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公子赏脸”
高踞小轿上的碧门大当家,不经意回首,见她羞惭湖边春花的绝色笑靥,薄唇亦牵。不过,当有个碍眼物什跳着蹦着亦进了眸线并缠上那绝色人儿时,一丝阴鸷迅即潜来好在,有个省事可心的碧澜丫头,轻妙地将那物什与绝色人儿隔了开
是夜,碧门内务议事厅内,灯火高燃。
“大哥,您在说什么?”粉衣粉裙、面如桃花的妙龄少女,听完主位男人的浅声咐述,蛾眉倏颦,怀疑自己的耳朵可是出了故障,不然,怎么会?
“四小姐,您不曾听错。”依旧是立在大当家椅侧的碧澜甜甜替主子复述,“大当家是在说,希望您与那位耶姓公子多接近”
“大哥不是这么说的!”碧筝,碧门四小姐豁然起身,“大哥是说要我和那个来路不明的小子多‘亲’近,不是接近,对不对?”
碧大当家目光仍停在手中收册,妹子的娇声高呼,只博了隆恩大开的一个微不可见的颔首。
“大哥!”碧筝一顿蛮足,“你又不理人家啦!”
碧家老二碧箫、老三碧管皆是为与聚少离多的兄长见上一面,从各负责的外省县赶回来,眼下见唯一的妹子眼圈发红,忍不住道:“大哥,您这么做,肯定是有理由的罢?”
碧笙掷了帐册,就着碧澜的手喝下一碗补体的参汤,方在弟、妹的期待眼光中,开了金口:“你们忘了,我们因欠下傅家三兄弟的人情,答应帮他们确定参与天遣会勾结的外域名单了么?”
生得健壮黝黑、完全没有江南文秀之气的二公子碧箫攒紧了眉,“大哥是说这姓耶的与此可能有关联?”
“有可能。”碧管颔首,在一袭湘蓝宝衫的映衬之下,一头别在锦冠下的长发尤显光滑油顺,光泽丰美。碧门中人皆知,这头长发,为三公子最爱,每日卯时醒身,不习文,不冶武,只为拿特制的护发精油对“最爱”进行耗时颇久的精心润养。
“这耶姓是北岩的国姓,碧门与天家的关系无人不晓,他藉机接近碧门,说不得就有一番别有居心。”
“那与我有什么关系?”碧筝嘟唇,粘上最亲近的二哥,“他若真是奸细,拿下他给傅家兄弟送去就好”
“筝儿!”碧箫叱瞪小妹,“你今年也十八岁了,别再总拿自己当小孩子胡闹。这些话,你或者以为是在哥哥们面前的撒娇,但在大当家面前,就可当你是不敬治罪!”
“我”碧筝美眸即蕴出泪来,“哥哥,你们不疼筝儿了,你们讨厌!”
“筝儿!”碧箫、碧管皆丕然色变。
“不妨事。”碧笙摆手,厅内势态即缓,“她毕竟是我们中年龄最幼的,难免对会对自己娇惯些。但是筝儿,你仍是要长大,这耶落云就是对你的试炼。”
碧筝菱唇噘阖,螓首俯垂,“大哥,你只是要筝儿去设法探探他的底细是不是?并不是要筝儿一定要牺牲什么罢?”
正位上的碧笙长眉稍扬,碧箫粗掌已打在妹子脑后,“你这丫头,到底在想什么?我碧门何时需要让自己的女儿家做那等事来着?咱们碧门能有今日,就是因为有老祖宗订下的门规:碧门不养闲人,碧门不养废物。大哥有此安排,无非是让你拿出碧门中人的狡黠本性,去做一些事。”
有“锦毛狐”之称的碧管,则斜睇小妹羞颜,坏笑道:“那耶姓小子长得不坏喔,而且又比很多江南子弟来得高拔,配你也够了。你这样不情愿,难不成是有了心上人?”
“三哥,你坏!”碧筝大发娇嗔。
“呀呀呀,果然有。”碧管桃花眼大睁,“说说看,到底是哪家少年郎得到了咱们江南第一美人的垂青?是开元天宝号的少东?湘西无影门的少门主?海宁昌氏的当家公子”
“三哥,都不是!人家‘他’才不似他们那般或浮夸不实或自以为是,人家”
“嗬,那么多名门子弟都给比下去了,到底是哪方人物?”
人粗心细的碧箫眼前一亮,“是妖鱼?你是不是喜欢上了那只江湖妖鱼?”
我爱妖鱼(二)
“妖鱼!”
静夜亥时,偌大碧门的楼台轩阁,尽是阒寂。突然,一吼暴扬,将在内务议事厅门外忠心巡侍的侍卫惊得俱是刀剑出鞘。
“小妹,你竟然喜欢那只妖鱼!”是自封江南第一美少年的碧管少爷。“那只妖鱼有什么好?一个男人长成那副模样,哪里值得你放一只眼?
你看看,‘他’,周身上下哪有半点男人的气概?你看那腰,细成那副模样,可禁得起一阵小风吹?再说那脸,白得像残鬼,那眼,大得像牛铃,那嘴,红得像浸血。惨不忍睹啊,惨不忍睹不足以形容其万一”
他情绪激忿,张牙舞爪,吼了半晌,蓦觉三位兄妹加之碧澜小丫头,八只眼睛,正牢牢盯在自己脸上,当即收口,咽一口口水,“你们你们为何这样瞧我?”
