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七娘听了,想到近来没去看过她爹,面色稍稍不安,借笑遮羞,“父亲昨日好些了,必定是姐姐孝心感动菩萨,才有此吉兆。”
墨紫腹诽,是啊,你姐姐感动了菩萨,你却跑来炫耀什么呢?真是看不上。虽然她知道当这家庶女的日子不好过,用些手段替自己谋福利是绝对必要的,可需要表现得这么嚣张吗?
墨紫与白荷相望。两人十分知趣,没回一句。正好绿菊端了茶来,她们故作忙碌地张罗,不随意与裘七娘开口。
裘七娘对突然冷场虽有些不满,但对方毕竟是卑贱的丫头们,身份不同,当然要小心谨慎,因此她们的态度她指不出错来。可她今日无论如何也要等到裘三娘,于是奈着性子坐下,最终喝上了茶。
墨紫本想找个借口到屋外去,显然白荷非要拉人陪着一起憋气,只要她的手一碰帘子,白荷就会指派件活给她做。比方说,添茶,添香,关窗。反正她想不出来的小活儿,白荷都能想得到。
小丫头们干完活,同白荷说一声就回四奶奶那儿去了。
裘七娘见状,可逮了个机会,惊讶道,“这些不是你们院里的丫头么?”
绿菊看墨紫,墨紫看白荷。
白荷到底是一等丫环,不好不回主子的问话,“不是,是四奶奶遣过来帮忙收拾院子的。”
“该不会姐姐这儿就你们几个大丫头?那平时杂事谁做?”裘七娘与六娘一样,有两个一等丫环,两个二等丫环,四个小丫环,还不包括院里干活的仆妇和婆子。
这下,绿菊都看出来裘七娘不是来姐妹情深的,刚嘟个嘴要说话,却被白荷瞥了一眼,只得咬住嘴。
“姑娘喜清静。”白荷防得住绿菊,却防不住墨紫,“再说,杂事本来就是我们这些丫头该做的。”
裘七娘精心描过的雪娥眉拢起来,这话听在耳里怎么就不舒服呢?突然想起来,说话的丫头就是让太太教训的那个。她刚打算借题发挥,仗着太太的厉害,再给这一房找点麻烦。只是,机会不属于她。
“姑娘回来了。”裘七娘想要斥责的人已经出了屋。
裘三娘回来了!
“都收拾妥当了?”裘三娘问墨紫。
小衣在前面提着盏琉璃灯,晃来晃去的,极有其做事的风格。
“姑娘,七姑娘在屋里等了小半个时辰。”墨紫“通风报信”。
“她来做什么?”稀奇!
在张氏刻意安排下,六娘七娘同裘三娘的姐妹情谊很淡,平日几乎不走动。唯有九娘,因着年纪小,又得张氏宠爱,跟她们这些姐姐较多来往。
“八成是来说昨晚作客的心得。”要说裘七娘的来意,墨紫可以猜上一猜。
裘三娘笑出声,却低音说话,“那得好好让她满足了再走。”
昨日,卫府设宴,回请了裘府中的一干女眷。据说是一早去的,整整玩了一天。这一干女眷中当然不会有在慈念庵的裘三娘。
“姐姐,父亲好些了吧?”裘七娘见到人,才慢慢站起来,仿佛她是主人,裘三娘是客。
“大夫换了个方子,比以前的好。”裘三娘淡淡回答,淡淡坐下,“妹妹要是得了空,也去父亲那儿走动走动。他上回虽叫六娘和你别再踏入一步,不过是气话罢了。我刚与父亲用饭,他还问我你们是否出门去了,为何多日不见你们,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裘七娘让裘三娘夹枪带棒的话打白了脸,吞吞吐吐说道,“姐姐实在是上回父亲大发雷霆,将我俩吓坏了。”
“所以我才说那是气话,你们不必当真。即便是真生了气,为人子女难道还不能承了这等委屈?”裘三娘说得犀利。
本是来炫耀的裘七娘完全被打折了气焰,只能唯唯诺诺,“姐姐,我知道了,明日就去看父亲。”
裘三娘见气势上已赢过去,并不穷追猛打,端起茶来要喝。
“姑娘,今晚暖了,要不我去把雪梨花取一盅来,您跟七姑娘一起用?”墨紫突然服侍得慇勤起来。
雪梨花,用上好的燕窝丝同南德名产雪梨汁调和,加入各种香料,再取以几种名贵果肉,用冰镇成雪花型。盛器是特别制的双层盅,中间一层灌以冰碎,保持雪梨花的新鲜口感。
裘三娘心里立刻明白了,这是要让她好好炫耀呢。
裘七娘一听这名,“姐姐,可是望秋楼的招牌甜品?”只听过,没吃过。第一,不太能出门。第二,要省钱,她亲娘还欠着债。
“是啊,回来时经过望秋楼,碰巧从冰库中拿出来,看着眼馋,就让丫头们买了两盅。尝了一口,味道甜了些。”应该说是搜刮,裘三娘望着七娘笑,“妹妹来得正好,好东西还是要跟人一起才好吃。你若没来,就得给这群馋丫头分了。”
裘七娘听到雪梨花就满心满意想尝尝看扬名洛州的甜品,哪里还去细想将自己踩成丫头的话,喜逐颜开光会说好而已。
裘七娘有点小聪明,可只是小聪明而已。
●● 第45章 江氏心思(一)
裘七娘的屋里。
“姑娘,摔不得,松墨山砚台十两!”
