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忧的低声问道:
“大哥,真就这么严重吗?难道我们真就会输给共产党吗?”
蒋经国面色凝重的点点头,四下看了看,拉过韩婉婷,压低了声音道:
“比你能想到的更糟糕。婉婷,听我一句,差不多是时候该为自己和思平打算了。姨妈他们都已经开始将产业转到香港、台湾,还有美国去了,你就该知道时局到底糟糕成什么样子。再过不久,行政院就要发布新的金圆券兑换公告,届时恐怕经济会变得更为混乱。
在这之前,你也快些准备吧,把能够处理掉的都处理了。逸之在台湾练兵,当兵的都是挣不了钱的,所以身边不可能有多少资产,这个家的未来就靠你把握了。不管你要把资产转去哪里,台湾也好,香港也好,说句难听的,万一将来真的至少有那些钱在,你们一家三口的日子也不至于过得太过艰难。否则,一旦哪天共,产,党打进上海,你再想走,就为时已晚了。”
他的话让韩婉婷背后的冷汗一阵阵的冒着,心也在胸膛里扑嗵扑嗵跳得几乎要跳出了喉咙。这是怎么了?姑妈他们已经开始转移资产了?难道他们都不相信姑夫的军队会胜利吗?共,产,党会打进上海?这怎么可能?怎么时局一下子就会变成这样无可救药了?难道,共,产,党比当年的日本人还要厉害吗?
她有些发懵,头脑混乱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从小,她就生长在国,民,党统治下的国家与城市,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个国家会被另外一个被叫做“赤,匪”的党派所统治。她实在无法想象,自己头顶上的这片天空会突然变了颜色、她从小所受的三民主义教育会被另一种叫做“共,产,主义”的思想所取代。
她紧张的看向蒋经国,见他注视着黄浦江面的脸色凄哀无比,完全没有半点夸张与玩笑的意思,终于渐渐的开始相信他所说的那些话。她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袖子,呐呐道:
“大哥,日本人占领上海的时候,我们不也过来了吗?怎么就”
“不一样了,不一样了啊!人心变了,世道也变了。一切都变了。婉婷,一定要记住我的话,越早打算,对你,对逸之,还有你们的孩子都好。我没用,挽救不了党国的命运,但也许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好了,时候不早了,我走了,你快回去吧,思平还在家里等着你。”
说完,他对着韩婉婷露出一个极不自然的微笑,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转身走向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小汽车里,向送行的众人挥手告别。黑色的汽车在众人的视野中越行越远,也让韩婉婷的心越来越的发沉发凉。
她抬头看着乌云翻滚着的天空,禁不住在心里想:是要变天了吗?真的,真的要变天了吗?逸之,我该怎么办?逸之,这个时候,若是你在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六十四章
1949年1月 上海
新年元旦刚过没多久,眼看离新春佳节已经近在咫尺。但上海街道上的气氛却几乎没有增添多少新年到来的快乐氛围,整个城市正在陷入一种巨变到来之前的颤栗与恐慌之中。
原本就紧张的国共内战局势,到了去年的十一月初,有超过四十七万的国军在辽沈战役中被共,军歼灭,东北重镇相继失守。随之而来的人心溃散,使国军的败势在不到两个月之内,从东北大地延续到了长江流域。
与国军溃不成军的狼狈相比,是共,军的气势如虹。从东北一路南下的共,军,在林,彪的带领下,在战场上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他们所到之处,所遇到的国军不是被全歼,便是起义投诚。于是,人数越来越多,力量越来越强的共,军开始朝着长江中下游逼近,几乎快要逼到了南京中央政府的鼻尖之下。
刚结束不久的淮海战役,打得惊天动地,无日无夜,血流如河,横尸遍野,令旁观者无不揪心胆颤。国共双方仿佛两只拼尽全力在搏杀的老虎,向着对方张开着自己的血盆大口,使出浑身解数的想要将对方一口咬死在自己的利齿之下。两个势不两立的政党,为了这场能够决定生死的战斗,各自派出了近百万的军队,加上动员参与的民兵,将近六百万的中国人,同胞手足,在广袤的中原大地上血红着眼睛撕杀着。
战争的结局从来没有谁能笑着全身而退。它从来都只有一个结局,要么失败,要么胜利。抗日战争,数以百万计的国军将士用生命换来了胜利的果实,换来了中国人失去的尊严。但,这一次,近百万国军将士付出的生命只能换来失败的惨痛命运。随着杜聿明的被俘、邱清泉的自尽,中国的半壁江山已尽数收在了共,产党的手中。
眼看着国,民党的统治大势已去、兵败如山倒,南京的中央政府也不得不正视这个悲惨的结局。于是,中央政府开始了南迁准备。北京故宫的国宝、中央银行的黄金几乎就在淮海战役打得不可开交的同时秘密的向着台湾起运。