碧箫是实人,只会实话实说:“‘他’既在你眼里如此不堪,你还瞅‘他’恁多眼干啥?”
“谁瞅他”
碧澜依然用她不带平仄的乖声:“三少,您要不是一二再再二三的瞅,如何能说得这般仔细?三少,您不会也喜欢上‘他’了罢?”
“碧澜小丫头,你”
“三少,如果您不是爱上,那就是忌妒了?有话云‘爱之深,责之切’,放在您身上,或者是‘忌之深,责之切’?你忌妒他长得比您好,是不是?”
“碧澜小丫头,你”
“可是,她的确长得比您好,她长得比很多人都好,您忌妒是忌妒不来的。”
“你这样说”碧三少忽起坏笑,“难不成你也喜欢他?”
“三少说得对极了,奴婢是喜欢她,奴婢自打生下来,就没有见过长得那般美丽的人物,喜欢得不得了呢。”
“你——”这个利嘴小丫头!碧管咬碎一口钢牙,偏偏,奈她不得。每一任碧门大当家,近旁都有一位私人管事,形同大当家分身,地位殊异不说,但凡能上此任者,狡狯为第一特质,而这一任的碧澜,更是个中翘楚。两人数度交手,不管是口舌之争,还是智计对抗,他这只“锦毛狐”没有一次占得上风
不过,哼,惹不得她,总惹得始作俑的某人,这一肚气,总有发处,哼哼
“妖鱼,我杀死你!”
日正当午,阳光下的碧门,楼阁绵延百余顷,华丽尽显。碧门不养闲人,是以,碧门中人,无论尊卑长幼,都有其事可司。这时,由客居的畅华轩方向,突传来一声凄厉痛吼。正在园间修剪花草的园工俱引颈向来处。
“沧叔,您可听见了什么响动?”
正埋在牡丹花丛下捉虫的的老花匠,扬起一颜褶纹纵横的老脸,倾耳聆了一下,“是哪只猫发春了罢?”
“是么?”年轻的小学徒迷茫眨眼,“俺咋听着像是三少的声音?”
老花匠已再度埋下了头,顺口应:“那就是三少发春了。也是时候了。”
“可是”小学徒惘然啊,“三少发春也分时候么?前些日子还因江南第一名妓柳轻和人打得头破血流呢。”
“也对。”老花匠沉吟,“那就当三少发春泛滥好了。”
“好啊。嗯啊?三少?!”
一抹雪影打眼前倏忽而过,紧接其后的,是一脸杀气的三少?!
“妖鱼,我杀死你——!”
“咦?”小学徒盯着三少背影“沧叔,您看见了么?”
“看见了。”老花匠面无表情的点头。
“那您可见了?”
“嗯,见了。”
“难怪三少要杀人了。”
“是啊,难怪。”
“沧叔,您不想”
“想。”
“那还不走?”
“走!”
有志一同的师徒两人,一个心领神会的奸笑过后,抛下掌内花剪花锄,纵身就跟上!
没错,纵身,而且用得是颇上乘的轻功。
碧门无闲人啊。
“妖鱼,我杀了你,杀了你——”
因目标的追而不得,这叫声愈发嘶厉,相应的,沿路召来的“看客”也就愈发聚集。
“无笙楼”,碧门现任大当家碧笙居所。此时,小睡才起,喝过药后,长指正挑琴小娱。一曲将歇,碧澜在外轻叩门弦:“大当家,外面似乎有热闹可看。”
“谁的热闹?”
“是三少的。”
“他做了什么?”
“他招惹了妖鱼,然后”碧澜忍住笑音,“您看么?”
“看。”
“是。”碧澜得允即推门踏进主子寝室,为主子加了一件浅紫外袍。
主仆二人俱是面无表情,掀步下楼来。
“妖鱼,我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碧管,向以浊世佳公子自诩的碧门三少,此时目眦欲裂,切齿欲毁,大有恨不能将前方奔跃的雪色影儿挫骨扬灰之势!
“妖鱼,你站住!”
雪色人儿回眸:“碧门阿三,你脑子也和头发一并没了不是?你要杀人,还要人站住等你杀,你傻啊!”
她这撩拨,无异火上浇油,“碧门阿三”一张俊脸五官俱已扭曲:“妖鱼!”
“碧门老大?”谌墨雪鸟般的身形因前方楼苑内迈出的人影略顿,顺即落下,“碧门老大,救命哇,你兄弟要谋杀贵客!”
雪白鱼儿由天而降,碧澜原欲护主子身前,碧笙眼色制止,一任那人儿扑近,并将自己衣襟捉住,“碧门老大,碧门就是这样待客喔?”
瞄一眼她握在前襟上的素白柔荑,碧笙勾唇微笑:“碧门失礼了么?”
水汪汪大眼双瞠,“惊扰贵客,算不算失礼?”
“算。”
秀美下颌一扬:“言嘲贵客,算不算失礼?”
“算。”
红嫣双唇俏噘:“刺杀贵客,算不算失礼?”
“算。”
修长指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