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两个有情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仿佛天地间没有了战火,只有他们。黑皮看着他们,这样温情的一幕,让他觉得鼻子酸酸的,有点想哭。可他又不敢哭,生怕惊扰了眼前这对交颈鸳鸯。
韩婉婷在爱人的怀抱中渐渐的恢复了平静,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于是,她用手背抹去了眼泪,站了起来,对着黑皮,很是郑重的说道:
“黑皮,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你表示我的谢意,最真诚的谢意!如果不是你,今天,也许我就见不到他了。你不但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恩人。从今以后,你不但是他的好兄弟,也是我的。不管你有什么要求,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在所不辞。”
黑皮向来随性惯了,被她这样郑重其事的道谢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本就黝黑的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一个劲的摇头摆手,在她面前支吾着,抓耳挠腮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好了:
“别,别,没什么,真的没什么,我,我,那个什么,那个”
她看着黝黑瘦小的黑皮,看着他满头满脸的汗意,看着他破烂不堪的衣衫几乎完全被汗水打湿,看着这个打了多年仗的老兵却还是会因为她的谢意而羞囧的不好意思,想起他们从小相识的这份情意,心也变得柔软起来。
黑皮的重情重义,她不是不知道。当初在狄尔森被判充军的时候,那么多的兄弟都选择了离去,一路追随他而去的除了已经牺牲的阿根之外,也就只有黑皮了。这么多年来,他跟在狄尔森的身边,出生入死、风里来,雨里去,不知道多少次走过鬼门关,经过黄泉路。所以,他们之间的感情,也许已经不能简单的用“兄弟”两个字来形容。这种感情,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根本无法体会与理解的。
借着并不明亮的灯光,她看到了黑皮的裤腿上还在不停渗出血来,整个裤腿上都染满了红色与血液干涸后的黑色。原来,他是受伤了,而且,看起来,还不轻。他就是拖着这样一条伤腿,背着他的老大,一步一步的回到这里。
在那么危急的情况下,为了带着自己的老大逃离这片死亡地狱,黑皮他一定想尽了办法,用尽了体力,甚至可能是冒着生命的危险。可是他,却什么都没有多说,就连自己受了伤也
看着憨憨的黑皮,她感动不已,眼泪忍不住又涌了上来,连忙掏出自己的手帕,蹲下身来,想要为他受伤的腿包扎一下,却被黑皮手忙脚乱的拦住了:
“韩小姐,没事,我没事。这点皮外伤,没关系的。我皮糙肉厚,这点小伤,过两天就好了。真的,不用包扎的,真的!”
“不行!伤成这样,怎么可以不包扎?你以为自己流的不是血,是水吗?你是为了他才受伤的,在情在理,我都不能坐视不管。我一定要帮你包扎,否则,我就不认你这个兄弟!”
“真的不用,不用啦,老大,你看这”
神情异常坚决的韩婉婷让黑皮有些不知所措,他无奈的看向老大,一脸的求救之色。狄尔森却只是淡淡一笑,轻声道:
“这是她的一片心意,你就随她吧。”
“啊?可是,可是”
“别可是了,你就听她的吧!”
“噢。”
黑皮有些不好意思的坐下,乖乖的让韩婉婷处理自己的伤口。曾经当过战地护士的她,对于处理这样的皮外伤已经很是熟练,只几下,黑皮流着血的伤口便被她包扎好了。黑皮看着扎在自己腿上的白色手帕,发了会怔,然后忍不住对狄尔森道:
“老大,我怎么觉得好像又回到那年在大别山里的时候了,当时也是韩小姐替我包扎的伤口。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了,历史又重演了,这感觉还真有些奇怪”
狄尔森闻言,脑海中也不禁回想起了那些年的旧事,眼睛里流转着温暖的光芒,与韩婉婷相视而笑。黑皮看着他的老大和韩小姐相依相偎的画面,背景固然不是什么美丽的小桥流水,夕阳西下,而是一片战地废墟,两个人也都狼狈不堪,可还是显得那么美,显得那么的温馨。
多年来看着老大与韩小姐的爱情一路艰难走来的黑皮,生平第一次冒出一个念头:
原来,身边有个人爱着自己,想着自己,一心一意的为着自己,还真是一件不错的美事。他记得老大曾经说过,有那么一个好姑娘曾经真正的爱过自己,爱过卑贱如蝼蚁的他,就是死,也是值得的。若他黑皮也能找到一个像韩小姐这样的好姑娘相伴终生,或许将来他就是真的战死沙场,想必也是会瞑目的吧。
林秀清站在这对小儿女的身后,看着他们在这片废墟上重逢、相拥,禁不住为他们流下欣慰的泪水。身体尽管很是疲累,腹中也是又饥又渴,可她的心里却感到异常的高兴,为这对恋人的重逢而感到欣慰。
在人命如草芥的乱世,多少有情人不得不分离,多少伉俪面临着生死离别,多少家庭被一条生死线无情的生生隔离,能够像他们这样,还能活着再见上一面,这样的幸运,堪比钻石还珍贵百倍!
