏感到悲切莫名,只是她依旧尽可能保持平淡和舒缓的语调,保持自己不会因声音颤抖而失态。
刘谌冷冷道:“你都听到了什么?”
“妾身听到了,呵,”崔氏流着泪,惨笑着,“听到了似乎不该听到的东西。”
“你是想告密吗?”
崔氏一阵阵心痛。
“王爷,妾身,妾身可是您的妻子啊!您难道连我都不相信吗?”
崔氏的话对刘谌并没有什么效力,刘谌依旧冰冷的口吻:“相信?哼,相信你?你们崔氏容得下我吗?”
“王爷!”崔氏抬高声音,“您太过分了!妾身可是您的妻子,就算妾身不看在王爷您的颜面上,可妾身跟王爷的孩儿……”
刘谌怒喝道:“孩儿,孩儿又能怎样?那贱人不一样有我的孩儿吗?”
崔氏沉默了,她知道刘谌所指。北地王府内有一名小妾,深得刘谌宠信,更是为刘谌生下一女,不过刘谌却在两年多前叱令家奴将那女子杖杀。
这个时代,以百辆之仪迎娶、身份显赫的妻不能轻动,可杀一名小妾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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