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晓得是姑父心疼我,那我还是想去看看他嘛!听听医生的反馈,也好晓得他的伤是不是有些起色了。”
“啧啧啧,小姑娘,才几天没见啊?就这么受不了了?当初他在缅甸打仗,一连小半年都不一定碰得到一次,你那时的日子不是照样过来了?”
“哎呀,姑妈!今时不同往日嘛!以前我是没有办法,可他现在就在重庆,不正好近水楼台啊!”
“唉!真是女大不中留啊!那么久没见,我就想让你留在这里多陪我几天,可没想到,人家的心里早就没了姑妈,只有自己的心上人喽!我看啊,明天我就跟你的姑父说,等那个小朋友的伤好点了,找个好日子,把你赶快嫁出去算了!免得到时候有人怨我!”
“姑妈!”
韩婉婷娇羞的拉着宋美龄的胳膊一阵轻摇,拖得长长的尾音衬着她嗲嗲的动作,直把宋美龄摇得没了脾气。她轻叹了一口气,攥住了韩婉婷的胳膊,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轻轻的抚着她的头发,看着她漂亮的眉眼,语重心长的慢慢说道:
“婷儿,我没有孩子,一直把兄弟姐妹们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家里的几个女孩子,令俊爱胡闹,令仪又是沉默寡言,只有你最伶俐,也最像我,从你的身上,我总是能看到自己年轻时的影子,所以,我也最喜欢你,也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活得开心,自在。
在婚姻大事的选择上,我没有反对你,并不是说我认同那个一穷二白、出身低微的小朋友,只是我晓得,你是个有主见的孩子,晓得自己要什么,不喜欢什么,晓得什么才是最适合自己的生活,就好像我当年走的每一步路,都是自己做出的决定。
穆然那个孩子虽然很好,但是,我看得出来,他不适合你。既然你觉得那个小朋友好,那么我相信你的眼光,我等着他让我刮目相看的那一刻。所以,有些事情,我会帮你,也可以当做不知道,任由你和他去发展。
你在云南的时候,那里毕竟山高水远,信息不畅,你和他就算天天腻在一起,旁人大多也会看在我和你姑夫的面子上,没人会多说什么。可是,现在,你在重庆,这里是陪都,本就人多口杂,派系林立,你又是我和你姑父的亲人,一举一动,都会有许多双眼睛看着你,等着借你的事情朝你姑夫身上泼脏水。
况且,你还没有出嫁,老是往一个男人那里跑,人家背后要说闲话的。这也是我为什么要留你在这里的原因。女孩子的名声多么重要,虽然你和家里断了关系,可还是我们韩家的孩子。我是你的姑妈,无论如何都不能看你受到那种伤害,白白的毁了自己后半生的幸福。到底,这也是我对你爸爸的一个交代,免得他将来又要怪我太过放纵你,毁了他女儿的一生。
现在,那个小朋友在医院里接受治疗,吃穿住用一切都有专人照顾,你不用操半点心。他那里的病情进展,每个月,都会有人向你姑夫报告的。说句难听的,他也是你姑夫为了你,特意捧出来的‘抗日英雄’,他还指望着这个小朋友为他多挣点国内的舆论和民众的支持呢!
所以,这段时间,你就给我乖乖的呆在这里,最好哪里都别去,实在觉得闷了,可以找令俊出来玩。她最近也在重庆,每天闲得给我到处惹事,前些天还差点惹出人命案子来。有你陪着她这个混世魔王,至少我也能放心些。”
宋美龄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说的很清楚,纵是再糊涂的人,就是想要再辩驳什么,也觉得无从说起。韩婉婷是聪明人,自然听懂了姑妈的意思。所以,她想了想,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温厚的笑笑,点头道:
“我晓得姑妈最疼我了,什么都为我考虑。他那儿,我就不去了,等姑妈觉得什么时候我能去了,我再去看他那现在我去打个电话,告诉令俊我找她玩,让她明天开车接我出去兜兜风。”
宋美龄满意的点点头,她看着韩婉婷,眼睛里露出赞许的目光。她拍了拍韩婉婷的胳膊,柔声道:
“去吧,噢,对了,顺便告诉侍卫长,让他派人去多买些砚台回来。”
韩婉婷笑着点头,应了一声,便进了屋。一边走,一边心里还在盘算着,如今姑妈和姑夫的支持,是决定她和狄尔森是否能在一起的最关键人物,眼下这个时候,姑妈的话,也许代表的就是姑夫的意思,所以,她不能不听。就算她再想去见他,恐怕没有姑妈的默许或点头,都是不行的。也就是说,为了他们的将来,现在就算再相思难耐,也只能忍一时之不便了。真是没想到,回到重庆,明明两人近在咫尺之遥,反而却变如银河之隔,这样的意料之外,还真是应了那句“世事难料”的老古话了啊!
想到将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她忍不住怅然的吐了口气,心中默默的念道:
“逸之,对不起,看来,我们又要分开一段时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三十八章
“阿姨,我什么时候能去医院看叔叔?”
