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默地对那片绿色大山说:等我回来,很快我就回来,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
只是,那一刻,她并不知道,她的这条回家之路,会走的这样艰难。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章
韩婉婷回到上海的时候,已经是万家灯火的时刻。站在久未踏足的宁波路上的老宅门口,她仰望着这幢红色墙砖筑就的房子,年少时的许多美好回忆,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只是,现在,没有更多的时间给她回味年少时的记忆,因为,大门里,等待着她的,已不可能是笑脸相迎的双亲,她将要面对的,可能是一场严厉的质问与训斥。
刚踏进客厅的门口,她就见到父母二人端坐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父亲一脸严肃的看着她,目光中带着怒意,连向来温婉、不轻易动怒的母亲,脸色也相当的冷凝。看阵势,他们已经等她很久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走到父母身边,坐下,故做平和的对着父母微笑,口气随和的笑着道:
“爸爸,妈妈,时候不早了,你们怎么都坐在这里,不上去休息呢?刚回上海,舟车劳顿的,该好好休息才是,别累坏了身体。”
韩士诚看着女儿,心头一直压抑着的怒火被她若无其事的态度顿时一挑而起。他的大掌“啪”的一声拍在茶几上,只听“喀”的声音传来,厚实的玻璃台面竟然被他一掌击得应声裂开一条长缝。他火冒三丈的看着女儿,怒道:
“不孝女,给我跪下!”
韩婉婷没有任何的辩驳,默默的站了起来,走到父母面前,直挺挺的跪了下去,毫无惧色的看着父亲,神情平静而镇定。她的这种态度,看不出半点悔意,反而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韩士诚看了越发的恼怒,怒道:
“才回来没多久,就给我闯出这么大的祸来!是不是想活活气死我跟你妈?!早知道会有今天,当初我就不该同意你回来!”
“爸爸,我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你和妈妈为什么要生气?”
“还说没有?敢做难道不敢当么?你和穆然的婚事,是我们两家早就定下的,你倒好,背着长辈们,背着穆然,竟然私自跑去和什么当兵的家伙混在一起,还恬不知耻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是他的家属,你说,你还知不知道一个女儿家该有的自尊和脸面?你这不是公然的打穆然耳光吗?!
你这样自作主张,擅自悔婚,怎么对得起林家,对得起从小爱你、护你,等着你长大的穆然?!这件事情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把这个事情当笑话看,当笑话说,你说,你让我们的脸面要往哪里搁?你让林家和穆然今后还怎么抬起头来做人?!”
韩婉婷听罢父亲的怒斥,淡淡的回了一句:
“爸爸,那个婚约,是你们定的。我从来没有答应过。”
“这叫什么话!儿女的婚事,自古以来,都是由父母做主的,长辈们为你们定了婚事,你们就该遵从!”
“爸爸,现在是民国,是新社会了,封建包办那一套东西,怎么还能再用下去!这是我的婚姻,我想自己做主。我有权利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你们没有权利强迫我。”
“强迫你?你觉得我们是在强迫你?!穆然那么优秀的孩子,他的父母又那么喜欢你,你若嫁过去,必定不会受到半点委屈。到底他们哪里让你觉得不好了?居然认为我们为你定下的是一桩强迫你的婚姻?你把我们的心意都当成了什么?!”
“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你们的心意我当然明白。不错,穆然是个很好,很不错的结婚对象,但是,他好,并不代表就适合我,就是我喜欢,我想要的人。我一点都不爱他,和一个不爱的人生活在一起,婚姻就会变成埋葬我生命的坟墓。我不想这辈子都在坟墓里生活。”
“什么爱不爱的,爱能当饭吃?爱能让你衣食无忧?爱能给你一个遮风挡雨的家么?你以为婚姻就是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生活么?糊涂!我看你是被虚无的浪漫主义给冲昏头脑了!退一万步说,就算你不选择穆然,至少也该选个比他更优秀的!这样再没有人会过多的苛责你,林家和穆然的面子上也过得去。
可是,你选的是个什么样的人?恩?是个兵!是个什么都给不了你的大头兵!一个地痞出身的混混,怎么能配得上你!你现在为了一个这么不堪的人,放弃了穆然,你说,你让林家,让穆然情何以堪!你让他们林家的名誉扫地,面目无存啊!”
“爸爸,结婚难道是为了面子吗?难道我明知道自己一点都不喜欢穆然,也应该为了你们的面子,就这样嫁给他吗?那么做的话,我和他都不会幸福的,我是在害他。他没有理由因为无聊的面子问题,为这段无爱的婚姻付出一生的代价!他是个好人,值得更好的姑娘去爱,他应该有属于他自己的真正的爱情,我没有任何理由耽误他,毁了他!”
“不要给自己找借口,回避责任。爱情,你以为爱情这种东西在生活中是很重要的么?没了爱情,你就活不了了?”
