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紫的想法和裘三娘一样。她甚至怀疑,和裘五通奸,都是艾莲为了怀孕的一种手段。
“母亲是何反应?”裘三娘问小衣。
“我趴屋顶上,揭了瓦,瞧太太很高兴,直说要抱孙子了。四奶奶也挺高兴的,还差人去请了四爷早些回转家来。不过,四爷说有应酬赶不回来,只吩咐小厮又带了一名大夫来确诊。我偷偷跟着四奶奶回春归园,听她隔着帘子问大夫话,艾莲确实是有了喜,已一个多月。大夫走后不久,四爷就回来了。两口子遣了丫头出来,关着房门说话。我瞧听不见什么了,这才离开。”所以,弄到这么晚回来。
“你说四爷又请了一位大夫,而且回来后就和四奶奶关起房门说话?”墨紫顿觉古怪,“那你觉得四爷回去时,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不好说。”小衣想了想。
绿菊逮到发言机会,“这有何不好说的?笑就是高兴,板着脸就是不高兴呗。”
“他脸上没表情,不笑也不板脸。”小衣形容得稍微详细些。
“看来,有人想让他当糊涂爹,他还不定愿意呢。”裘三娘挑眉而笑,“正巧,让那一个个的去猜去闹,就没人有时间理咱们了。”
在这一点上,墨紫非常同意。
“姑娘明日仍与卫氏一同用膳?”还是关心最紧要的事吧!
“她明日要回卫府,就约了后日。”裘三娘望着墨紫,“可听白荷说了,我瞧她未必中意我。”
话一出口,她就悔了。要知道,她早先当着墨紫的面,说得自信满满。这才过一天而已,情绪上又不畅快了。
“姑娘也知道那位卫姨娘不若表面看上去那般柔弱,她心里想什么,说实话,咱们谁也摸不准。只要咱们尽了力,不中意就不中意罢,既不用急着下定论,也不用心灰意冷。”墨紫劝得温和。
“我倒没有心灰意冷,只觉得姻缘之事有天理命数,该是我的就是我的便罢了。”裘三娘借此下了台阶。
“姑娘说的是。”墨紫低眉顺目。
当晚与白荷值夜,两人躺在外间。
墨紫看了屋梁半天,听里屋裘三娘翻身的动静息了,对白荷说道,“后日你陪着姑娘与卫氏用膳,要是有机会,就提些你跟着姑娘在外走商的趣闻轶事,也多说说姑娘从商的本事。”
白荷转过身来,瞅着墨紫,一脸不解,“这是为何?姑娘特意不提及这些,你反倒让我又提?”
“你不是说姑娘讲多了家里的事,卫氏的态度有点淡么?”那就反其道而行之。
“墨紫,敬王府的三公子娶妻,自然要挑养在闺房,女红出色,持家有道的大家闺秀吧。咱姑娘吃亏就在往外跑这上头了,而且过了二十。要说得不好听,一声老姑娘,咱都没法斥回去。”白荷觉得走商那段就得遮遮掩掩。
“我想三公子的两任正室夫人应该都是大家闺秀,还不一样让休了。”墨紫颇不以为然,“大老远跑洛州来,要再选个深闺里的,估摸着第三张休书是一定的。我虽不知卫氏如何想,可瞧着她对六姑娘的娇柔不很上心,对七姑娘的活泼主动更喜爱些。只是七姑娘那张奉承了一个得罪了另一个的嘴,恐怕也令她犹豫。咱姑娘若认真应付起来,谁还会多看六姑娘七姑娘一眼。与其刻意讨好,不如显些真性子出来。卫氏自小也随老太爷走动,骨子里说不定就跟咱姑娘一样呢。”
再说,找个大家闺秀,镇得住休了两个正室的萧三和得宠的小妾吗?换做她是长辈,一定会找个厉害些的。名门闺秀中也不乏狠角色,只是娘家势力太大,长辈们不好控制,毕竟萧三是自家的骨肉。这么一来,为何从裘家这样的大商户里选妻就合理了。第一,商家精明能干,能同王府攀亲,必急切依附上来,不会管其中奥妙。第二,娘家地位低,路途远,真有什么事也容易压得下。
“白荷。”不知是否自己想多了,心脏慢一拍快一拍跳得紊乱。
“嗯,我知道了,后日找机会试试。”白荷以为墨紫是说这个。
“我只是在想,卫府里也有适龄的姑娘,为何卫氏不来个亲上加亲?”若是卫氏不喜欢亲上加亲也就算了,怕就怕萧三恶劣到无可救药,卫氏不忍心让自家的侄女们去受苦。
“你这么一说,我怎么心里头七上八下的?”白荷又睡不着了。
“明日再商量吧。”天塌下来,先让别人去顶着,墨紫蒙头就睡。
白荷唤了几声,却听不见她回,只得自个儿反反覆覆琢磨,直到——第一滴露水开始闪光。
●● 第42章 嫁是不嫁(四)
日子过得很快,一眨眼,已是第六日了。
这日,裘三娘放白荷和绿菊的假,让两人也打扮成小厮模样,出去逛了。小衣神出鬼没的,不知藏在庵中的某处。墨紫就成了唯一服侍在她左右的丫环。
