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咳嗽不止,又傻笑开来,谌墨实在无法理解笨蛋的逻辑,直回舱内扯一件长袍给他兜头罩下。“六百里玉庭湖,我们才走了过半路程,至少还需行上几个日夜才能见到陆地,你若不想成为玉庭湖里大小鱼儿的饲料,这脑子最好长好。”
“莲花”
“你再叫一声,我便踹你下去!”
“”嘴阖得当即如蚌壳,满月眸儿眨巴眨巴。
噫噫噫?原来这水成了笨蛋的大忌?谌墨心情更好,弯腰以掌心拍打他颊,“所以,听话哦,本少爷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让你骂狗,你不能杀鸡,明白了么?”
点头点头,乖乖点头。
很好。“还有,本少爷方才救了你一命,如此一来,你那个挂在嘴边的救命之恩就算抹消了,明白么?”
点头点头,嗯,不情愿。
“乖。”拍拍他头顶,蹲下身来,谌墨摸着自己净美下颚,“其实本少爷仔细看你,倒有几分姿色呢。”
咳咳姿色?
“有没有兴趣到江南第一名妓柳轻开的相公馆,担任头牌?收入可观呶。”
咳咳咳“不行!”
不行就不行,她倒无意逼良为娼。“本少爷和柳姑娘交情不错,可以为随时为你保留名额,不用客气。”
咳咳咳咳“我不是客气!”
“那是害羞?”
“我不——”
“嘘。”谌墨指竖唇前,美眸落处,兴味光芒浮起。
船之右侧,一艘画舫式楼船趁风破由后趋近过来。全船高约八丈,上中下三层格局,通体碧漆为主调,顶楼梁栋雕波间蛟龙,中楼镌鹤翔林间,底楼浮白云苍狗。楼船船首,设顶叶雕扶栏花棚,下设桌椅杯盘,纹理清晰,木泽釉光,巧夺天工。
谌墨瞄去第一眼,是因其华丽却不显奢华的观感;第二眼,则是打在船首桅杆上的那盏旗幡了。
月白底色之上,一个飞篆的碧色“碧”字,迎风招扬。
江南碧门。
江南妇孺皆识的碧船。
江南风景好,玉庭湖上烟波淼。
沿岸景致如画,水上玉光粼粼。画舫精致,游舡灵动,客船疾行,此处分浪,那地逐波,好一幅江南春湖图。
“多好,我本是要去的,竟碰上了。”
“你确定,你要去江南碧门?”谌霁再问。为不让人瞩目,脸上以一张平凡无奇的人皮面具与谌墨区分开来,江湖,是妖鱼的天地。
谌墨黛眉一挑,嫣唇绽笑,“不可以?”
“碧月橙回到了碧门,按碧门例,已受了保护。”
保护么?“我想知道,碧门对碧月橙保护,会到什么程度。”雪衫玉冠的谌墨偎在窗前,姿态悠然,“如果经由你的天遣会大小姐之口,证明当日广安寺前目睹一切的并非孝亲王妃,并将这个消息透露合作对象,结果会如何?”
谌霁捉起案上的茶盏细啜。
“先前,因你执意不愿幽大小姐涉足其内,这个方法才不予采用。”谌墨也勾了茶来饮,“你的幽大小姐是天遣会的大小姐,这个事实不容更改。做与不做,涉与不涉,没有分别。”
谌霁咽了口苦茶进喉,不语。
“我知你对那小美人已生了几分喜欢,不想再利用她,换我来利用她,如何?”
谌霁仍是默然。
“听好,是利用,而非陷害,相较起来,我总比你更疼女子罢?”
“受人利用,就会受伤。”
哇呜,小弟心疼人了呢。谌墨笑弯水眸:“不利用,拜托如何?”
“拜托?”
“放心,幽小丫头很可爱,我不会舍得伤她。”小弟的一颗冰心,也终于动了喔,真是一桩好事呢。
“你要使江南碧门放弃对碧月橙的保护?”
“碧妃当年违悖门规,执意嫁入皇家为妃,所以失去了碧门的庇护。”江南碧门,对得准入门者,保护。对未经允准的出门者,放弃。碧门门规首条:远离皇室,远避庙堂,为商不为政。门规之一:男不纳妾,女不为妾,佳偶既在,从一而终。
显然,碧妃对门规多方忤逆。
“而她所生的三位皇子竟能重受庇护,据传是碧门两百年来迄今唯一打破碧门规矩的一个特例,这也是江湖上的难解之迷。”意意发动肆意堂内各方消息好手,也挖不出个子丑寅卯。“碧月橙是出了碧门之门的碧门人,且同是嫁入皇室,能再返碧门接受萌荫,又是一个特例,这特例,不是很有趣么?”
