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的这些风流韵事,早传到帅承瀛耳中。
今日,他见乾隆要看他的内人,深怕生出不体面的事,他又是君,不能抗拒,实有些顾虑和害怕。
但是,见皇上口谕,又不能不让。于是,便将夫人赵茹倩唤出,由侍女赵茹傧陪同,侍立一边。
乾隆看过,心中大喜,说道:
“爱卿有福分,有此贤妻,岂怕他业不成。”
然后,他又问道:
“旁边这位女官,可是何人”?
“此乃吾之令妹。”
乾隆道:
“适才,听王爱卿讲,其修书成果之巨,全赖你的协助了,可是如此?”
赵茹倩道:
“臣妾虽然有区区小事,微不足道。但我所作事,亦多亏令妹茹傧了。是她为我作了许多事情。”
乾隆听了,又用眼看了一下,只见赵茹傧同赵茹倩一样俊美、颖惠、聪智,大悦,道:
“真乃俊才女校书,可与唐之薛涛、汉之文姬相比了。可嘉可贺可喜。”
乾隆说毕,复又补充道:
“二位女较书,不知在协理修书中遇到何样事情,也可讲之一二,以为朕之所思作些参阅。”
听了这话,帅承瀛灵机一动,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前不久,他的二兄帅承瀚由寻阳家中来书说,其妻曹彩凤之祖父曹寅,曾有存书3287种,现仍存原籍寻阳。但是,根据乾隆帝关于编纂《四库全书》所下的诏书规定:依书籍的主人所在地为限,由其省巡抚呈报上文,再由所分发之纂修官整理编纂,然后一并入选。然而,曹寅自从于康熙年出任江宁织造以来,其后裔多离开寻阳,居住江南,而后又居北京等处。据此规定,这部分书籍则应由上述这些地方呈送,而不能由鄂东选送,且不一定落于帅承瀛手中。若由他地选送,或不能落于帅承瀛所在三通馆,很可能有流失散落之危险。帅承瀚代替曹彩凤在信中叮咛,万望为保全好先祖的这部分典籍而广加思索。
他们的所虑不是无有道理的。
编篆《四库全书》,是件好事,也是场浩劫。
乾隆开始下诏征书时,全国各地藏书家由于惊恐清代所搞的文字狱,而迟迟不敢进献典籍。
扬州马裕家,据悉“藏书颇富”。但是,当两淮盐政李质颖奉旨前去取书时,马氏只呈报195种。乾隆得知此情后,谕军机大臣:“马裕家,夙称善于收藏,何所存仅止于此,必系地方官员采办不妥,其家未免心存畏惧,遂惮将善远匿,故所开书目不精不备。著抚盐政,善为询觅,务祈多多益善。”后来,马裕见隐匿不得,又感皇上之情切,呈报进献书达五六百种,遂一炮打响。浙江饱士恭、范懋柱、江启淑等藏书家,均遵旨奉书,“愿以家藏旧书,上充秘府”。据此,乾隆帝又施行一种奖励办法。首先,以献书较多的马裕、饱士恭、范懋柱、江启淑四家为例,各赏《古今图书集成》一部;继而,给献书百种以上的周原育、蒋曾蓉、吴玉墀、纪昀、汪加藻等,各赏《佩文韵府》一部。乾隆听说献书最多的浙江宁波范懋柱家的藏书楼称“天一阁”,其建筑全用砖瓦石灰,因而无畏火烛。于是,便以关怀为名,派官员寅著去天一阁考究,以效仿其建筑方法,以利藏书。
乾隆还在诏书中曰:“所进呈之书,缮抄或录副后,即发还原书。”
其实,这些都是在说谎。
当时,浙江巡抚三宝,从范懋柱家提去不少世间孤本藏书,据四库提要及浙江采办官员统计,共有638种。但是,《四库全书》告竣后,并未有发还原书。范氏的“天一阁”藏书楼,只不过是多了一部御赐毛装《古今图书集成》。其效果,只是起到一些装璜门面罢了,还得日日焚香供奉,着实添了许多麻烦。
其原书,有许多被翰林院学士和参加纂修《四库全书》的官员带回家中,成为私有。更有的流入厂肆,已无法找到。
藏书家失去书,甚为痛苦,更有因痛苦而致死者。
乾隆所以放纵这样做,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通过编纂《四库全书》,对全国藏书进行一次删削、修改、扫荡。原来,满洲族在清太宗皇太极前,称为建州女真。后金天聪九年(1635年),皇太极改女真族为满洲族。在满清进入中原、定鼎北京前,明代的书籍中称其为“建州奴酋”或“建州夷部”,多有污蔑、抵毁之词。通过这次纂修,进行一次全面删改。对于那些认为是词意抵触的“违碍”、“狂悖”之书,大量禁绝和焚毁。
据郭伯恭依据《禁书总目》、《文献丛编》、《办理四库全书档案》等书考核,编纂《四库全书》所销毁的书竟是《四库全书》所著录与存目总数的十倍,其数是何等惊人。
帅承瀛作为《四库全书》三通馆纂修官,实则是纂修该书的第一关,更是知道此中要害。甚至,由于责任关系,他与纪昀也参与了销毁某些典籍的事情,实则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在帅承瀚来信讲述曹彩凤的所托同时,还有帅承瀛在寻阳读书后期的塾师林敏功老先生的来信。信中说,万望以修书之便,护全鄂东典籍。如果鄂东典籍能归帅承瀛直接修纂,则可由他在寻阳亲自阅览、辑目、摘要,可免往返之劳,亦为助焉哉。
这些,帅承瀛岂能不牢记在怀!