午后,裘三娘嫌客厢中的床硬,不肯歇午觉,叫墨紫带上琴,寻了半山一处僻静林中的亭子。
墨紫将琴取出来,小心翼翼放在石桌上。拿下随身的布包,从左侧袋先端出一个小铜鼎,点了熏香。又从右侧袋里拿出自己做的木瓶子,拧开盖,倒好热茶。再从中间大口袋里掏出锦毯,细细铺在亭子木椅上。最后抽出件桃红的披风,卷好放在椅子一头。
“姑娘,都摆好了,还有何吩咐?”墨紫问道。
“你这包倒是好用,不但放得了东西,还能双肩背着。”放在以前,这么多东西至少得三个丫头随身拿着。
墨紫拍拍她“设计”,绿菊缝制的双肩背包,“双肩承受的重量比单肩或双手大得多。”
裘三娘似懂非懂点点头,不太关心原理,需要独处,“我知你不爱听琴,免得你犯困,你四下转转去,别离得太远就行。”
“姑娘,我守着林子口。这样,你看得见我,也不会有人进来打扰你。”墨紫听不了古典慢节奏的,急铮铮万马奔腾那种还能给点激情。
“去吧。”裘三娘抱起琴,低头调音。
坐倚着山边小路的岩石,墨紫还是听见了琴声。山风将它吹散,再在她耳边聚拢,艰涩的阳春白雪就变成了明纵的小溪,听上去不坏。
要说她来了这个时代最喜欢的,大概袖子是其中一样。有窄有宽,但很能放东西。设计巧妙,甩来甩去也不会掉出来。帕子,小碎银子,书信之类的,只要不在意看上去漂不漂亮,对普通人而言还是挺实用的。有时,她也考虑是否能当个武器什么的,装块石头砸砸人。
不过,这天,她的袖子里只放了一本玉陵夜舟志。那是不久前她在裘老爷的书斋里为裘三娘取书时顺便溜带出来的,比寻常的书小一半厚一半,但纸质很轻,便于携带。这算不得偷,裘三娘对于她读书的行径早就默许了。虽然裘府里识字的丫头五个手指头掰得过来,就连六娘七娘识的字都不多,但裘三娘饱读诗书,有爱读书的墨紫,就当多个书友,因此十分宽待。
玉陵夜舟志是手绘本,墨紫不清楚究竟是何年何月出的,只能大致推断在三十年或更早以前。这本书主要说得是坐夜船的旅人们转述发生在玉陵各地的奇闻趣事,但精妙之处在于它对几类小型夜行船只绘有详细的图解,令船工出身的墨紫相当感兴趣。
书捧在手里,却因飘忽的琴声有些心神不定。
那夜,墨紫教白荷找机会对卫氏提些裘三娘的真性情。到了第四日,白荷绿菊同三娘去见卫氏,还真照着做了。裘三娘回来后就抱怨,说她们这些丫头自作主张,不商量就对外人揭她的短。
白荷以为裘三娘真生气,抢在墨紫面前说那都是自己的主意。
不知裘三娘是否看在白荷从小跟她的份上没追究,反正不像对墨紫似的,也去罚白荷掏几百两银子来。
后来,墨紫却听绿菊说,那日裘三娘和卫氏相谈甚欢,天南地北得聊下来,竟还找到好几处两人皆曾去过的地方,由此话题绵绵不绝。卫氏甚至主动邀请裘三娘一起用晚膳,却被裘三娘以斋沐中要夜醒经文而婉拒。
绿菊对墨紫说的时候,表情惋惜的要命,直说不该推不该拒。
在墨紫看来,裘三娘倒是进入状况了。
欲擒故纵。
不是很好吗?何时率真,何时守礼,何时进一步,何时退一步,把握得当,机会就随时出现。无论如何,裘三娘对她爹是真心孝顺,斋沐做足十成十。叩千遍,唱千遍,书千遍,一遍遍不厌其烦,都是自己亲做。而百礼孝为先,这是卫氏斟酌人选时也考虑最重的吧。
自第二日起,裘三娘只与卫氏共用早膳。即便此刻,明明有空暇,也不去多纠缠,懂得适可而止。
可事情会不会如她们所想得那般顺利,墨紫不知。脚边开着一簇明黄色的野花,她怔忡时,朵朵醒目得仿佛一串太阳,在眼前轧来碾去。
“这半山的白茶花开得煞是好看。”一把沉稳的声音突然从山路上传来。
墨紫察觉这声音她听过,立刻回过神。
“可不是,在上都我没瞧见过这般喜人的。本想问庵主可否让我移栽几株,又怕长途跋涉,不过生生折腾这些可怜的花儿,这才打消了念头。只是你娘亲最爱白茶花,总觉得替她可惜。”另一个声音带笑,还有长者对亲近小辈的喜爱。
脑海中浮现出卫氏那张亲切慈爱的面容,墨紫心想,住得近就是好,低头不见,抬头见。
心里想着,采取行动也快,将书放回袖中,已从山石后转身出来。
“夫人好。”微低头,上身前倾,双手端在侧腰,膝盖弯了弯。
“你是——?”卫氏因看不清对方的脸而有些疑惑。
墨紫略抬头,福身不动,“夫人,我是裘府三姑娘的丫头,墨紫。”
“原来是你啊。”卫氏就算对墨紫的长相没上心,对墨紫这个名字也是印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