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里路云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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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千里路云和月-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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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时,我的生活圈子从原来的卢湾区走到了浦东新区,念书时,又从浦东新区变成了黄浦区,中学毕业的时候,又从黄浦区变成了浦东新区,工作之后又从浦东新区变成了卢湾区,当有一天,突然卢湾区不存在了,我又再度回到了黄浦区。
  以前,我只知道外婆家是在当年的法租界,也就是卢湾区淮海路;奶奶家是在当年的公共租界,也就是南市区蓬莱路。没有想到的是,许多年之后,南市区被撤销,并给了黄浦区,又过了好几年之后,卢湾区又被撤销,还是并给了黄浦区。我在开始写这篇故事的时候,翻阅资料后才赫然发现,原来我现在居住的地方,居然也属于当年的法租界。在卢湾并入黄浦的时候,我不免要万分感慨的想到:多么有意思啊,来来去去,兜兜转转,我总是绕不开个地方。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被我刚才这么绕来绕去的说法看得晕了,但至少对我而言,人生的轨迹在重叠,生活的道路也在不断的循环往复着,就好像在走一个圆圈,哪怕走的再远,到头来,还是在走一个圆圈,无论如何都走不出这样一个圈子里去。那天,我就站在自己住的老宅之下,仰头看着这一幢幢上海最典型的石库门老房子,脑子里就好像有这么一根看不见的线一样,将这些事情全部的穿在一起,一个个的从我眼前闪过。
  我住的老宅建于一九二五年,至今已经有八十七年的历史。在我的厨房对面大约三米左右的地方,就是另外一幢石库门房子的墙壁,可以这样说,我如果用晾衣服的竹竿从厨房里架出去,可以轻易的伸到对面房子的窗户里。我还可以很清晰的看见对面石库门房子的砖墙上,还有着当年烧造墙砖的工人在墙砖上划写的印记,那分明就是一些英文符号。可以这样说,再过十三年,如果我住的这一片房子还没有被拆迁的话,那么,我与住在这一区的所有人,都是住在了老古董文物里了。
  也许有人要说了,区区一百年,有什么了不起啊,人家北京的老百姓还不是有些住在清朝王公大臣们当年建造的老宅子里?那至少也得有一百五六十年的历史了,比起你这还不到百年的房子,不稀奇。
  是啊,与历史文化厚重的城市相比,一百年的房子不算什么,可是在上海,这么一个近代才开始大放异彩的海派城市,在经历了一轮轮拆迁与改造之后,一百年的房子当然就该算是文物了。就连上海很著名的步高里,也不过建于上世纪三十年代,所以这样想的话,我这样说,就不算夸张和得意了。
  文章开篇的时候,我说过,有一天,我为突然闻到邻居家传出的熟悉的饭香而感到了动容,触动了我内心深处那深藏着的记忆。的确,我天天回家都能闻到各种各样的饭香,但是,那些饭香的味道,常常都不是我儿时记忆中的味道。因为我总是被许多迥然于上海人家的饭菜味道所包围,我已经很久没有闻到那样纯粹的上海弄堂的味道了。
  正如北京人怀念四合院生活中那份与邻里和睦融洽的气氛一般,上海人最怀念的就是弄堂里的别样生活。长长的弄堂里,前前后后的石库门房子里住着的全是熟悉的爷爷奶奶、叔叔伯伯、阿姨婶婶还有许多的小伙伴。孩子们呼朋引伴的一起上学、放学、玩耍;老年人们总坐在自己家门口乘凉、喝茶、下棋、打牌;大人们下了班总在一起洗菜、烧饭、聊天邻里间有事情一起帮忙,有困难一起解决,哪怕是拌了嘴了,也总是会有许多人出来劝架。
  孩子们要是哪个忘记回家时带了钥匙,就跑到隔壁邻居家里或是住在楼下的同学家里做功课,大人们要是哪天加班晚回家,没办法烧饭,好心的邻居总是会留了孩子在自己家里吃晚饭,直到大人回来才亲自送了回去。谁家要是烧了什么好吃的菜,都会送给邻居们去尝尝;楼上楼下的邻居有许多都是亲如一家人,有些相处的甚至比自己的亲兄妹还要好。
  在我们孩子看来,长长的弄堂像个大大迷宫,总是跑也跑不完,从邻居家飘出的饭菜香味道是那样的好,坐在房门口的爷爷奶奶看见我们嬉戏打闹时的关切声总是那样亲切,就连和小伙伴们吵架时的哭闹都已经成为了我永远无法忘记的美好的记忆。
  只是,如今,这一切已成永诀。这样快乐而单纯的日子,已如黄鹤一般,一去不回头。我儿时玩耍的那条弄堂早已拆迁,当年一起玩耍过的同伴如今散落在上海何方已不得而知,那种熟悉的饭菜香和荫深的弄堂味道也许久不曾闻到,就连声声在耳的亲切的沪语,现在听到的也是越来越少。因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上海人已经在外地客群起而攻之的包围下,变成了弱势群体,在无数的指责声中,上海人连说自己本地的语言都变成了一种被禁忌的事情,变成了被视为歧视外地客的一种方式。
