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络各种符号后,我即交舒适存和邓锡洸拟陆、空协同突围放毒计划。
我即同邱清泉商量定上、中、下三策,写信请蒋介石作最后后的决定:(一)由西安、武汉(必要时放弃)集中一切可以集中的力量,与解放军决战,这是上策;(二)各兵团持久固守,争劝政治上的时间”(就是说请蒋介石和谈,但又有顾虑,不敢明讲),这是中策;(三)如果照令突围,绝对达不到希望,这是下策。函中我还请蒋介石要求美方支援大量“面包篮炸弹”,准备屠杀更多的人民。我明知一、二两项意见蒋介石办不到,也不能不作绝望的乞求。
我将这个信件连夜亲自写好,准备20日由董明德和舒适存飞京向蒋介石请示。不料当晚风雪大作,一直到12月28日十天间无一日晴天,董、舒二人无法起飞。在这期间,董与我住在一个屋内,每日长吁短叹,谈论这一战役胜败的影响。
我问董的看法,董说:“现在各方面都不能打了,你们这里被围,平津危急,北平西苑机场已失,徐焕升落荒而逃,空军损失甚大。如果你们这里无办法,平津也不保。以前还有人主张和谈,听说老头子不同意,现在无人敢谈。总之,南京现在慌乱一团,任何人也拿不出好办法。”董问我的看法,我说:“这一战役关系国民党的存亡,在傅作义牵制着林彪大军之时,既不能集中兵力与刘、陈决战,又不能断然主和。强令两兵团突围,一突就完。这支主力一被消灭,南京不保,武汉、西安更不能再战,老头子只有跑到台湾,寄生于美国人篱下了。”董说:“你看会这样的吗?”我说:另外还有什么力量支持呢?”董说:“既然这样,请你到南京去一趟,面陈国家大计。”我说:“对老头子很难,他有他的看法,不会接受意见,有时接受了,他也不执行。这次战役就是既未能照计划事先集中兵力决战,中途又一再变更决心,弄到现在,我去亦晚了,无法挽回。”我还说了从东北到徐州,蒋介石一意孤行,每次变更决策和蒋军被消灭的情形。董也认为从徐州出来后,不该停住再打,言下叹息不已。他说陆军将领还有钱可以跑。我说:“钱有什么用?跑到国外当亡国奴,同白俄一样到处流浪。还是人重要、部队重要!”董似乎有点怀疑我,我也怕董是蒋介石的钦差大臣,来观察我的态度,又竭力在董面前表示我对蒋介石的忠贞。其实我这时心里是这样想的:我在蒋介石集团中做事,主要是靠何应钦作后台。自黄维被消灭后,何应钦即通电辞职,我在蒋介石左右即失去靠山。蒋不久也可能下野,等他下野后,如果共产党同意保全这些官兵建制的话,我愿将部队交出。但在蒋未下野以前,我绝不愿反蒋投共。
在这期间,邱清泉曾对我说:“陈毅给你送来一封信,我已经把它烧了。”我问邱:“内容说些什么?”邱说:“共匪还不是那一套!劝降么,谁降匪呢?”有一天晚上,李弥打电话来说:“陈毅派人带着一封信,从第一线摸进来,是一个被俘去的十三兵团军官(记不起姓名)。”我问:“他说什么?”李说:“他有点吓晕了,说不出什么来。”我认为劝降的事,李弥大概不便说,就说:“你看着处理好了。”李一再说有些道理,送来你问问,他也许会说的。我同意了。李弥第二天送那人来,并带有一封信。陈毅元帅的信中,起头说得很客气。
中间有些话,我当时认为是威胁,思想上有抵触。其中说到:“你为什么为四大家族服务,而不为人民服务?”我这时虽然不了解什么是四大家族,但是“为人民服务”,倒对我有些启发。我想如能保全两兵团部队的话,也可以同意。随即将这个军官交文强讯问。
我亲自拿着信,去探探邱清泉的态度。这时邱正同耿元哲(兵站总监,解放后在济南改造)围着火盆谈天吃酒。我说:“陈毅有一封信,你看看。”邱接过去看了一半,一句话未说,又将信撕掉烧了。我想邱历来是蒋介石派来牵制我的人,骄傲跋扈,目空一切。过去我们两人矛盾重重,并有时发生正面冲突。这次在包围圈中,邱大事小事请示我,还算搞得不坏,但还未到谈心的程度。这件事邱不同意,我就无法做。弄得不好,反而事未成而身先死,并落个叛蒋罪名,当时我觉得太不值得。坐着心乱如麻,又想了解文强问讯的情况,于是立刻回来。文强和李剑虹(第二处处长)都对我说:“这个人吓晕了,谈不出什么道理。只说:解放军要他把信送到,成功对他有奖,如被杀害,他的全家生活由解放军照顾。”
我见文强他们也没有什么具体意见,就叫将他送回去。
在这期间,解放军停止攻击20天,蒋军有了喘息的机会。
同时解放军进行政治攻势,广播、喊话、送信、架电话、送饭吃等等,也起了瓦解蒋军士气的作用。经常有整排整连的官兵投降解放军,弄得蒋军内部上下狐疑、惶恐不安。
