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仍旧遮掩不住俊美如画的眉眼和世家精心养出的尊贵气度。常鹤左手在那滑腻如丝绸缎的颈子上游移着,本拟直接折断颈骨、再摸走他身上值钱的东西,指掌收拢时却又有些下不去手。
反正也是个没用的纨绔,稍微吓吓就成了这样子,不如冒点儿险把他弄出去,或者干脆就在这尝尝滋味还有那个年幼的也不错,虽不及这个容貌好,身体却是肯定更柔软生嫩。
叫这念头一搅,他的杀意和防备心就淡了些,右手长剑稍稍放松,不再那样深地压进任卿胸口血肉里。然而正要完全撤出长剑,身下少年原本僵硬的手忽然像灵蛇一样反缠了上来,一手直接抓住他的剑身,另一只手则握上了他按着自己喉咙的手腕。
那双散乱的眸子终于重新聚了焦,眼里闪动着从没有人见过的雄雄怒火——哪怕是挨了这么多年抽的罗严和书院里那些弟子们也没见过他这副神色。任卿整个人像是燃烧起来一样,猛地一拧身坐了起来,右手紧攥着薄而利的剑身,用力往常鹤身后一带,将那两只手反拧在背后。
常鹤惊怒交加,喝道:“你是诈我?你没受伤?”
他拼命运转真元想反抗,可不论使出多大的力道都石沉大海,连抽剑都抽不出来,整个人都被他刚刚还看不起的无能世家子弟拥在怀里,像是粘在蛛网上的飞蛾般无力挣扎。
任卿眼中的怒火渐褪,杀意却比这片荒原上的寒气更重,扬声叫徐绍庭:“师弟快拿缚妖绳”
他已经困住了这人,就想让徐绍庭拿绳子捆了他,扭送出去交给父亲或是曾叔祖处置。却不想他话还没说完,迎面就是一大片血飞溅过来,常鹤的五官忽然完全扭曲,眼珠几乎突出眼眶,瞳孔缩得只有针尖大小,整只头颅便随着血流横飞了出去。
他无法形容、无法回忆那颗头在眼前生生飞出去的感觉,眼中空空地,只能看到一片雪白血红的底色。而在那片鲜血染成的世界当中正站着一个艳红长袍的少年,双手握着一把浮伽木长剑,眉眼都被血色模糊了,声音带颤地叫他“师兄”。
任卿心中也是一颤,猛地清醒过来,推开怀里还温热的尸身,冲上去抱住了徐绍庭。怀里的师弟还在不停轻颤,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头无力地倚在他肩上,可见是吓得不轻。
任卿连忙从玉佩里取出灵丹和玉髓给他灌下去,然后把那张写满疲惫惊恐的小脸按在自己怀里,不停安慰道:“没事了,有师兄在,你什么也不用怕。那人不仅出手抢夺咱们的东西,还要杀人,按本朝例律就应当处以斩刑,杀也就杀了,不值得多想。什么也不要看,师兄会护住你的。”
前世他上过战场,知道士兵们头一次杀了人后都会害怕,有些甚至会吓得连续做几个月噩梦,直到杀了更多的人,在战场间把自己打磨成一柄没有思想的刀锋为止。可他不愿意徐绍庭也变成那样把杀戮当作寻常的人,也不愿意让他背上杀人的罪恶感,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先劝慰住他。
他小心地抱着师弟挪出这片血海,打了个呼哨,招呼鉴狐跳回自己怀里,然后将令牌收起,飞快地撕碎了两张传送符。
第29章
短暂的黑暗之后,他们就从无尽的冰雪荒原回到了温暖明媚的夏日。周围是郁郁葱葱的密林;扑面而来的微风中还夹杂着淡淡水汽;洗去了方才布满整个视野的血腥;仿佛从地狱重新回到了人间。
任卿深深吸了口气;向守在灵境入口处的曾叔祖和两位太学博士行礼;交出令牌,以徐绍庭的名字登了记。年轻些的太学博士卢涵负责录下名字,然后将玉牌和一张写满字的纸都递给了他:“太学的复试从明年三月开始;通过复试的人从今天起就可以到京里驿馆寄住,直到测试为止。你们自行安排时间;复试会比初试更困难;提前多准备些保命的手段。”
任卿抱着师弟唯唯应下;却看到任家老祖冲着他微微一笑;弹指送过了一瓶丹药:“此药有敛创宁神之效,你们做得不错,回去安心养伤吧。”
小灵境中的景况都在这三人的监控下,透过入口幻阵,可以将各个测试者的表现看得一清二楚。他们两人在雪原上陷入危机时,这位老祖本也打算相救,可没等他进入灵境,任卿就已经暴起制住了常鹤,而徐绍庭更是直接提剑杀人,转眼就把情势逆转过来。
他只当两人早已知道了常鹤的存在,故意示敌以弱,用事先准备好的、能制住灵气的东西困住他,不费吹灰之力地将比他们高一个小境界的敌人杀死。误会之下,倒是觉着两个后辈有心机、有决断,对他们十分满意,故而特地赠药以表示自己的欣赏和喜爱。
任卿接了伤药,向这位长辈道了谢,又乘上外头等着接送的马车,直接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他们俩这副模样,若不换洗一下就去见人,怕是要把父母和弟弟们都吓坏了。
他自己满身是血,师弟的伤口更要立刻处理,还需要热热的水来温暖他的身体和心——可怜徐绍庭到现在还偎在他怀里,一手紧扣在他背后,另一只手轻轻摩挲着他的脖子,手指软弱无力,半张脸都埋在他颈窝中,到现在也不敢离开他半步。可见他身上的伤已重到了影响走路的地步,杀人带来的阴影更是牢牢盘踞在他心上。