  多么可笑的指责啊!难道让上海的本土文化完全湮灭,乃至找不到自己的归属感,变成一个没有特色的大众城市,这样就对了么?每每想到这样的事情,我总是忍不住遥想当年上海的灿烂与光辉。我知道,这种做法无异于迟暮的英雄,遥想年轻时英勇无畏的自己。面对此情此景,我总是很无奈。我身边的很多人也都很无奈。而我能做的,只是坚持。
  现在,我回家,回到那条同样长长的弄堂,闻到的是更多的来自全国各地的饭菜香,听到的是来自四面八方的南腔北调,见到的也全是陌生的外来面孔。也因此,我更怀念记忆深处的一切。我怀念那段纯粹而简单的日子,怀念那段没有富裕生活却精神丰富的日子,同样,伤逝上海曾经拥有的璀璨岁月与繁华往昔。
  民国时代的故事让我想到了这些繁杂的事情,让我开始追寻一九四九年前的上海,也让我对今天的上海有了更深刻的认识。我无意抬高这座城市,因为它不用我盛赞与褒扬也已经赫然遗世而独立;我也无意贬低其他城市,因为每一个城市都有它独特的文化与气韵,无谓谁高谁低。
  我的确是在为我的故乡而感到遗憾,我的确希望它今后能变得更有自我性,更有属于自己的味道,至少恢复一些曾经的感觉,而不是单纯的为讨好谁,为避忌一些人的看法而刻意的勉强自己改变。
  一个自信的人,是不会因为外来的批评而变得怯懦;只有一个自卑的人,才会格外的在意自己的短处,容不下别人看他的眼光。人如此,城市如此,国家也如此。
  我爱上海,有许多个理由。写了这个故事之后,我更爱它。为它曾经有的辉煌,为它曾经有过的黑暗,也为它的将来。我希望,将来能有更多的人认可它,理解它,接受它,然后同我一样,真的爱它。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三章

  原本还算和睦融洽的亲友聚会,就在一场根本辩不出胜负的争论之中不欢而散。韩士诚摔门而出,打开而又缓缓关上的房门后,是三张各具表情的面孔。尴尬的孔祥熙、面无表情的宋子文,当然还有满脸怒容的蒋中正。
  “走,回家去,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韩士诚说完,不顾妻子与堂姐宋美龄的劝慰,拉着妻女便大步离开。韩婉婷被父亲用力拖着手朝前走,脚步有些踉跄,这时听到身后有声音唤她,她回头望去,只见三姑妈欲言又止,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一字未说,只紧紧攥着丝绢,泪光盈盈的看着她。孔令仪见状,追了几步上前,仿佛心中已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心头一动,也在一旁忍不住出声唤道:
  “婉婷,记得要常联系,写信给我!”
  韩婉婷无暇多说,只能朝她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用力地点点头,眸光飞快地从两位姑妈与孔令仪姐弟的身上扫过,便与母亲一起离开了那幢有着她最爱花园的美丽别墅。那时,她并不知道,这一天的匆匆离开,竟与她们一别经年,此后多年再没有见面的机会。待到她们再度相逢的时候,却已是在战火烽烟之中了。
  
  回家的路上,一家人的心情还没有恢复过来,依然沉浸在各自的情绪之中。韩士诚冷着脸在前面开着车,韩家母女俩则沉默着坐在车后。韩婉婷靠在车座上,有些出神的看着车窗外,目光迷离的没有焦距,兀自想着心事。终于,车厢里凝滞的气氛被韩母打破了,她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不满,语带责怪的低声怨道:
  “这下可好了,家里的亲戚全都被你给得罪光了。有话可以好好说的,为什么要闹得这么僵,让大家都不开心呢?”
  “得罪就得罪,我难道还怕他们不成?!国难当头,匹夫有责!他是党国领袖,自然应该首当其冲的挑起这份重担!我要求他做的,难道错了不成?!”
  “没错,没错,你都对!我也知道你不怕得罪人,可不管怎样,你也该顾忌一下对方的身份和面子,注意说话的方式方法。他到底是堂姐的丈夫,就算你不喜欢他,也该看在堂姐的份上,少说几句。你不是不知道他的为人,并不是个心胸宽阔之人啊!若是他为此而记恨于你可怎么好啊!”
  “哼!记恨我?行啊,他要是看我不顺眼,只管派了特务来杀我,我反倒要感谢他让我在上海滩上出了一次名了!从今天起,我韩士诚每天都开着门等他们来,若是连这点思想准备都没有,我今天也不会找上门去了!”
  “自山!越说越不像话了!好好的怎么可以说什么不吉利的话!你是他的妻弟,他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你未免也把他想的也太卑劣了,就是说气话也该有个限度!若传了出去,大家的脸面都不好看!”
  “脸面?他还知道要脸面?从他把东三省拱手让给倭寇的那天起,他就没脸再面对世人了!今天我若不是还念在他和堂姐的关系上,真恨不得当面给他一拳!卖国让土之人,等同于秦桧蔡京之流,哪里配得到他人的尊敬!”
  韩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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