在这期间,还有一个蒋军无法解决的严重问题,就是在包围的四十天中粮弹两缺。蒋介石最初幻想在两三日内可以同黄兵团会师,拒绝投送粮弹。继而发现这一战役不是如他想象的那么容易,才于12月6日开始投送。但杯水车薪,难以解决问题。最初几天,每日尚有进展,各部只有到一村抢一村,抢劫民间粮食,宰牛马、杀鸡犬以充饥。到19日以后,风雪交加,空投全停,始而挖掘民间埋藏的粮食、酒糟,继而宰杀军马,最后将野草、树皮、麦苗、骡马皮都吃光,天气尚无转晴希望。美蒋为了挽救这一厄运,特从美国调来雷达,临时训练三个伞兵使用,23、4日投到陈官庄,打算用雷达指示空投粮弹,作绝望的挣扎。哪知一着陆机器发生故障,即无法使用。一切办法想尽之后,只有祈求天老爷了,官兵日日夜夜祈求天晴。蒋介石25日来电也说:“我每天祈求上帝保佑全体将士。”总算盼至29日,天居然晴了,开始投粮。
蒋机怕被解放军打落,飞得很高,投的粮食到处飞散,各处官兵如同饿狼一样地到处奔跑,冲击抢粮。有的跟着空投伞一直冲到解放军阵地前,不顾死伤地抢着吃大饼、生米;有的互相冲突,械斗残杀;有的丢开阵地去抢粮,指挥部也无法维持。空投场收集起来的粮食为数甚少,分到各部队,每日不得一饱。特别是十三兵团方面,无散粮可抢,怨声沸腾,骂我对邱兵团有私心。同时,我同邱清泉的对空电台坏了,由七十四军电台指挥,大家认为电台指挥不公,尽将粮食投到该军区内,纷纷指责。当晚我令两兵团整饬纪律,电请以后两兵团分别投送,并将七十四军电台移到空投场指挥,邱维达坚决不肯,矛盾无法解决。30日投粮,邱兵团方面较好转,十三兵团方面全被官兵抢光,到晚上李弥全无粮给第一线部队分配,由邱兵团拨了数百包。李弥坚决要求仍由指挥部统一接收分配,并派张副司令等数人在空投场监督分配。由于投散过多,收起的粮食仍不能使官兵充饥。元旦前后,蒋介石还在南京,各主管机关慌乱失措,仅有少数飞机投粮,官兵不得一饱,更增加了愤恨之心。元旦,曾投下蒋介石一封亲笔信,一个士兵拿到即将它撕毁,大骂而跑。
如前所说,29日天气转晴,蒋介石派机投粮,首先下来的是近万份的黄百韬“烈士”纪念册,和南京《救国日报》刊登人民解放军公布蒋介石、何应钦、杜聿明等四十三名头等战争罪犯的消息。官兵看到后大骂:“老子们要吃饭,投这些废物干什么?”副官将这些文件送来,我看蒋介石是要我死,共产党宣布我是头等战争罪犯,并说是“国人皆曰可杀者”,我还有什么生路呢?只有为蒋介石死的一条路。这一天是熊笑三在搞鬼,就说:“这是你们部队自己打的,你出去看看为什么这样?”熊不肯去,邱似乎见我看破了诡计,就说:“笑三去看看吧!”邱、熊出去不久,枪炮声停了。他们又转回来,劝我(实际上是威胁)必须当晚突围。我看到这种情况,气得出了一身大汗,心里直跳,差不多要晕过去了,沉默了好久。“逃、突、降”三件事在我思想中乱滚,最后我对他们说:“既然都是这样主张,只有分头突围好了。”这时李弥、邱清泉、熊笑三想同我一道走,我说:“这不是让敌人一网打尽吗?
我们就这样走,如何对得起部下?赶快通知他们自找出路。”
邱清泉即与各军打电话,熊笑三已溜掉,李弥还在等着。我说:“丙仁兄也通知一下各军好了。”李出去又回来说:“第五 军警戒兵说,谁也不让走。”我很生气说:“哪里会有这回事。”
李弥这才去了。我给蒋介石最后一电说:“各部队已混乱,无法维持到明天,只有当晚分头突围。”另通知文强将战车直属部队集合,重要文件烧毁,待命。接着再要电话就不通了。邱清泉打完电话后,拉着我带着特务营就走。我见邱清泉张惶失措,一直带着队伍向北跑,我是跟不上的。又觉得要逃命就不跟大队走,只有在夜间钻空子出了包围圈再说。
我于是带着副官卫士十来个人,先向西走出村庄,再转向东北,沿途见大批部队整队向陈庄前进,一问原来是七十 二军。这时四面沉寂,无一枪声。我走到贾砦附近,见有大队解放军向西运动。我们在战壕内隐蔽起来。副官尹东生给我剃了胡子,并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无柴烧”,我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解放军大队过去后,卫士扶着我一直往东北跑,想跑过一段再向西转南。途中遇到一位像解放军干部的人和一位卫生院长(以后给我裹伤时知道的)。我们都冒充解放军第十一纵队。又遇到一个老百姓,说四面村庄都有队伍。我心中很慌,已经跑了二十来里路,还有队伍,不知道跑到什么时候才可以跑出包围圈,就从两个村庄间向西北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