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顒急的不行,催促道:“你到底说了没有?”
胤祥托起一旁另一茶盏浅饮了一口,沉声道:“我只说让他放心,八哥再有个三四日,自然会醒的。”
“你——你好糊涂!你就不想想,若是皇上大发雷霆,将你也打入那‘附逆’的罪名中去,可该如何是好?”
胤祥摇头轻叹,起身拥住魏顒,将下巴抵在他的颈窝处,低低的长叹一声,“你没有瞧见四哥那副样子,我打小便同四哥要好,他一贯都最是个顶天立地的人,仿佛就算是天塌下来了,只要有四哥在,就必定不会出什么岔子。可是如今,八哥这才走了一天,四哥就已经憔悴的不成个样子,我听苏培盛说他这一天一夜连口水都没沾过,整个人都跟失了魂儿一样,只知道拉着八哥的手喃喃自语。今儿个我入宫去,实在被他给吓着了。孚若,你说我当时给八哥支这主意,是不是错大了?也许四哥根本就没想过要八哥的性命,他们二人,只是都伤了心罢了。”
魏顒听罢之后微微一怔,想起自己被藏起的那些日子,胤禩一向多加照拂,那样的一位如玉君子,实在不该承受这般苦难折磨的。情之一字,大多总是要让人心痛一场的,只是胤禩的爱恋之人,不仅是他的兄长,更是当今圣上啊。
如此这般的惊世骇俗,旁人只消想上一想,便已觉得难以承受了。他二人能够如此多年毫不动摇,想必一定是极为刻骨铭心的了。
如此一想已觉不忍,更何况他自己和胤祥又何尝不是身在其中。
过了半晌,魏顒才在一声长叹后幽幽开口,“随他去吧,只愿你这回,没有做错。”
“万岁爷,如今已是丑时了,奴才斗胆劝您一句,这两日您除了几口薄粥便再无进食,如此下去奴才只怕您的身子吃不消啊。”苏培盛站在胤禛身后苦口婆心的劝道,“还请皇上用些膳食,回宫歇息片刻吧,奴才在这儿替皇上守着,廉亲王若是醒了,奴才立时便去禀报皇上。”
胤禛想也不想便一口回绝了去,“朕并不觉得乏累,你先退下吧,不必在这儿守着。”
苏培盛面露难色,低声道:“皇上,近两日时气差了,太后的身子也不好,皇后娘娘一壁顾着照料太后,一壁又要担忧皇上的身子皇上只当是心疼娘娘,好歹在意些龙体吧。”
“朕心中有数,你退下吧。”胤禛挥了挥手打发苏培盛下去,眸子紧紧的盯着胤禩,生怕一个眨眼他就不见了似的。苏培盛长叹一声,无计可施的退了下去,轻轻关上了殿门。
苏培盛一走,胤禛整个人便同失了气力一般,轻轻的靠在了胤禩身上,低声唤道:“你啊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醒来?等你醒了,我这一世都在不同你置气了,好不好?就算你恨我怨我,我都受着,终归是我欠你太多,只是,你总要给我个机会来弥补才是啊。”
嘴唇轻轻的印上那人冰冷的面庞,胤禛伏在他耳畔低低细语,心中痛楚异常,“四哥求你了,快醒过来吧,你若是再不醒,我也快要活不成了。”
屋里头的檀香味不浓不淡,熏得人浑身都只觉慵懒下来,脑子中轻飘飘的,身上乏的不行,眼皮也重如千斤一般,抬不起来。胤禩只觉得手被人牢牢攥着,暖意从指尖源源传来,又过了片刻的功夫,才缓缓睁开了双眸。
乍一睁眼,只觉眼前一片昏花黄暗,皱了皱眉头合眸又睁,这才看清了眼前之物。
怎么,竟还在奉宸苑那间屋子里头?
胤禩想要撑起身子来看个究竟,谁知刚一拉扯,便听见耳畔传来一声低哑惊喜的声音,“你醒了?”