她向着周围举目望去,远处的大山在朦胧的月光之下,勾勒出浑厚的线条,它沉默着,默默的注视着日寇在它的身体上肆虐,注视着它的子民们在承受着血与火的考验。曾经她脚下这个美丽的小花园,在轰炸之后,已是荡然无存。就好像这片宁静的远乡土地,在日寇的铁蹄下,再难觅往昔的平和与从容。国土的沦丧,战火的连绵,让无数人失去了家园与亲人,也让一批又一批的年轻人拿起了抗争的武器,走上了战场——她曾经的恋人季衡也是这样,弃文从武,投笔从戎而去了。
看着废墟上被人们相继翻找而出的罹难遗体,她不能不想到身在军中的他。自那日一别之后,她再没有见到他,也不知道此刻他身在何方?是带着部队离开了吗?还是又重新投入到一片新的战场上去了?他还好吗?是不是好好的照顾自己,不让那些无情无眼的枪炮伤着自己?
尽管她的心里有着不能再见到他的遗憾,但她还是有些庆幸,幸好他不在这里,幸好他安全无虞的躲过了这场从天而降的灾劫。
即使,他恨着她,但是,她却还是无法忘记这个曾经在自己生命中扮演过重要角色的“过客”。她由衷的感激他的出现,如果没有遇见他,也许,她这辈子将永远不懂得什么是爱情,将会在匆匆流逝的时光里,度过苍白不堪的人生。
在她还是少女时代的岁月里,因为有他的存在,她快乐过,幸福过,甚至也憧憬过天长地久。尽管最后,怯懦的她还是在一份真诚的感情面前攸然止步,无奈地选择离开,眼睁睁的看着他被自己的谎言伤得遍体鳞伤,决然而去。
季衡,这个长久未曾呼唤过的名字,其实早已经被她镌刻在了自己的心上,永生难忘。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一切可以重来,那该有多好!可是
林秀清怅然的低叹,引来了韩婉婷关切的目光。其实,她早已经隐隐的感觉到了秀姨心底里深藏不说的那个秘密究竟是什么。但是,她没有追问,只是保持了应有的沉默。住在秀姨家的那几天,聪明如她,自是从秀姨落寞的眼神和怅然的神情中,大约猜到了秀姨和那位将军之间欲说还休的情愫。也许,那又是发生在上一代人之间,一段令人唏嘘不已的爱情往事吧。
“秀姨?还好吗?”
耳畔传来了韩婉婷关切的问候,林秀清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摇头微笑道:
“没什么,年纪大了,看到生生死死,总是很容易伤感。”
她顿了顿,抬头望了一眼星星满天的夜空,视线又在狼狈不堪的四人身上环视一遍,低声道:
“天色已晚,我们最好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夜里风大,又冷,大家都需要好好的休息,不然哪里还有精神应付不知何时还会再来的轰炸。”
“可是,我们该去哪儿呢?哪儿才是安全的地方?”
“总之不能往城里跑,我瞧着飞机尽往人多的地方飞,扔下老多老多的炸弹。今天我背着老大要不是一路向着反方向死命的跑,早没命在这儿了!”
“不然,还是先去我家吧。虽然我家也被炸了,但好歹几间地下室还很坚固,怎么也能避一避,先熬过这一阵就是。再说衣服、食物和水也都有,总不至于挨饿受冻。祥伯和容妈都在,也能帮衬着我们照顾一下。你们说呢?”
三人略一思考,看着周围混乱不堪的环境与嘈杂的人群,都觉得眼下这种状况,也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行,便同意了林秀清的提议。于是,韩婉婷与林秀清一起用力将行动不便的狄尔森扶到了黑皮的背上。四个人,就这样相互扶持着走在遍地废墟上,朝着西郊方向蹒跚而去。
四个人刚走了没几步,老远就听见医院外有人在由远及近的叫着一个人的名字。那声音很是焦急,随着风时断时续的飘进他们四人的耳朵里。起初,他们都没有在意,因为轰炸后的每时每刻,他们的身边都有人在呼喊寻找着亲人的名字。可过了一会儿,韩婉婷越听越觉得这个人在呼唤着的分明就是秀姨的名字!
“秀姨,你听,这个人是不是在喊你?”
林秀清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小心的托着狄尔森的后背,莞尔一笑道:
“怎么可能?除了你之外,就只有祥伯和容妈知道我在这儿。昆明的亲朋大多不在国内,谁会来找我啊?大概是同名同姓的人吧。”
韩婉婷想想,也觉得可能是听错了,于是不再多说什么,继续朝着前方走去。四个人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地面上,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走在昏暗的光线下,在东倒西歪的残砖碎瓦中慢慢前行。因此,没有人注意到就在他们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匆匆而来的人,这个人的身后还跟着两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卫兵。
“林秀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