任卿已经等不及丫鬟烧水,直接把徐绍庭带去了外院一处日夜有地火温着热水的池子里。因为怀里有师弟不配合,他干脆连外衣也没脱,只扒掉两件火猞猁大衣,就抱着人泡进池子里。
鉴狐是野物,不喜欢游水,刚被扔进池子里就烫得一跃而起,嚎叫着到屏风外找美人安慰去了。任卿也不多管它,只顾扶好了徐绍庭,先替他洗去了露在外头的血迹。
大量清水冲淡了鼻尖萦绕的血气,胸前的少年却似乎抓得更紧了些,呼吸越发急促,把头从他颈窝间抬了起来。那双原本清澈见底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睫毛轻轻扇动着,目光却有些躲闪,不肯直视他,只是低垂了眼,紧盯着他的脖颈。
那里似乎也没受什么伤吧?只是被人掐了一下任卿自己摸了摸,倒是有些红肿,但不太疼痛,远比不上徐绍庭双臂上的伤重。他一手撑着师弟的肩膀,尽可能温和地问道:“你伤得厉害吗?把衣衫解开,师兄看看你身上的伤。”
徐绍庭连连摇头,终于开了口,声音压抑而低沉:“师兄,我的伤不要紧,你项子上伤得重,我先给你擦些药吧。”
他的动作既坚定又迅速,不等任卿有反应,就从玉佩里取出了伤药,小心翼翼地抹在了那片隆起红肿的指印上。他留在任卿身边这么久,从来只看到过他威风凛凛,似天神一般教训各色讨厌的家伙,可是刚刚在雪原中却被伤得不能动弹,还被常鹤掐伤了脖颈,露出那样脆弱的神色
真是不可饶恕!一刀杀了,都太便宜那贼子了!
敷药时看到自己平常连碰都不敢碰一下的细腻肌肤鼓起一片鲜红的指痕,徐绍庭心里就像有火烧起来一样,烧得他神色晦暗不清,既恨那个敢对他师兄无礼的人,更恨自己的武道修为太低,警惕性太差。
那天夜里他来投宿时,要是直接杀了那人不就好了?那时他们身上又有大把的灵符,又可占刚吃过饭、体力充足的便宜,哪怕只有他一个人也有底气轻易杀了那个穷酸的恶贼。他却偏偏没看出那人心怀不轨,结果养虎成患,让那人反过来害了他们。
下回再遇到这样的人,宁可错杀也不能轻易放过,即便师兄心软,不喜欢看他杀人,那也就在师兄看不见的地方杀了吧。
徐绍庭的目光渐渐清明坚定,终于不再一层层地拼命往任卿脖子上糊药,低下头来解开了自己腰间的丝绦。
他两臂都受了重伤,胸口还中了几枚细小的暗器,任卿之前虽然给他紧急处理过,也只是止了血,皮肉伤然没有完全收口,看起来狰狞得紧。但除了这伤口之外,他的身体已经抽出了稍逊于自己的高度,胸膛和手臂因为练武而有了少许紧趁的腱子肉,穿着衣裳时大袖当风飘然若仙,脱了衣服却已经看不出太多少年人特有的单薄细弱。
师弟长得真是太快了。
任卿上药的时候都有些感慨。平常两人虽然行影不离,却没有过这般裸裎相对的时候。他对徐绍庭的印象还留在那个软糯地依在自己怀里学书法的孩子,而现在亲眼看到了这副体魄,他才赫然发现,师弟已经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小了。
“阿继长得真快,马上就要赶上师兄了。”任卿既高兴于师弟的成长,又有点说不出的伤感,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从自己身边离开,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的模样。
徐绍庭的双手在水下紧抓着他的衣摆,深深看着他的双眼:“我也盼着长得再快一点,早点能换我保护师兄。”
“好”任卿从池边拿过手巾,替徐绍庭拭抹干净伤口,仔细敷好了每一处或狰狞或细小难以发现的伤口,轻轻点着头:“我等你长大。”
任家老祖送的药比他手里的还要有灵效,才刚抹上,就见到伤口处的血肉向当中合拢,短短半柱香的工夫,徐绍庭左臂上半个巴掌大的伤口就完全愈合,只留下一片粉红色的幼嫩皮肉证明这伤曾经存在过。
待两人的伤口都处理好,人也打起了几分精神,任卿便先一步起身,在屏风后换下了湿衣。他并没太在意身后的池子里还有一个人在,就那么大大方方地将湿透的衣衫踢到一旁,从屏风上拿了浴巾擦干身体,一件件换上了轻薄的夏衣。
荥阳的夏天比关山上难熬得多,衣料自然也要单薄得多,三层罗衣披在身上,还能透过阳光清清楚楚地看到流畅优美的腰线、修长笔直的双腿,还有背后被撞伤之处一大片令人心疼的青紫。等到他换好衣服离去,徐绍庭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眼睛也有些干涩酸痛。
他方才几乎连气都没换过,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副完美的身躯,从师兄挎着湿衣走出浴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