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小巷,都能看见孩子们欢笑着,拉着精心制作好的兔子灯,前后追逐嬉闹着的热闹情景。大红色的灯笼高高的挂在各家各户的门楣上,新年的喜庆气氛因为元宵节的到来而没有半分减少。
韩婉婷和父母一起在家吃过了热乎乎的汤圆,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走到窗前,看到窗外不远处的天空上不时有美丽的烟花升起,便禁不住倚靠在窗边,静静的看着。看着看着,不知为何,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又想到了那个男孩。
他是个靠偷窃和坑蒙拐骗为生的坏孩子,按理说,她本不应该和这样的人交朋友,确切的说,应该是当瘟神一样退避三舍。但奇怪的是,自从认识了他,认识了他手下的那些男孩子们之后,她越来越觉得,他和他们并不是像很多人脑海中想象的那样坏,那样的不可救药。相反,她总是能从他们粗俗到粗鄙的言行举止上看到人性中极为美好的一面,有时,他们的行为都会让她感到高尚,很多大人们所没有的高尚品质。
因此,她瞒着父母和亲朋,偷偷的与那些男孩子们做起了朋友。尽管她的出现给那些男孩子们带去了不少困扰和麻烦,但她依然无法阻止自己想要与他们做朋友的心意。如同是着了迷一样的,她从自己被既定好的生活轨迹中渐渐的偏离,被他和他们所吸引。尤其是那个身世成谜且桀骜凶蛮的男孩子,她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他,了解他,想要进入他的生活圈子,想要走进他难以琢磨的内心世界。
就像现在这样的元宵佳节,是一家团圆的好日子。可是,对那些从小就无父无母,孤身在上海流浪的男孩子们来说,这样的节日反而是最容易勾起他们伤心往事的时刻。如果有选择,谁愿意举目无亲,一世漂泊。说到底,他们都是可怜人。即便是那个最为凶悍的男孩,又何尝不是身世最为悲惨的可怜人呢?
在过去的那么多个节日里,尤其是亲人们团聚团圆的节日里,他都是怎么度过的?是一个人过的,还是和那些同样无依无靠的男孩子们龟缩在那间冬冷夏热的小阁楼里依偎着度过的?过新年,过元宵这样的节日里,他们有新衣服穿吗?他们有热乎乎的饭菜吃吗?
其实,这些问题的答案,不用她多思考就已经明白的摆在那里。对于只求温饱,只求生存的他们来说,过节无疑是一种极为奢侈的想法。她的这些问题显然都是多余的。她记得,以前,他每次看到她拿着自己做的小饼干来,就一次次的讥讽自己是“皇亲国戚”,一次次的当面指责自己是一个只会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永远不会懂得民生疾苦,永远无法体会挣扎在社会最下层百姓的生活是何等的悲惨。他总是毫不客气的嘲讽她,是权钱家族里生出来的,又一个专门剥削民脂民膏的“蛀虫”。他还说,她的幸福就是建立在傲慢的无视他人痛苦的基础上的。
曾经她对他的这种严厉的指责,很是气愤,每每都要与他争辩起来。她总是努力的想要让他知道,即便是出身权贵家族,也不一定所有的人都是“蛀虫”,不一定所有的人都不懂得民生疾苦,不一定所有的人都是只顾着享乐、追求权与钱。
但是,渐渐的,她从他们所遭受的经历中明白了他的愤恨根源所在;渐渐的也能够理解他为什么总是那么的不屑于这个世道。很多时候,她都希望能够用自己的点滴力量来帮助他们摆脱当下贫苦的状况。但他从不愿意当面接受她的帮助,无论是金钱还是物质。因为那被他认为是她给予的施舍。对于这样的“施舍”,有着极强自尊心,或者说有着极强自卑心的他,是绝对不愿意接受的。所以,他宁愿饿死、冻死,哪怕是病死都不会接受她的任何好意。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和很多人不一样的奇怪的人,也是一个让她无时无刻不惦记的人。今天是元宵节,他现在在干什么呢?是又出去“干活”去了?还是和其他男孩子们呆在小阁楼里?今天天很冷,天空里还飘着雪花,他们会冷吗?会冻着吗?有没有吃上热饭热菜?