谌墨美眸诡光流灿,巧笑倩兮,“若是碧门在得知碧月橙惹上皇室的灭口麻烦后仍会誓死悍护,只能说,碧门已成了傅家三兄家的囊中物。这样与碧门百年规矩相悖的事情,表面的恭顺下,必存一股逆反之流,届时我们只要找出这股逆流,稍事培植,就会成为另一股力量,虽不能与碧门相抗衡,但总能做些掣肘的事。如”
戾意抹过瞳底,“以碧门之手,取碧月橙性命。”
江南碧门
以碧门之手,取碧月橙性命。
她虽是自己的至亲,且是三位姐姐中,与“姐姐”相差最远的那个,却是他最喜爱的一个。纵如此,谌霁也不得不说,但凡她要认真做某些事时,摧毁的力量当真可怕。
“若得知消息碧月橙惹上皇家灭口麻烦后,碧门撤去了对碧月橙的庇护呢?”此一问问讫,谌霁自己业已有了答案。
谌墨笑靥粲若春花:“那样最好,不是么?”
是。以杀死姐姐的那只手,取她性命。那样,最好。
“碧门人就在外面,想好如何结识了么?”
妙目谑波敛动,召唤:“耶落云,进来。”
扮笨蛋上瘾的耶落云,在谌墨追打之下,跃上碧门楼船,谌墨随后而至
不过,事情并未能按剧目排演。
一艘乌蓬客船,由北向南;一艘载重货船,由南向北。两厢交错时,两船间本有着丈把距离,突然一个涌浪袭来,将客船偏推出,正被载重船的长浆绞中,而后,巨响大作于湖上,两船以身相撞。
载重货船表层铁皮包裹,身大力沉,这一撞后,除却船身微倾了几倾,毫无伤损。而载客客船虽不是一叶扁舟,可木身乌蓬,哪禁得起?当下就四分五裂去,其上至少三十几人的载客随之坠进春寒犹存的玉庭湖水,伴随而来的哭喊之声,尖厉直达天听。
“笨蛋,救人!”惊鸿掠水,云雁凌波,一脉雪影在落水人中点起俯下,一手幼童,一手妇人,飞跃回所在客船。
原本计划深藏舱内的谌霁亦投身其内,往返携人回船。
但船上多了六人之后,船老大开始大叫:“两位公子爷,不能再装人了,再这样下去,咱们这艘船该受不住了!”
十人而已,这船明明有二十几人的负重,又哪里受不住?谌墨才想叱他,听得对船传来高喊:“兄台,我们家公子说了,可将人救到咱家船上来!”
是江南碧门,此时船尾有三叶小舟向落水者援划过去,也有劲装男丁屡起屡落,施以援手。
“我来我来!”不敢下水救人的耶落云当即举手,一臂圈起两个,着落那栋华丽楼船。叹啊,北岩旱漠之地,何时有这样精致的物什来着?
谌霁退回舱内,将这方天地留给妖鱼。
碧澜之上,青天之下,雪色妙影,凌波翩然,看呆了诸人眼,亦落进了碧船竹色窗纱后的一对长眸之内。
最后一位落水客上得碧船后,谌墨方转半步,楼船的碧纱垂帘内,有人出声留人:“兄台,请留步。”音质低和沉略。
谌墨不精医理,唯觉这一声气力不继。
“这位公子爷。”一位中等身量年届不惑的灰衣文士上前抱拳,“咱们公子对公子爷的风采甚为向往,请赏个脸进内一叙可否?”
谌墨颔首:“在下谌墨,不是什么公子爷,阁下不必客气。”与碧门,她并不准备讳名结识。且,若碧门真如传说,她的隐讳也只是徒增人笑料。
文士稍一愣,“阁下是那位谌墨?”
冁然而笑:“就是那个妖鱼谌墨,我还算喜欢这两个字,不介意被人当面直呼。”
妖鱼呢,这玉庭湖,便是她一战成名之地。
文士哈哈一笑,“在下碧门外务管事碧衍初,以在下看,魅如妖,灵如鱼,‘妖鱼’这两个字,适合极了阁下。”撩开碧纱垂帘,引袖侧身,朗声道:“大当家,无怪乎风采脱俗,是江湖妖鱼呢。’
“快请进来。”低略音线略显起伏。
“是,阁下请。”
大当家?无心插柳柳成荫么?
事情虽未按剧目开始,结果还不坏就是了。
据传碧门旗下,店铺近万,庄园五千,牧场、矿产、金石、绸缎、酒楼等产业,不胜枚举,以富可敌国称之,绝非虚话。
前朝时,曾有一朝天子对这四字听得刺耳,巧立名目将碧门产业充作公用。但三个月后,全国经济陷进无序混乱,大量物资流往外域;半年后,分辖碧门的官员几乎没有一人逃脱利令智昏中饱私囊一途;一年后,国无存粮,军无战衣,外敌频扰边境不得已,天子低下高贵之头,又立名目,将仅剩原产业的不到七成的碧家财产,奉还碧家。
由此,碧门盛景更盛于前。
正因如此盛名,碧门大当家一度被人传成神般人物。而不管哪任当家,均罕现于外世,亦成了江湖中神秘的存在。
“原来碧门大当家也是会喝茶吃饭的。”谌墨道。
对面身偎软椅,膝罩锦毯的清俊男子闻言浅哂:“不然呢?”
“外人都传阁下是神是仙,那该不食人间烟火才对呢。”
“让你失望了么?”
“只是怀疑而已。”
“怀疑什么?”
“怀疑自己哪来这份好运,会见着神秘的碧门大当家。”身侧是一并跟到船内的耶落云,后者自进了来,即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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