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查?”
“此举若有冒犯,本王在此陪罪,也请阁下体谅,毕竟本王不能将后半生的身家性命视作等闲。”
乾若翰不得不说,对方的提议极是诱人心动。
天昱皇朝的粮米油盐悉由官商统购分派,民间不得私自买卖。他身为他国王族,尊重别国法律,远足到此,是为光明正大与天朝交涉借粮购粮事宜,不过
三年前,天昱皇族公主下嫁西域王族,半载后猝逝,由此两邦交恶,边境磨擦频发,近来虽现和缓势态,但,离隙在前,结果并不容人乐观。
而广怡王此来,不啻雪中送炭。
“阁下弃天朝的荣华富贵,赴他国国域,缘由必然曲折。若是和小王无关,小王当然不会过问,但阁下既找了来,小王便不能不问个底细。但若王爷不欲明说,只需告诉小王,此举可会触怒贵国国威,以至兵戎相见?”
广怡王傅珏怀苦笑,当即谦卑许多:“左贤王放心,以在下的本事,还不足以触怒国威,在下只不过不想为人刀俎而已。”
“这‘人’想必权势蔽天了,否则,怎会使堂堂郡王避出国去?”
“左贤王尚未允了在下,还请不必究问了。”傅珏怀起身,抱袖作别,“不管阁下作答如何,请为本王保守这个秘密。”
“小王会为广怡王三缄其口。”
“多谢。在下巡视江南今冬存粮,公事已毕,恰与王爷一路返京,左贤王爷若有了腹案之后,可随时知会在下。”
乾若翰颔首应了,目送广怡王背影去远,出声相诘:“墨儿,你怎么看?”
半晌,杳无应响。
“广怡王。”
傅珏怀蓦然回身,乍见廊下雪影,瞬即愣住,“你”
“他乡遇故知,借一步说话?”
“孤山月老祠。”言讫探身进轿,待轿启后,倏觉适才情急撇出口的约见之地,似是不妥,待撩了帘,驿馆门外廊下,已人踪杳无。
月老祠,痴男痴女的朝拜圣地。虽是清冷冬日,仍有渴盼良缘的世间众生如织而来。男装的谌墨置身其内,白衣如雪,发泼如墨,目澄秋水,面含芙蓉,引得一干多娇多情的女儿盈盈注目,欲语还迟。
“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朗声诵出门外左右楹联,望那位鹤发童颜的月老面像摇头叹道:“您老人家如此热衷为人牵线做媒,何不给自己寻门好亲事?也不至于千百年孤家寡人了不是?”
“谌少爷好兴致。”傅珏怀踱来,“连月老也要调侃么?”
“哪敢,在下尚盼着神灵赐我好姻缘呢。”
“你可是谌霁?”
这眼神?谌墨稍怔,“非也。”
傅珏怀眸光微闪,“听闻你离了京城了,竟是真的。”
“遭人暗算而已。”
“暗算?”傅珏怀蹙眉,“怎样的暗算?”
“趁醉迷昏,强掳离京。”
“可查出了是何人所为?”
谌墨莞尔:“许是我好奇心太重,招了人怨,不查也罢。”
“你”傅珏怀摇头,“若不想步汝姐后尘,这好奇心还是要收敛的。”
“是忠告么?”
“就算是罢。”傅珏怀欲言又止。
谌墨径自掀袍迈进庙内,撩开雪色袍摆,跪在鹤发童颜月老像前,念念有词良久。
傅珏怀注她异常行径,也不感突兀,只在殿门外双手负后而待。
祷念罢,谌墨回身:“傅爷可知在下方才求了月老神仙什么么?”
傅珏怀一笑:“你在月老前求的,总与在下无关罢?”
“此言差矣。”大摇其头,“我求月老赐阁下一桩好姻缘。”
麻烦不断
“我?”广怡王讶笑,“可想而知,我的妻子不会太喜欢阁下在神前的祈求。”
谌墨挑眉,水眸移过狡色,“妻子?傅爷确定,那是你的妻子么?”
傅珏怀目色一寒,面颜阴下,“谌少爷此话何意?”
“心照不宣。”
“我是不是该说,”傅珏怀冷哂,“恕在下颟顸,在下怎不知何时与阁下有了这样的默契?”
“哈哈”这人竟也不失风趣哦。谌墨放肆大笑,登时将无边艳色灿烂开来。
傅珏环眼看自己站立处已成众矢之的,无奈摇头:“谌家少爷,神仙座前清净地,请别太招摇了。”言间,一迳启身,步向祠后竹林。
谌墨趋履相随,突来悠闲一问:“你很喜欢我家小弟罢?”
“你——”傅珏怀窒住。
“原本,我并不敢确认,直到你约我来月老祠。”谌墨薄唇边笑意未歇,“阁下不同于你家侄儿那般男女不忌,你不爱红妆。所以,某人才放心将他的心爱女子放进贵府安享荣华富贵。”
“你何以得知的?”
竟是对了?!谌墨垂眸,遮住满目惊诧。意意查不到的真相,竟是这样的?
