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并不代表你们就是胜利者。别忘了,现在,整个大陆已经是我们共、产党的天下!你们国、民党,是被我们赶到了这个小岛上苟且偷生的失败者!
你们才是这场较量的输家!这恰恰证明了我的选择是正确的,共、产党才是拯救中国的救世主!你跟着蒋介石是没有出路的,难道你还要继续为腐朽的蒋家王朝浪费生命吗?既然你痛恨腐败、憎恶国贼,那为什么还要继续和这些蛀虫为伍呢?”
狄尔森摸着自己的下巴,目光灼灼的看着义正严词、咄咄逼人的周世龙,嘿嘿一笑,摇着头缓缓道:
“谁也不要说是谁的救世主,那是唯心主义!你们共、产党人不是唯物主义的无神论者吗?说话还是实事求是的比较好。所谓人各有志,各为其主。你有你的信仰,我有我的坚持,无所谓谁对谁错。我们兄弟一场,走到今天这样兵戎相见,你死我活的地步,绝对不是我的本意。如果有可能,我希望永远不要和你为敌,和我所有的兄弟们成为敌人。
我们都是打过鬼子的人,也都是从枪林弹雨里走出来的老兵了。这个世上的生生死死没少见,分分合合也经历过许多次。每次从鬼门关前逃回来,我就更清楚自己心里要的是什么,最珍惜的是什么。
我承认,你的理想比我高尚太多了,我的心里装不了天下,想不了那么多的百姓吃穿,我能关心的只有和自己有关的一切。我承认,我是自私的,我没想过其他人能不能过上好日子,我所想的,只是自己的老婆孩子跟着我会不会受苦受累。为了她们,我可以做任何事。
你说,国、民党是反动的,是腐朽的,是必须要被消灭的。你说,我们输了整个大陆,我们是失败者。也许在你看来,我在这里为这个腐朽的、反动的国、民党卖命是没有前途的,是错误的抉择。但是,我今天得到的一切,却也是它给了我的!
我不相信什么共、产主义,外国人说的那套东西怎么能比得上中国人更了解自己的国家?我只知道我在军校里学到的知识让我受益匪浅,让我学到了做人处事的道理,让我明白中山先生想要建立的是一个怎样的国家。我相信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一定能把我们的国家建设成一个自由、民主的乐土。
如果你一定要坚持,可以,我们一起打个赌,再过五十年,假如我们还活着的话,在我们已经垂垂老矣的时候,再回到这个地方来,来验证,究竟你和我之间,不是谁对,谁错,而是谁的主义更成功。时间是最好的验证家,它来为我们作证,成为这场历史选择的旁观者,它更有说话的权利。”
周世龙静静的听着狄尔森说话,他听得很仔细,却显得很不以为然。因此,当狄尔森的建议话音刚落,他立刻昂首挺胸的大声答道:
“不用五十年,现在我就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历史已经做出了它的选择,共、产主义已经在中国大地上遍地开花,你们的三民主义只能在这个小小的岛上苟延残喘,这难道还不是最好的说明吗?”
狄尔森嘴角泛起微微的冷笑,转身从他面前离开,他并不想再和周世龙在这个永远说不到一起去的话题上过多纠缠。他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慢慢的走到办公桌前,看着窗外一片被炮火摧残的只剩残垣断壁的庭院,背着手,沉沉的说道:
“有时候,我会很怀念当年我们兄弟几个在上海混生活的日子。虽然生活很苦,但我们的日子过得很自在,尽兴。兄弟们都在一起,甘苦同乐,嬉笑怒骂,率性而为。可是,自我出事之后,大家不得不各奔东西,为了活命,天各一方。
跟着我的阿根后来死在了缅甸。这是我第一次失去亲如手足的兄弟,我的心里很难过,但是我为他感到骄傲,毕竟,他是死在战场上,也算是为国捐躯,死得其所。
抗战胜利后,清算日伪汉奸时,我没想到,会见到我失散已久的弟兄四毛。可是,他做了日本人的走狗,帮着日本人祸害中国人,作奸犯科,无恶不作。我派人去抓的他,亲手将他送上了绞刑架。这是我第二次失去曾经亲如手足的兄弟,他死了,是罪有应得,可我的心里也很难过。为他悲哀,为他不值,恨其不争,怒其无耻。
一个星期前,就在我的人刚刚拿下你拼命死守的那个阵地没多久,黑皮,我最好的兄弟,你曾经的兄弟,死了。死在了你们的炮火之下,死在了我们的党派之争下。我又一次失去了我的兄弟!不过,我很庆幸,直到咽气,他都不知道,在和他打个你死我活的阵地上,有他当年的兄弟。他不知道,他是在和自己的结拜兄弟自相残杀。
我们的兄弟们,一个个都死了。现在,就只剩下了你和我。每次战斗结束,我站在硝烟弥满的战场上,忍不住就会想,是我造成了今天的一切!是我害得大家流离失所,是我对不起兄弟们。如果当年我没有出事离开上海,也许直到今天,那些一个个死去的兄弟们都还能好好的活着,娶妻生子,过着艰苦却也自得其乐的生活。
记得当年我们在弄堂口的说书人那里听说书,听到书里说失散多年的兄弟重逢的第一面,竟然是两军对阵的战场上时,我们还起哄说天底下哪有这样胡扯的事情。是啊,这就是现世报啊,就是这样胡扯的事情,居然就在我们的身上应验了!
