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是给我贺喜,给我气受才是真的。”
“还好七姑娘没来,不然姑娘您受得气怕是更多呢。”绿菊咯咯一笑,“不管什么气都好,咱如今受得起不是?”
“我在后面倒觉得四姨娘怪可怜的。好歹也是替老爷生了女儿的人,这个年纪还要像丫头们一样伺候太太吃饭。她的手比太太的手粗糙得多,多半是做针线活累的,听说银子还没补齐呢。”白荷的心才真正善良。
“那也怪不得谁,只怪她女儿不争气。七娘要是能少考虑自己一点,为亲娘补上这份银子,何需四姨娘受累?”裘三娘不在乎嫡庶之别,但七娘为自己的心很大,为别人的心很小,即便是亲娘。因此,她从不能喜欢上这个妹妹。
“姑娘,墨紫的事您打算怎么办?”白荷听到了双喜临门四个字,以致胆颤心惊。
“是啊,姑娘,您不跟四奶奶说墨紫不愿意?”绿菊缺心眼,张口也来关心。
“还不是时候。”裘三娘不计较两人的无状,简单说完,沉默了。
●● 第57章 知否知否
媒婆来提亲的第二天,天色不亮,绿菊就被某些响动吵醒了。在被窝里转个身,朦眼看到一道纤影。尽管男子的长青衫遮去柳枝般的细腰,灰方巾收拢了如丝缎美丽的乌发,油暗的粉覆盖玉润的肌肤,可不知为何,给人感觉看着就很舒心。如同她们姑娘似的,一旦入眼,难以忽略掉。不过,她和姑娘身上的气息,又全然不似。
“天还没亮,这就要走了?”绿菊揉揉眼,看清楚了一些,
“天亮就可能让人瞧见,早点走得好。”墨紫穿上男式黑布白底靴,将鼓鼓背包的带子收紧,挂在双肩,蹬蹬脚,蹲站几次,确定一切妥当,“绿菊,我走了。”
“嗯。”绿菊突然一骨碌坐起来,“墨紫!”
“啊?”墨紫一手抬着帘子,回过头。
“南德的珊瑚簪子听说可漂亮了。”绿菊一直想要一个。
“我给你带回来。还有没有别的?”墨紫的眸子在微光中闪亮,“想好了,以后咱可不做这买卖了。”
“没了。”绿菊觉着凉,搓着手臂又钻回被窝,嘟哝道,“也没银子了。”
墨紫想说,她没银子,谁还有银子。平时就绿菊最省钱,存下的银子最多。小衣的月钱都花在武器上。白荷则爱买各种香料种子和厨房刀具锅具之类的,越罕见的越不犹豫。绿菊要央着买的东西,必定经过她反反覆覆,慎而又慎,喜欢到不能抗拒才下的决心。
于是,墨紫什么也没再多说,出去合上布帘,走到院子里。
小衣从屋顶上安静地跳下来,就好像刚从瓦上睡醒了一样,细草篾的眼睛有些睁不开,嘴里却吮着一朵串红花儿的甜蕊根。
“你昨晚睡屋顶上了?”墨紫觉得武功高强的人都有些与众不同的怪癖,虽然不知道小衣的功夫算不算高强,因为无从比较,
小衣摇摇头,吐出两个字,“树上。”
想问小衣睡得舒不舒服,又想这不废话嘛,还是干脆点儿,赶紧走吧。墨紫准备往屋子后面去。
“墨紫。”白荷从小厨房里跑出来,低声却急急唤道。
墨紫定住脚步,看白荷走近,也压低了声,“你不在姑娘房里守夜,到厨房里去干什么?”一个个的,非要给她送行?
“这时辰,姑娘睡得沉呢,不要紧。”白荷将手里的包袱提上来,往墨紫那儿一塞,“姑娘决定的仓促,我也没时间做别的,就烙了十张酥饼,给你路上当干粮。”
墨紫手上瞬间暖乎暖乎的,显然刚出锅。别人若说烙饼,那就是嚼起来如腊,又硬又难吃到吐的干粮。不过,白荷说烙饼,却是她独创的千层面,管饱又味道好的美食。但这东西,做起来很费劲,十张饼要耗两三个时辰。
“别跟我说,你一晚上没睡觉,就为了准备这个。”如果裘三娘是常常不动声色着考验考验她,让她时不时萌生一下当逃婢的念头,那么白荷等人总在她想跑路的时候,用温暖善良的心给她拴上一根根链子,导致一次次犹豫和不舍。
“昨晚没睡,今晚不就能睡了?”白荷不以为意,“这次做得少,就给你一人备的,别跟那些船帮子老粗们分了。他们家里不都有老婆吗,哪是没有带干粮,是嘴馋才同你抢的。”
“有老婆不假,却没有这么好的手艺。”墨紫眨眨眼,顽皮一笑。换上男装,就更像曾经是军人的自己,几乎没了身着丫环服的拘谨。
“你管呢!”白荷撇撇嘴,“好不好吃都是他们婆娘的心意,你收好自己的一份就是。出门在外,难保没个万一。你要是头几天干粮就让他们诓哄没了,等有事时,还不是只顾自己死活,谁又肯分给你?”