这会儿,他听了乾隆的问话后,真希望夫人茹倩及侍女茹傧姐妹二人,能就此说说这个情况。
二女也是乖巧,岂能不懂,何况她俩已知此事。
赵茹傧听了乾隆帝的问话后,说道:
“回禀圣上:在编修当中,确有一事。”
“请讲。”
“圣上在前此诏谕中,曾旨:其书呈献,盖由书主所在地办理,自进京分发,这样未必有些书、人相离,不便编修,更有不知其情况者,益难矣。此事,是否可变通一下?”
“且以具体事实述之。”
“回禀圣上:如,先皇祖旧臣曹寅,原籍寻阳,后移江南。其存书甚巨,尚在寻阳。圣上能否以其存书地为准,然后划归进献、编修范围,岂不两全!”
乾隆听了,大悦,说道:
“好个女校书,你这是为你老家寻阳争口袋,朕就格外施恩,准了你吧。”
“万谢圣上。”
赵茹傧说完,本想告辞,回避。
帅承瀛也认为,一石落地,总算办成一事,为家乡做出点贡献,不觉心中一喜。他亦想让她俩离去,也好与圣上再攀谈。
不料,乾隆却说道:
“这位女校书,可曾许人?”
帅承瀛听了,心中一惊。
越茹傧听了,脸色一红,但又不能不回话,于是说道:
“小女尚未许人,只凭姐姐安排。”
说着,她看了姐姐赵茹倩一眼。
赵茹倩心里明白,于是说道:
“小妹早已说过,我心中有数。”
乾隆问道:
“何人?”
闻声,赵茹倩一急,不由得望了赵茹傧一眼。
闻声,赵茹傧一急,不由得望了帅承瀛一眼。
她望时,脸已变得红红。
乾隆看了,忽然地想起一件事来。
他从纪昀的闲谈中,听说帅承瀛的小姨看中了帅承瀛,其夫人也无异意,大有二女侍一夫之说。
其实,那是纪昀戏笑之谈。
未想,乾隆以为真事了。
此刻,他见到眼前的情景,也是自己兴致浓烈,便有意要成全他们。于是,他对赵茹傧说道:
“朕想给你做次红媒,你看可否?”
赵茹倩听了,心中有些惧怕,不知圣上下面会说出何话来。如果圣上端的要来了个春心荡漾,将自己夺了去,岂不误了终身。但是,她又不能反对,只好脆下,说道:
“谢万岁为小女作主。”
随即,乾隆又对帅承瀛说道:
“帅爱卿,你的意见如何?”
帅承瀛道:
“既然民女无悔,我有何异!”
帅承瀛说这话的意思是:既然她没有意见,愿意圣上作主,那么你就给她提媒吧。
这时,乾隆说道:
“既如此,朕就直说了吧。今由朕作主,将女校书茹傧许给帅承瀛作小夫人,这也是为着修书和起居的便利。可否?”
帅承瀛听了,急忙说道:
“不可,不可。”
不料,赵茹傧却当先呼道:
“谢万岁隆恩。”
赵茹傧所以这样顺当地答应,也有一个心眼,那就是怕圣上将她选进宫门,那样可就进了火炕了。现在,虽然是姐妹二人侍一夫,但毕竟是在姐姐跟前,而且这种情况世上也是有的。
和?见此场面,大笑道:
“今天,这是圣上给点了鸳鸯谱,往后好好修书,也算未负圣上厚恩。”
帅承瀛与赵茹傧听了,也只好拜谢。
说来,这真是弄拙成巧了。
这些四库全书馆的纂修官们,忙确是忙,但有时也有忙里偷闲。
这日,刘墉与纪昀来到帅承瀛馆舍。
他们的到来,一是为着帅承瀛又得了个小夫人,要闹腾一番;一是顺便地叙叙话,闹帅承瀛的一顿好喜酒喝。
这三个人到一起可就热闹了。
刘墉是个有名的弯腰,外号称刘罗锅子;纪昀是个大胖子,腰宽,外号称纪大肚子;帅承瀛是个大块头,个子高,外号称帅大个子。这三个人,嗜好又不相同,依据他们的嗜好,又有三个绰号。刘墉好喝茶,绰号称刘大茶碗;纪昀能抽烟,绰号纪大烟袋;帅承瀛善饮酒,绰号帅大酒包。
他们三个是好友,到得一起,不分彼此。
此刻,他们都在挖空心思地想捉弄一下对方。
这三个人的关系是:刘墉是刘统勋子,刘统勋是帅承瀛会试时的主试官、座师,刘统勋也是纪昀会试时的主试官、座师。这样一来,他们便成了兄弟之交。刘墉生于康熙五十八年(1719年),纪昀生于雍正二年(1724年),帅承瀛生于雍正六年(17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