时局动荡,人心飘摇。前方战事越打越激烈,后方各种谣言也是越传越沸腾。各种各样危言耸听的谣言在兵荒马乱之中越传越烈,引得民众也是人心惶惶不能自已。于是,民间的逃亡大潮在淮海战役失败后则开始越演越烈。
上海的各大车站、码头和机场,出现越来越多携家带口、带着大包小包行李出逃的人。很多人从硝烟四起的北方逃到了上海,还有很多人则从上海开始向更南的地方逃去。广州、香港、台湾、南洋、美国火车、轮船、飞机,满载着无数对未来充满恐惧与不安的人们,向着他们自己也无法确定的目的地的驶去。
抗战八年的苦难尚未远离,国共内战的纠缠便已如影随形。一边是步步进逼的共,产党军队,一边是屡战屡败的国,民党军队。面对一个陌生的政党、面对一个未知的未来,很多人在观望,很多人在犹豫,还有很多人选择了离开。
1月27日,离农历新年的到来只有不到两天的时间。吴淞码头上,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年关前最后一班从上海驶向台湾基隆港口的太平轮正静静的停泊在港口边,等待着起航的时间。船上旅客们正在登船,船下,苦力们正扛着旅客们的行李、商家的货物、各政府机关打包好的文件箱等朝着大船的肚子里装。
头等舱的豪华舱位全部客满,二等舱的客舱里也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三等舱的舱位里更是被还在源源不断涌入的人群塞得满满当当,几乎连个下脚的位置都没有了。赶船的旅客们大多都是为了能在除夕前到达台湾与亲人们团聚,因此尽管四周很拥挤,嘈杂,但人们显得都很高兴,只要有一席之地,也不管认识不认识,三三两两的有些已经凑在一起聊起了天,打牌、吃喝的声音不绝于耳。相比于城里的紧张气氛,太平轮上的新年气氛倒是十足的应景。
海面上,风平浪静,从码头上望出去,老远就能看见远处灯塔发出的光芒。抬头望天空,漆黑的夜空中,璀璨的一颗颗小星星仿佛嵌在黑色幕布上的钻石,在明亮的闪烁着,和着海面上吹来的呼呼海风与潮湿略腥的海水味道,韩婉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情有些高兴却也有些不舍。
她倚在头等舱的甲板上,望着在月光下被浪潮打得光滑圆润的岸堤,禁不住出起神来。过了一会儿,一个娇怯怯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回过头去,朝着那个人微笑,同时伸出手去,将那个人拉到自己的身边,温婉的笑着道:
“秀云,外面风大,你身子弱,怎么不在房里呆着也跑出来了?”
江秀云抿着唇笑了笑,有些羞涩的挽着她的胳膊,低声道:
“里面有些闷,就想出来找你说说话。”
婉婷笑了起来,看着她柔美的面庞,笑道:
“我看啊,你不是因为闷才跑出来的,恐怕是被里面那三个小鬼吵得受不了了,对不对?那三个小家伙平生第一次坐船,所以看什么都新鲜,这也好玩,那也好玩,又吵又闹的,我也是被他们烦得头都大了,所以才跑出来透透气的,那三个捣蛋鬼,就让何妈和忠叔去头疼吧。等他们皮够了,也玩累了,开船之后很快就会睡着,我们啊,也就省心了。”
江秀云点点头,与她一起半倚在甲板上的栏杆上,看着船下热闹的景象,望着码头上人山人海的景象,怔怔的看了许久,不免有些怅然的低声道:
“婉婷姐,我们这次走了,以后,还会回来吗?”
韩婉婷沉吟了片刻,默然的摇摇头,轻叹了一声,回答道:
“我也不晓得啊。时局这样乱,到了台湾那边,也不晓得是个什么样的光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幸好我丈夫已经在那里立了脚,我们也不是身无长物,想来生活是不会太难的。等将来局势安定些了,应该还是能再回来的。”
“那我们现在一定要走吗?难道不能留下来吗?也许,事情并没有我们想的那样坏,共,产党也许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可怕。”
韩婉婷想了想,依然摇摇头,看着船下进进出出装货的苦力,缓缓道:
“我不晓得共,产党是个什么样的党派,但我在当记者的时候也听过一些赤色份子传扬的共产主义。他们说的是很美好,也很理想化,但我总觉得,那些都太过浮夸,是一种宣诸于口的教条。有些理念太过极端,有些认识太过狭隘,那,都是我无法认同与接受的。
他们似乎特别喜欢用暴烈的手段去推翻一切与旧社会、旧制度有关的东西。可是,这个国家,恰是从旧社会、旧制度里成长起来的,想要人为的割裂,决绝的拦腰斩断,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他们的理念,让我觉得很愚昧。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我想,这就是我要离开的理由吧。
再说,我的父亲、我的丈夫、包括我所有的亲眷朋友,几乎都是与国民党、国民政府有关的人,是共,产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