“姑娘,摔不得,景镇的明兰瓷瓶以后要还给库房的!”
“姑娘,摔不得,牡丹花簪是太太赏的!”
“姑娘,摔不得”
还好声音刻意压低了,不然若让人听见,怎能不想,敢情发脾气扔东西也无法随心所欲,这小姐当得真够委屈。
“岂有此理,真真是岂有此理!”裘七娘最后抱了个竹枕,恶狠狠摔在地上,用脚死命跺两下,却几乎崴到脚,还好让贴身丫环早春扶住。
“姑娘,您别气了,不值得。”早春怯怯的,想松开手,又不敢松开手。
“怎么不值得?你说说。”裘七娘气得瞪早春。
早春只是随口一说,张了半天嘴,没答出一个字,转眼让裘七娘掐了一把,疼得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敢哭出来就让你去跪一天石板。”裘七娘今天气急了。
能不气吗?明明是她该向裘三娘示威,却变成裘三娘向她炫耀。
“姑娘”委委屈屈硬把眼泪憋干,早春在身体的疼痛中终于逼出一个安慰,“何必与三姑娘计较?等敬王府来向太太提亲,姑娘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别说雪梨花,就是天上月亮,姑爷也能给姑娘摘下来。”
这样的安慰显然具有作用,裘七娘的心情平静下来。
“不错,让她现在得意好了。她买得到雪梨花,却收拢不了太太的心。”红艳艳的樱唇吐出娇纵,“昨晚,你也瞧见了吧?”
“瞧见了,当然瞧见了。”早春的脑袋跟鸡啄米似的,“卫姨太太把手上的镯子摘下来送给姑娘,这不就是中意姑娘的意思吗?奴婢还从来没看过那么漂亮的镯子。”
裘七娘面色拨云见日,一抬手腕,烛火下亮出明晃晃的金镯子,镂空雕刻出的葡萄叶让藤蔓缠得无比美丽。这等匠心和做工全洛州找不出一个来,只有上都。不错,她一定要嫁进敬王府去,才能替姨娘和自己出口气,从此过上衣食无忧,甚至张氏都有求于她的日子。为了这个目的,她会不惜与任何人为敌。她本以为已哄取了张氏的偏疼,毕竟平日里下了那么多工夫,不似六娘始终怯生生软弱的模样。哪知,张氏向卫氏推的是六娘,令她万分恼怒。
还好,她不算笨,明白靠人不如靠己,不顾张氏不满,竭力表现,果然昨晚卫氏对自己表现的喜爱更甚于六娘。不过,若不能令张氏回心转意,即便敬王府那边有心,也成不了事。
让早春掌灯,裘七娘去主院见张氏。就算伏低做小,她必须要同张氏表明愿受其掌控的态度,再次获得信任才行。自小,她懂得这个七小姐的身份,令自己有得就必须有失。然而,一切都会是暂时的。只要等她嫁进去,得到夫君的宠爱,庶女又如何!
一路上想着该如何说服张氏,不料却吃了个闭门羹。守门的小丫头说太太今日歇得早,用过晚饭便睡下了。但她瞧里面灯亮堂开,五六个丫头和婆子在廊下站着,哪里是歇了的样子。难道真恼怒自己,故意冷着?
裘七娘心里戚戚然有些怕。张氏对付三娘的手段,她可是看得清楚。说到底,三娘是嫡出的大小姐,还有老爷撑腰呢。爹又不疼她,亲娘又怯懦,张氏要同她翻脸,她就惨了。这时,才后怕起来。可她也不能硬闯进去求饶,只好怏怏转身回去了。
再说这主院里头,张氏虽然并没真歇下,倒也并非故意要冷落,只是裘七娘来晚一步。前头丫头得了闭院的吩咐,不管谁来,都要拦的。拦回去,即刻报给管事的安婆子知晓。
安婆子进了外屋,对里屋正要说话的张氏说道,“太太,适才七姑娘来过,您吩咐下了门闩,就给拦回去了。”
张氏在里头哼一声,“这会儿想起我来了?拦得好。多拦几趟,否则她还以为自己能顶事了呢!”
安婆子欸应着退了出去。
“太太还是想将六娘嫁进王府么?”屋里的另一个人原来是四奶奶江素心。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偏七娘搅和进去。你不也瞧见了,琼玉褪下那么贵重的金镯子给她。要说能哄人开心,那妮子最能,六娘怎比得过?”张氏撇撇嘴,脸看上去有些尖刻,“她若跟我先说过,我就随她去。偏当着我的面唱反调,就跟三娘像足了七分。枉我疼她一场,到底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养不亲。只是,若琼玉真属意七娘,我也只好答应。她亲娘得裘府养到老,就是她飞高了,我还攥着线,可由不得她。”
四奶奶对此无异议。她嫁进来,就是裘家人,比总要嫁出去的大姑小姑子们更在意裘府的利益。张氏要通过联姻与敬王府搭上关系,其实与她们这一房最紧要。因此,控制裘七娘是必要的。
“三娘的亲事呢?”四奶奶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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