“不是活不了,是活得象行尸走肉,了无意趣。我不想过这样的生活。”
“那你要过怎样的生活?天天为了生计、为了钱而四处奔走?为了柴米油盐的小事吵架?还是为了明天早上的口粮一夜无眠?那个小混混,一穷二白,你和他在一起,将来过的就是这种生活!你们之间有爱是吗?我告诉你,不出一年,再深厚的爱情都会在无休止的争吵中消磨殆尽,剩下的就只是情感上的互相折磨。
贫贱夫妻百事哀,老祖宗传下来的话,从没有错过!难道,你要等那一天真的来到的时候,才会捶胸顿足的后悔今天做出的这个荒谬的决定吗?也许到那一天的时候,我们两个老的已经不在了,只留下你一个在世间受苦,受人奚落,没有人心疼你,没有人保护你。你说,你要我们死了都不能瞑目吗?!”
听着父亲满含着关心、又急又气的质问,韩婉婷不免也有些动容。她的口气软了下来,但心意却没有丝毫改变。她抬起头,认真的对父亲道:
“爸爸,说句不好听的话,万一真有那一天,也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人无由。我有养活自己的能力,一个人照样也能活下去。”
“你你,简直冥顽不灵!”
韩士诚见女儿的心意如此坚决,一句劝言都听不进去,越发的气恼。他气得双手都在发抖,抄起桌子上的茶杯,就朝她身上泼了过去。冷透了的茶水劈头盖脸的浇在了韩婉婷的脸上,惊得躲在一旁不敢出声的仆人们都禁不住吓了一大跳。
被当头浇了一脸茶水的韩婉婷依然静静的跪在地上,仰着头,默默的承受着父亲的怒气。地板上虽然铺着厚厚的地毯,但时间一长,她的双腿还是跪得又麻又痛。水滴滴答答的从她脸上滑落,顺着下巴流进了衣领。冰冷的水滚过肌肤时,每到一处便带起一阵寒意,激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可她却并不求饶,依然将背挺得笔直,目光平静的看着父亲。
一直坐在丈夫身旁没有说话的韩夫人看着父女俩吵成这般模样,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婷儿,不要任性啊,你父亲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你太年轻了,人生阅历少,有许多事情你都还没有碰到。人心的险恶,很多都是你想象不到的。就象你说的那个当兵的人,你知道他为什么接近你么?你知道他是真心对你,还是只是为了想要借着你的关系攀龙附凤?如今这世道兵荒马乱的,各怀心思的人太多了!你一个没吃过什么苦的大小姐,从小娇生惯养,哪里知道外面的世道险恶?人心隔肚皮,你又怎么能保证自己就真正了解他?!”
韩婉婷看着母亲,看着她细长的眉眼,又看了看她身边的父亲,垂下眼皮,沉吟了片刻,低低的说了句:
“妈妈,难道你就很了解爸爸么?你们是同床共枕多少年的夫妻了,还不是一样从没真正了解过对方?你们尚且做不到,又怎么能这样来要求我?”
女儿的话,声音虽然低,却力道惊人,在一瞬间让韩母的脸色大变,登时面容煞白的坐在那里,说不出一句话来。韩士诚见状,更为震怒,气得挥起手掌朝女儿脸上狠狠地打下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女儿的脸上立刻浮现出鲜红的五指印来。
他呵护女儿二十多年,从来没有打过她一个手指头,可现在,他第一次向女儿挥出了巴掌!手上的神经在抽痛着,但,心更是一抽一抽的痛得厉害。他颤抖着手,指着女儿道:
“反了,反了,你翅膀长硬了是不是?!居然这样跟你妈妈讲话!从小教你的礼仪廉耻全都被你还给老师了是不是?!为了一个那样不堪的男人,你竟然可以变成这样,连最起码的道德礼仪都可以抛诸脑后!你,你,我韩士诚没有你这样不孝的女儿,没有!”
见丈夫气得就要拂袖而去,韩母虽然刚刚被女儿的话顶得哑口无言,但却还是无法坐视这次与女儿之间的谈话就此破裂,毕竟,问题依然存在,他们想要解决的事情依然毫无进展。她知道父女两个人都是倔脾气,真要闹起脾气来,针尖对麦芒,谁也不会让谁,那样的话,对解决问题根本就是于事无补。
于是,她连忙拉住了丈夫的胳膊,一边唤着女儿,急道:
“婷儿,婷儿,听话,不要再惹你父亲生气了。我们都是为了你,为了你将来几十年的生活考虑。你父亲已经在林家人面前为了你的事受了很大的压力,你就不要再让你父亲为你担心和不快了。
自山,自山,消消气,消消气,女儿毕竟年轻,说起话来年轻气盛,没个分寸。年轻人嘛,为了爱情,一时冲动起来脑子犯了糊涂,看不清楚前路也是有的,你不要和她计较,不要计较。坐下来,我们和她再好好的谈谈,来,来啊!”
韩士诚板着铁青的脸不说话,看看妻子,又看看直挺挺跪在地上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