念卿来到正在书桌上写着新闻文稿的韩婉婷身边,小声的询问着。韩婉婷慈爱的看着长得越来越高的念卿,放下了手中的笔,抚着他的头发,想了想,柔声道:
“念卿想叔叔了吗?”
孩子点点头,墨黑的眼珠里透出纯真的光芒。他抓着椅子的把手,贴在韩婉婷的身边,微微垂着头,低声说:
“阿姨,我能去看叔叔吗?”
这个问题,连韩婉婷都想要知道答案。所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孩子。她轻叹了一口气,对孩子露出柔柔的微笑,温言道:
“叔叔的伤需要静养,我们不能去打扰他。所以,再等一些时候,等医生说,叔叔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可以探视了,那时,阿姨一定带着念卿去医院看望叔叔,好吗?”
“阿姨,上个月,再上个月,你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我都等了好久了”
孩子的小声抱怨让韩婉婷忍不住苦笑,是啊,这样的谎言,她都不知道已经对念卿说过几次了。看着孩子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怀疑目光,她禁不住感到愧疚与汗颜。念卿还这么小,心灵那么纯真,好像一张白纸,她不应该在孩子幼小的心灵中埋下怀疑的种子,她也不应该让这么小的孩子就活在大人们刻意构筑出来的充满欺骗的世界里,纵使这种欺骗是善意的。
她想了想,将念卿拉到自己身前,倾身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吻,认真的说:
“念卿,对不起,不是阿姨要说谎话骗你,其实,阿姨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医院看叔叔。”
“为什么呢?叔叔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医院里住着,每次上学去,我都能从车子里看见医院的房顶。阿姨为什么不能去看叔叔呢?”
“嗯因为阿姨答应了阿姨的姑妈,要等叔叔的伤好了才能去。”
“为什么阿姨的姑妈不让阿姨现在去看叔叔?”
“因为,叔叔的伤很严重,可能将来不能走路。所以,叔叔的治疗过程会很痛苦。如果阿姨现在去了,就会看到叔叔痛苦的样子,到时,阿姨一定哭得很伤心,很伤心。阿姨的姑妈不愿意看到阿姨伤心,也不希望阿姨太担心,所以就要阿姨一定要等叔叔的伤治好了才去。念卿明白吗?”
“叔叔为什么不能再走路了?叔叔的腿没有坏啊?”
“叔叔的腿是没有坏,可是,他背上有一根控制走路的神经被日本人的炮弹炸伤了,所以可能将来走不了路。”
“日本人真坏!我讨厌日本人!阿姨,等我长大了,长得又高又壮,我也要和叔叔一样,上战场,杀日本人,杀光他们,为叔叔报仇!”
念卿的眼睛里露出一种格外忿忿的目光,小脸绷得紧紧的,表情显得异常严肃。他的话充满了对狄尔森的维护,固然让韩婉婷感到温暖与欣慰,但她细想之下,又觉得很是愧疚。孩子的心灵是幼小而稚嫩的,对他来说,应该享受一个美好的、充满美与爱的童年时光,成人世界里那些丑恶的事情,都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影响到孩子的成长与心智。
在念卿还不满八岁的岁月里,贫穷与困苦始终伴随着他,爷爷与父亲的横死又成为他年幼时光里最痛的伤痕。也许,在他幼小的心灵中,已经对这个世界、对身边的大人们有了恨意,若是再让不属于他的仇恨遮住了他的眼睛,那么,念卿长大之后,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难道坐视他变成第二个狄尔森吗?
她当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所以,她低下头,沉吟了片刻,将孩子搂到身前,温言对他说道:
“念卿,知道日本人为什么要打我们中国人吗?”
念卿睁着大眼睛想了想,懵懂的摇头。韩婉婷轻轻的揉着他的小手,低声又问道:
“知道日本人最怕什么人吗?”
“知道,美国人!”
这个问题,让念卿的脸上一下子放出了光,他大声的回答,挺起了小小的胸膛。韩婉婷笑了起来,继续问道:
“知道日本人为什么怕美国人吗?”
“我也知道!因为美国人的飞机、大炮都很厉害,能把日本人打得屁滚尿流!”
小小的孩子虽然才刚上国小,认识的字也不多,却已经从大人们的口中知道了“屁滚尿流”的意思,也知道用在这种语境之下,不禁让韩婉婷为念卿的聪慧感到由衷的高兴。她像个教书的老夫子一样,循循善诱的继续问道:
“念卿,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美国人造出来的飞机、大炮会让日本人害怕呢?”
“嗯因为,因为阿姨,我想不出来。”
韩婉婷亲了亲孩子的额头,看着他黑亮的眼睛,慢慢的说道:
“日本人之所以敢欺负我们,就是因为我们国家虽然很大,资源丰富,但是却很穷、很弱。为什么会这么穷、这么弱呢?就是因为在过去的一百多年里,有太多人的不看书、不学习,只知道吃喝玩乐,却一点不关心外面的世界在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