如果那天,你自杀成功,今天我就不会遇到你。那时,我会想,我可能还会抱着一丝幻想,一丝希望,希望将来能在上海找到你,希望还能回到上海与你重聚。因为,我身边的兄弟们都死了,只剩下你这么唯一一个希望了。
但是,今天,你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你在告诉我,这辈子,我都不用再回上海去了。回不去了,因为上海再没有我的故人了,一切都消失了。那个地方,已经没有了我牵挂的人。那个地方,已经不是我记忆中眷恋的上海了。
黑皮临死前,他说他想吃上海的小笼包子,生煎馒头,还想咱们当年一起吃过的油豆腐粉丝汤他说他回不了上海了,他不能和我一起回家去了是的,我想,这辈子,我也回不了那个家,回不了上海了。一切都变了,也都消失了!”
狄尔森颤着声音将这些话说完的时候,眼泪已然打湿了他军装的前襟。他眨了眨眼睛,将眼睛里的泪水努力的眨去,有些无力的脱去了头上的帽子,将它放在了桌角上,又慢慢的解开领扣,步履沉重的走到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坐下。他看着同样表情凄哀却默然不语的周世龙,沉吟良久后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们之间没有国仇家恨,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但,当年兄弟的这份情谊,我不会忘。上面会怎么处理你们这批战俘,我不得而知。如果可能,我依然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活着回到你的阵营中去,然后活着见证到底谁的主义更成功,也对我们死去的兄弟们有个交代。我想,今后,我们应该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今日一别,还望保重!”
说罢,狄尔森不待周世龙再说什么,便将门外等候着的六子和宪兵叫了进来,朝他们挥挥手,很是疲累的说道:
“带他下去吧,这个人我不会再见了。”
宪兵上前,押着周世龙推推搡搡的朝外走。周世龙回头看了一眼狄尔森,当年他最敬畏与佩服的老大,就在这短短的片刻之间,脸上堆满了疲态与憔悴之色,看起来竟像是苍老了许多。他的嘴唇动了动,似有什么话要说,但最终,他还是将那些话吞进了肚子,沉默着离开了狄尔森的指挥所。
兄弟阋墙,骨肉相残。世上怕是没什么能比这种事情更令人感到悲哀的了。这种感觉,狄尔森明白,周世龙何尝不明白?只是,此时此刻,他们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凭大时代的浪潮,裹挟着他们,将他们冲到风口浪尖上去,将他们推到两个世界的对立面上去,用自己的血肉、感官去体会这种内心被撕扯的血肉淋漓的痛苦。那已经不是他们的悲哀,而是一个时代最大的悲哀。
这对背道而驰的兄弟在他们分离的时候不会想到,这次的分离会是那样的漫长,漫长的直至再无相见的时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七十五章
1949年11月30日,解、放军占领重庆,当时正在重庆坐镇,原本想要力挽狂澜的蒋介石面对国军一败再败的颓势与攻势凌厉、步步进逼的解、放军,不得不痛心疾首的放弃重庆。在下达炸毁重庆白市驿机场的命令后,他带着儿子蒋经国在山区浓雾弥满的恶劣天气下,冒着可能撞山的危险强行起飞,转道成都,为保住“蒋家王朝”做最后的“垂死一搏”。
然而,上天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在人心惶惶的混乱气氛下,成都附近的守军并没有能抵挡住解、放军的进攻,短短几天内,盘踞于四川境内的大部分国、民党守军不是通电起义便是被解放军歼灭。眼看大势已去的蒋介石,最终放弃了要在大陆建立最后的基地,下令将中央政府正式迁往台湾。
12月10日,蒋介石与蒋经国站在成都郊外的山野之上,眺望着连绵起伏的群山,与山脚下恬静安宁的小村庄,看着这片他为之奋斗了几十年的大好河山,禁不住满目哀伤。他默然不语,站在山上,向着家乡宁波方向久久的眺望着,眼看着解、放军离凤凰山机场仅剩十数里之遥,在随行人员一再紧急的催促之下,他才步履沉重的登上了飞往台北的飞机。
他那时绝对不会想到,这是他在大陆的最后一次航行,也是他和这片土地最后的诀别。从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有踏上过大陆的土地,再也没有离开过距离大陆明明咫尺之距却遥如天地的小小台湾岛。
1950年元旦,这个日子对很多人来说并没有感到过节的欣喜。想到再过不久即将到来的春节,恐怕只会让更多的人感到满嘴的苦涩与满目的凄惶。当大陆彻底的成为了共、产党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