一个个问题不断的从她脑海中浮现出来,让她有些坐立不安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思前想后了好一会儿,看着窗外时断时续的飘雪,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做出了一个很大胆的决定。
时钟的指针渐渐的走到了晚上九点。她和父母道了晚安之后,回到了自己的房中,穿好了外出的衣裳,侧着耳朵趴在门上听着门外的动静。过了一会儿,她听见父母进了卧房,又听见楼下佣人们将客厅大门关上的声音,听见他们纷纷回到自己房间的脚步声,直到最后门外终于安静了下来,再没有半点动静。
又静静地等了一会,确定门外终于“安全”了之后,她便蹑手蹑脚的偷偷溜下了楼,来到了厨房里。
她知道,今天家里的汤圆多下了一些,没有吃完,母亲的意思是吃不完就倒了,可张妈眼看着那么好的水磨汤圆不舍得扔,于是都被她放进了保温的笼龛里,准备放到第二天早上再热一热,自己拿来当早饭吃。
为了这些汤圆,韩婉婷特意摸进了厨房,借着廊灯的余光,在厨房里找了一个热水瓶,将全部的热水倒了,然后把张妈收在笼龛里的汤圆全部倒进了热水瓶里。带着半热水瓶汤圆,她悄悄的摸到了家中的后门,趁着看门的王伯上厕所的当口,飞快的溜出了家,一路小跑着向着那群男孩子们居住的小弄堂跑去。
路上行人不多,但却并不冷清。不时有孩子们的嬉笑声从各条弄堂里飞出来,还有不断在天空中响起的爆竹声与烟花声飞进她的耳中。天很冷,她的小脸和鼻子被冻得通红,口中呵出一团团的白气,在黑夜中也显得格外分明。路上还有积雪,她抱着热水瓶不敢跑得太快,只能迈着小碎步的走在路上。有从她身边经过的路人会朝她投去奇怪的眼光,大约都是很好奇,一个穿着不俗的漂亮女孩,怎么会那么奇怪的抱着一个半旧不新的热水瓶走在街上吧。
异样的眼光她并不在意,而是格外小心的在意自己的脚下。走了没多久,她就已经来到了那条小弄堂的门口。与其他弄堂的热闹不同,这条弄堂里几乎听不见孩子们玩兔子灯的嬉闹声,也没有放爆竹的声音,家家户户都关着门,显得格外冷清。
她有些不解,抱着热水瓶来到弄堂的深处,仰头看阁楼最上方的房间。那里一片漆黑,似乎没有人在家。她不免有些失望,这样晚了,为什么房间里都没有人呢?难道还在“干活”吗?还是出了什么事?
她的心里存着一丝希望,抱着热水瓶站在楼下等了一会,直到雪都渐渐的停了,可还是没有人出现。眼看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她不能在外面停留太久。于是,她仰头看了看那间漆黑一片的房间,决定摸黑上楼去,将热水瓶放在他们的阁楼门口之后就回去。无论如何,不管他们在与不在,她都将自己的心意送到了,也算是了结了自己的一个心愿。
送完热水瓶,她走下楼。刚下了一层,就听楼下响起了零零碎碎的脚步声和阿根的大嗓门。是他们回来了!她的心头本是一喜,下意识的想要迎上去,忽然眼前顿时出现了一张男孩怒气冲冲的面容。要是被他知道了自己是来送汤圆的,以他的个性,是绝对不会接受的,说不定还会当场让她拿回家去,那岂不是白费了自己的一片心意吗?
想到这里,她没有犹豫,连忙躲进了楼道旁边一个背光的角落里,大气也不敢喘的躲着,听着。她听见男孩子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听起来有气无力的样子,可她几乎没有听见他的说话声,一直在滔滔不绝的,除了黑皮和阿龙,就只有阿根的大嗓门在嚷嚷着。她听着他们的脚步声走上了楼,然后听见了楼顶上传来的骚动声,又听见阿根又惊又喜的大叫着:
“看!老大!是热乎乎还冒着热气的汤圆啊!怎么会放在咱们家的门口?你说是不是上次的那个什么‘田螺姑娘’又给我们送吃的来了?”
“我正好饿得前胸贴后背呢,赶紧!赶紧!赶紧找碗出来,大家伙一起分了!”
“管它是‘田螺姑娘’还是‘田螺大妈’,反正能给咱们送东西吃的,一定是大好人!要是被我见到她,就是让我冲她叫‘祖宗’都没问题啊!”
黑皮、阿龙和四毛他们热烈的议论声几乎快把小阁楼的楼顶给掀翻了,但依然没有他的声音。她听见了男孩子们准备碗筷的声音,听见了他们关门的声音,还听见了他们嘻嘻哈哈吃着汤圆的动静。她又静静的等了一会儿,等她觉得楼上气氛热烈的根本没有人再会发现她的存在的时候,便悄悄的从角落里探出身来,蹑手蹑脚的准备摸着楼梯的扶手摸黑下楼。
就在她准备下楼的时候,冷不丁从一旁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漆黑的楼道里,陡然间冒出的这只大手登时把她吓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头皮发麻,尖叫声下意识的就要脱口而出。这时,那只抓住她胳膊的大手猛地将她拉进了一具温暖的胸膛前,另外有只手飞快的捂住了她的嘴巴,然后有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是我。”
是他?!熟悉的声音顿时安抚了她惊惶的心,整个人不由得一松,双腿竟在这时发软起来。他一把托住了她发软下滑的身体,有力的双臂穿过她的肋下,将她牢牢的抱在了自己的胸前。逼仄而窄小的楼梯间里,紧密相贴的身体和两人鼻息相闻的姿态让她的脸上顿时飞起了红晕,浑身发热,她羞臊得几乎不敢看他,只是半低着头,小声的说道:
“谢谢!请问,可以放开我了吗?”
如同一语惊醒梦中人,他像被火烫到了似的,忙不迭的将被他牢牢抱着的女孩一下子推得远远的,口中还很不客气的回答道:
“切!你以为自己是金元宝啊,我会死抱着你不放手吗?”
他状似骄傲的扭过头去,从鼻子里发出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