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了他故作轻松的调侃,非但没被他逗笑,反而心里好似被针扎一般的痛,鼻子一酸,眼泪落得越发汹涌,也再顾不得避忌什么,抓着他军装的前襟,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听她哭得这样厉害,他心里也不好受,抚着她柔顺的黑发,亲吻着,用力的抱紧了她纤细的身躯,轻轻的说道:
“你这丫头越大越傻了,你当在我面前做戏,我都看不出来吗?别忘了,我可是在十里洋场上混迹多年的‘瘪三’出身。你的这点小把戏,能瞒得过我的眼睛?记住了,以后在我面前,不许再做这样的傻事,听到没有?”
她在他宽厚的怀中哭得伤心,早已打湿了他的军装。听了他这样说,更是哭得泣不成声,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狄尔森见状,低叹一声,与她一同在床边坐下,轻抚着她的背,吻着她的额头和额角,口气状似轻快的低语道:
“不用怕,就是打仗嘛,不管去哪里都是一样的,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我的命硬,嘴巴坏,脾气又不好,没有什么人喜欢我,阎王爷那里也不想要我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飞快的捂住了嘴巴。泪眼朦胧的韩婉婷捂着他的嘴,使劲的摇着头,带着哭腔的说道:
“什么‘阎王爷’不‘阎王爷’的,这么不吉利的话,不许说,不许说”
他轻柔的拉下了她的手,紧紧的抓在手里,望着孩子气一样执拗的她,脸上终于带着几分笑意,与她一起抵着额,笑言道:
“好,好,我不说,我不说。可你也得答应我,不能再哭了。若是哭成了兔子眼睛,变成丑婆娘了,当心我不要你。”
“你敢!”
他的一句戏言,当下让她立刻朝他怒目相向,柳眉倒竖。他见了,禁不住呵呵的低笑起来,一把勾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都带进了自己的胸前,趁着她仰头低呼的刹那,便毫不犹豫的低头吻住了她的唇。一番缱绻的唇齿交缠,直到两人都有些气喘时,他才意犹未尽的放开了她。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这辈子,我都要定你了。所以,我不会死的。我说过,我还要活着回来要你,和你生很多很多孩子,怎么会轻易的让别的男人得了你,和你做这些事情呢?别为我担心,我会让浑身上下的零件一个都不少的。”
他的头靠在她的耳边,用极低的声音呢喃着,因为刚才的深吻,嗓音显得有些沙哑。他的话听起来带着几分猥琐,仿佛他努力活着的目的,只是为将来能与她做男女之事,依稀又变回了当年混迹上海滩时的那个放肆不羁的阿飞模样。可听在她的耳朵里,这却是他最真实的承诺。她太了解这个男人了,越是郑重其事的心里话,他越是不会用正式的口吻对她说,就好像以前他越是关心在意她,越是喜欢说重话,甚至吼她那般。
她坐直了身体,抓着他的胳膊,双眼直直的望进了他的眼睛里,与他深深的凝视着,对望着,仿佛有一个世纪那样久。平时湛蓝色的眼睛,此时,也许因为欲望,也许因为深情,又也许是因为明天即将到来的分离,已经变成了深浓的宝蓝色。她曾经有很多话想对他说,有很多不放心的嘱咐和叮咛,但是,此时,她却不想再多说什么,因为,她的心,他都明白。
“你若敢食言,我便立刻把你给忘了,然后嫁给穆然,然后和他一起生许多许多的孩子,过幸福快乐的日子,当富贵不愁的林太太。这辈子,再不会念你分毫!”
她死死的攥着他的衣领,赌咒发誓一般的将这些字眼一个一个的从牙缝里挤出来。他高高的挑着眉毛瞪她,一脸的不置可否。明知她说的不是真话,可只消一想到那个画面,却还是听得心里一个劲的发酸。这个女人,总是这样,或三言两语,或几个随意的举动,便能触中他的软肋,叫他的情绪轻易波动,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欠了她的。
他不答,也不应,趁她要发急前,搂着她低头下去便又是一阵长吻。直吻得她昏昏沉沉,晕头转向,在他怀中如一团软泥似的动弹不得时,他微微睁开眼睛,眼中精光在她泛着红晕的脸上一闪而过,随即紧紧的抱住她的身体,口中用力一咬,咬破了她的唇,鲜血的腥味顿时在两人的口中弥满开来。
她吃痛不已,想要起身挣扎,却在他如钳子般的桎梏中动弹不得。她皱着眉头想要抬眼望他,就听见他用充满威胁的口气恶狠狠的在她耳边道:
“以后在我面前,不许再说这样的话!这个,算是小小的警告。在我回来之前,不许单独见他。否则,若被我知道了,别怪我心狠手黑!”