“你别把人想那么坏。这几个船帮子虽说平日里爱开玩笑,又看着大大咧咧,其实挺有义气。”墨紫为那些共过患难的大老粗们说好话。
“姑娘早教过了,男人不能相信。再说,咱这双眼还看得少么?读书人也好,商人也好,船帮子也好,男人都差不多。即便他们能对男人讲义气,也能对女人讲义气不?”白荷不信,“再说,你才同他们走了几回,说什么义气!总之,万事自己要多个心眼。”
“”让没心眼的说多个心眼,墨紫哑然。
“走了。”好在,小衣不耐烦了。
“白荷,你放心。这路我走的第一回就记在脑子里,一回生两回熟,我这是第三回,蒙着眼都能安全抵达。”没时间开辩论大会,那就只能顺毛捋。脾气越是特别好的人,发作起来越难预测。“你快回姑娘屋里去吧,免得她醒了也没个人在。对了,有什么要我带的?”
“没有,平安回来就成。到时咱们姐妹一起随姑娘到上都见识去。”白荷这么说完最后一句,转身走进裘三娘屋里去了。
“白荷将来一定是个很唠叨的娘亲。”墨紫转身,同小衣边走边说。
“现在,她是个很唠叨的大姐。”小衣嘻嘻笑言。
站在后墙根下,小衣身形一晃,带着墨紫跳起来,藉着手抓墙头的力量,就上了墙。连着两次,轻松松将人送出府外。
“墨紫。”
今天每个人都要叫一遍她的名字才甘心,墨紫抬头,笑眼望着蹲在墙头的小衣,“你有东西要带?”
“”小衣反应慢了慢,“要说有,也有。反正看到特别好用的匕首,就给我带一把。”
“嗯。”这下,她可以走了。
“等等,不是这个,要说的。”小衣想法单纯,言语也单纯,“那个你回来的时候,别急着回来,知道不?”
“我”不知道——然而墙头已经了没有人影。
什么叫回来的时候,别急着回来?要是都已经回来了,还有什么急不急的?墨紫翻来覆去在脑子里过这句话,
“大清早的,就让我猜谜。”脑袋疼,“小衣,你来去如风倒挺潇洒,可是好歹把话说清楚啊!到底是回来还是不回来?”
墨紫仰望墙上的小草,叹息着,耸耸肩上的包袱,转身。
天空出现淡淡的灰紫色,将那道孤伶伶的影子包裹住。白墙乌檐青影,如墨如烟,袅袅而去。
●● 第58章 私贩人贩(一)
岑欢昨夜里接到消息后,就忙到后半夜。明明累得半死,却不知怎么,睡得不安稳。迷迷瞪瞪,近天亮才睡过去。
“爹,您起了没?”岑二郎在门外问。
年纪大了,很难睡得死沉,岑欢立刻睁眼,看到一室光亮,树影子就像泼上窗纸的画那么浓。何时,竟已日上三竿?
“爹?”岑二郎这回声音高了些。
“哦。”岑欢披衣起身,看着冷清的半张床,叹了两叹。少年夫妻老来伴,他的伴却早早走了。打开门,看到正等在门旁的二儿子,心情好过些。“墨哥到了么?”
“还没。不过,我估摸以她的脚程,该快了。”岑二郎召唤小厮给他爹端水洗面。
“那赶紧把人都叫上车,等墨哥一到,立刻出发。”岑欢接过小厮递过来的水帕,整个覆上脸,冰凉的井水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还用您吩咐?我都办妥了,才来叫您。要不您再去看看,有什么遗漏之处?”岑二郎极像岑欢,精明机敏。
“你既然都办妥了,我还看什么?再说,墨哥来了,也要查一遍的。经过你们两双眼,我的老眼就歇歇吧。”岑欢说着,眉头一皱,用手去揉眼,揉完眨了一会儿,脸都皱起来。
“怎么了?”岑二郎奇怪。
“右眼突然跳个不停,不太吉利。”岑欢信这个。要说做生意这种事,但凭脑子还不够,有时候就靠直觉。
“左眼灾,右眼财。怎么会不吉利,分明是很吉利。”岑二郎一怔,马上就反过来说,说完又劝解,“爹,您多虑了。这盘营生咱跟着东家做了两年,至今还没出过岔子。再说,因为最后一趟,特地找的都是老主顾,绝对可信。”
“我亲笔开的名单,怎会不知道?只是——昨晚就睡得不太稳,梦也不大好,这会儿心慌里慌张。不行,等墨哥来了,我跟她说说,最好改日子出发。”岑欢从小跑堂做到大掌事,运气和努力各一半。
“爹,千万别说。东家的婚事定了,未来夫家可是敬王府。一个是老鼠,一个是猫,还能不赶紧把这营生结了?您不也说,这生意看似银子赚得容易,其实是拿小命在赌,早收摊早好吗?”岑二郎将裘三娘和萧三公子形容为鼠猫,当然是单指走私货的行当而言。
岑欢一捋胡子,想想也是,裘三娘要是将这营生带入夫家去,哪天让敬王府发现,就得挣扎是否大义灭亲了。毕竟走私货,最严重是可以问脑袋的罪。但他并没有马上应了儿子,背着手,惴惴不安地跨过房门。裘三娘发脾气他固然要陪小心,可比起儿子的生死来,神佛他都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