这个身,这个心,只为你保留
这一句话,她百思不得其解,此刻终得释疑。
“你”一丝狠意漫上眉际,傅珏怀死死凝盯这雪衣少年,“你到江南,便是为了”
“我到江南,是为了返京,遇着阁下,则有几分天意。不然,我何以为西域左贤王所救,而你又何以找上左贤王求助?”
“你你尚未说,你如何得知?”意外接踵而至,广怡王惊寒之下,只得择重诘之。
谌墨苦笑,“若在下说,是你刚刚得知我不是谌霁时那一抹闪过眼底的失望,使我福至心灵想到的,傅爷会如何?”
“仅是如此?”
“云阳公主返京的宫宴上,我沿廊游步,你出言提醒,想必长廊深处有忌讳上演。我偶遇项漠,你出面相扰,过不多时,忠亲王行经过去。你看我时的眼光,总是过于迷离,我感觉不到你的威胁,也摸不清你的用意。现在方明白,你是透过我,看着另一人罢?”
傅珏怀重重叹息,仰首望林顶一汪苍穹,神色冷凛:“你不该说破的,这样,或许会引了我的杀心。”
谌墨浑未经意,弯眸一笑,“皇族中人好男风者非你一人,阁下未免太计较了。阁下的五侄,甚至公开收受娈童”
“莫将我和那个混蛋相提并论!”傅珏怀大吼,面红颈粗,“我不是好男风,只是恰巧爱上的是一个男子,纵是令弟拒在下于千里之外,在下不会以手段强勉,全不似他兄弟几人,所作所为卑劣肮脏,他们”
“帝王家,有哪个出污泥而不染?若非阁下有把柄授人,又何必受胁于人?”
傅珏怀目眦欲裂,切齿道:“你为他们兄弟说话?你爱上傅洌了?令姊尸骨未寒”
“替人披戴绿云的滋味虽不好受,不至于使阁下背井离乡。迫挟你的,显然不止一拨人马。”
“本王与左贤王的谈话,你悉数听了?”
“怎么?”不难觉察对方杀机渐起,“又想杀人灭口?”
“你虽与他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但不是他。不是他,本王就不会手软。”
把玩着垂在鬓边的缠发缎带,谌墨浅声道:“你不会杀我。”
“何以见得?”
“腹背受制的你,何必再树强敌?”
“你的确比令姊聪明。”傅珏怀垂睑,唇角冷笑忽起,左手出指成钩,猝向她喉口索来。
谌墨偏颈,足尖点地,身形向后飘移三尺,“广怡王,你可想好了?”
“左贤王救你在前,只要他将你安稳送回京师,必向傅洌索讨这个人情,纵然傅洌不理,还有令尊及四大家族。届时,本王的提议还有何优势
可言?”目逞阴狠道,“你若死了,左贤王只能与本王合作。”
“听起来不错,但阁下何以如此笃定,你今日杀了我,会神鬼不知?”
“有人知你来此?”
“我既蒙左贤王搭救,去哪里总要知会一声,阁下是否要连左贤王也一并灭了口呢?”
驿馆花厅内,乾若翰灯下正与人对弈兴酣。对方绿衫玉肤,弯眉圆眸,貌颜纯真,一副娇憨可爱模样。自然,仅是欺人表相。至于表相之下,藏有多少机诡,只能由有幸身受者自求多福了。
“意意?”
肆意扬眸一笑,夹在指中的黑子置下:“亲王妃,别来无恙?”
乾若翰深知这二人互动时的无形无状,掷子离座,“这盘棋,交由你们对个痛快,但请手下留情,莫把本王驿馆的房顶给掀了去。”
“左贤王好走。”谌墨也不客气,接了白子,好一通爽落落厮杀。
一盘棋尽,又布新局,肆意方道:“墨墨,你的棋艺不是最好,但你的审时度势少有人及。看似乖张轻率,但何时该狠,何时该敛,拿捏得端的是恰当呢。”
“意意过奖。”暗觑她神色沉凝,“有事要说?”
“掳你的是东漠人么?”
“是罢”
认定是东漠人所为,权凭臆测。那一日张开眼时,全身瘫软,满脑昏沌,张口不能言,举肢不能动。前后左右,只见两个健硕妇人随侍,操着一口生硬汉话,板着两张糙黑大脸,手脚之间不见粗待,隐然有上乘武功傍身。所行路途,非但是前往东漠的捷途,反而南辕北辙,向西而行。若非听见了她们私下商议时,用了东漠话,并议定在林州换船向东,她很难将这其与东漠有所关联。
“你以为,东漠人掳你,仅为古涂燕?”
“不然哩?”
“你呀你。”肆意摇头,“你已成了一只鹰盯上的鲜美猎物,还不自知呢。赫连铭此回失手,必然还有第二遭,不得不防喔。”
这等事,还是到来时再烦罢。“然后呢?”
“然后,你要我查的”
“广怡王?”
“其母,即如今在慈成宫养老的云太妃,曾参与对孝亲王之母碧妃的谄害事。当年的主事者早被那三兄弟给以彼之道还施彼甚,而以他们的行事作风,能容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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