唇上的神经一抽一抽的痛着,她舔了舔,丝丝血腥味立刻布满了味蕾。几乎就在同时,她笑了起来,仰着头,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主动迎上了他的唇。他闭上眼睛,舌尖自她的伤口处一舔而过,与她的小舌热烈的交缠在一起,脸上终于也泛出了满意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十五章
重庆南山黄山公馆
黄昏时分,韩婉婷站在公馆二楼的阳台上,看着西下的夕阳怔怔的出神。回到国内不过半月而已,却已是让她感觉度日如年。这样难熬的日子,前所未有。
她走后没几天,新三十八师的反攻前锋便开赴前线,进入了那座可怕的野人山,自那之后,再无半点消息。其实她很想从姑父那里打听到关于该部在前线的进展,包括伤亡情况,如果可能,她甚至想知道狄尔森所在的团究竟行进到了哪里,他是否还安全无虞。
可缅甸的战报属于最高军事机密,姑父自然不会轻易的透露给她。于是,她只能通过姑父的言行,还有一众前来开作战会议的高级将领身上,探寻猜测缅甸的大致情况。
都说前线的战机是稍纵即逝的,可见战场上的变化瞬息万变。指挥官的一个小小的纰漏就足以令全军覆没,而微不足道的点滴变化也足以令胜败在瞬间扭转。
新三十八师的指挥官是孙立人将军,她并不担心孙将军的指挥能力。这支部队的战斗力有目共睹,而今有了美国援助的各种武器,单兵作战能力本就不错的他们更是如虎添翼,所以她也并不担心他们会与日军发生遭遇战。
她最为担心的是,在那座让人毛骨悚然的大山之中,人力能否能够战胜自然,他们能否安全的穿越丛林,走出大山,消灭盘踞在山中的日军残余,最终为后续大部队的到来而杀出一条血路。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关系,一连数天,她都做了可怕的噩梦。梦境里,她不止一次的看见狄尔森被丛林里的沼泽所淹没,消失在地平线上;不止一次的看见他被大山之中蹿出的各种怪物所咬噬,浑身血肉模糊的发出凄厉的叫喊声;甚至眼睁睁的看着那支多达近千人的反攻前锋,齐齐消失在了山中的大雾之中,无影无踪
常常,她都要一身冷汗的从他的呼救声中惊醒过来,直到那时,她才赫然发觉,原来,一切不过只是噩梦。在长舒了一口气之余,心底的担忧也是与日俱增。白天,她食不知味,晚上,她夜不安枕。
身在重庆,远离上海,又肩负着为美国报社发布新闻稿与援华团体慈善捐助等重要工作,很多事情都需要她一手操办,从中联系。千头万绪之余,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私人情感。许多深埋在心底的心事一时之间又无人可诉,内外煎熬之下,仅短短数日,便已是消瘦不少,衣带渐宽。
望着缓缓而落下的暮日,她再一次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唇上已经渐好结痂的伤口,想到上飞机那天很多人带着望向她时那好奇而又暧昧的眼光,孙将军话中有话的调侃,想到那天晚上他说的那些话,甜蜜好笑之余,也倍添了几许伤感。唇角尚勾着淡淡的笑意,可她的眼中已经泛起了点点泪花。
“小婷!”
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她应声回头,只见堂兄蒋经国拿着一个白瓷杯正朝着她缓步走来:
“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找你找了好久,差点以为你又出去了。又在担心他吗?”
她对着堂兄微微一笑,没多说什么。待他走到她的身边,将那只白瓷杯递到她的手中时,她才发现,白瓷杯中盛着的是用牛奶冲的泛着淡淡香气的燕麦片。
“大哥?”
“你午饭都没怎么吃,刚才又忙了一下午,再不吃点东西,我怕你身体受不了,所以弄了点点心过来给你。”
捧着这杯香气扑鼻的牛奶麦片,韩婉婷依然没有丝毫的胃口。她对着堂兄苦笑,微微的摇了摇头,满含歉意的说道:
“谢谢大哥,可是,我没胃口。”
蒋经国看着她,了然的笑了笑,扫了一眼她手中的白瓷杯,与她一起并肩站着,目光平直的眺望远处,望着树木郁郁葱葱的崇山峻岭,缓缓的用与他父亲极为相似的奉化口音婉言劝道:
“傻丫头,没有胃口也要吃,不然,到时他好好的回来了,你反倒病倒了,岂不是得不偿失?有些事情远在千里之外,人的生死也各由天命,绝非你我可以控制。你在这里再怎么担心也于事无补,不如放宽了心,安心在这里等他的消息。你们美国人不是有句话吗,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别自己吓自己,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是人吓人吓出来的。知道吗?”
听着堂兄的劝言,她扭头望着他敦厚的侧面,惊讶之余禁不住有些感慨。也许是姑父的光环太过耀眼,行事作风也甚为强硬,因此光芒盖过了他的大儿子。向来沉稳而有些寡言的堂兄平时在人们的眼中并不十分出挑,有时在家族中的亲和力还不如二哥纬国。
二哥生性活泼,爱玩爱闹,但凡是市面上最时髦和最流行的新事物,他都来者不拒,因此家族中的年轻人都喜欢和二哥在一起谈天说地。以前,她也一直觉得和二哥纬国比较亲近,二哥在德国念书服役期间,她曾特意从美国转道欧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