这是过了几日了?胤禩的头脑仍旧有些昏沉,费力的侧过身去,一眼便瞧见胤禛憔悴而欣喜的面容,原来他一直守在这儿么
胤禩静静的注视了胤禛片刻,动了动喉头,哑声唤了一句,“罪臣参见皇上。”
“你别说话,别说话,我这就让太医过来诊治。”胤禛大喜过望,眼里头竟忍不住沁出泪来,背过身去抹了一下,慌手慌脚的命苏培盛喊来了太医。可怜那老太医年逾七十,当初分明是亲自确认了胤禩已经身死,谁知如今竟又活了过来,只差没惊吓的一头昏过去。胤禛在一旁催促着他上前诊脉,老太医颤颤巍巍的诊治了好一阵子,末了才诚惶诚恐的俯首道:“启启禀万岁爷,廉亲王如今已无已无大碍,只是因着连日未曾进食,损了元气,又伤了胃口。待微臣开些温补的方子,再用些清淡的薄粥下去,应当就无碍了。”
“当真么?你可要诊治仔细了,那手腕上的伤口,也无碍了么?”胤禛似乎十分不放心的样子,硬逼着老太医又仔仔细细的诊了一遍。那太医从医数十年来,也是头一遭见着竟有人能够起死回生的,尤其这人还是当今的廉亲王,自然不敢大意轻慢。只是任凭他如何诊治,却也只能说是胤禩除了虚弱之外,便再无他恙了。
“确实无碍了,皇上福佑八王爷,这样的起死回生之事,老臣数十年来也是头一遭遇见。”老太医恭恭敬敬的低声道,“老臣每隔几个时辰便会过来为王爷请脉,皇上放心便是。”
“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下去为王爷开方子抓药?苏培盛,命御膳房弄些清淡可口的吃食送来,现在就去。”
“喳,奴才遵旨。”苏培盛瞧见胤禩竟真的醒了过来,实在是惊骇的不行,一时间都没能回过神来。如今听得胤禛吩咐,赶紧忙不迭的应了,同太医飞快的退了下去。待众人走后,屋内顷刻间又静了下来,胤禛重重的吁了口气,亲手倒了杯茶来递与胤禩,温声道:“喝点水润润嗓子,一会儿吃点东西才好喝药。”
胤禩一言不发,接过茶盏抿了一口,低声道:“罪臣劳动皇上了,实在是罪该万死。”
“别再说这话了好不好?你这一口一个罪臣,就是拿刀尖在剜我的心啊。”胤禛将茶盏接过放至一旁,抬手轻抚上胤禩的面颊,“幸而你醒了过来,幸好你怎么这样狠心?你怎么就不想想,我瞧见你一动不动的躺在这儿,心里头是个什么滋味?胤祥那日被我逼的狠了,才告诉我你再有个几日便可醒过来,若不是有他这句话撑着,我只怕真的等不到如今了。”
胤禩心里头酸涩痛楚的厉害,别过脸去淡淡道,“皇上这样说,实在是折煞罪臣了。”
“胤禩”话音未落,胤禛已经伏到了他的身上,紧紧的抱住胤禩的双肩,心里头的痛已经沁入了骨头,流进了血里,连日来的心力交瘁早将帝王折磨的痛不欲生,如今见到他终于睁开了双眸,酸涩和欢喜一齐涌上心头,喉头都沙哑了。“是我错了,我放李济在你府中只是怕你为人所惑,绝非是对你心存猜忌。惠宁之事当我得知之时已是回天无力,当年戴铎的一步算错,害她母子二人枉送了性命。我我这些年曾想过要告诉你,可是每每话到嘴边,却始终说不出口。我确实错的厉害了,可是可是你怎么能如此待我,你若是死了,我又哪里还活得下去呢”
胤禩躺在床上,感到胸前的衣襟湿了大片,听着胤禛这般哽咽的话语,心中仿佛被狠揪了一把,生疼生疼的,胸口闷得喘不上气来。
“我知道我伤了你心,可是难道你就恨我到这个地步?你知不知道,我一进到这屋里头,看你手腕上的血都凝了你知不知道我当时心里头是什么感觉?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过,有多疼?”
胤禩微阖双眸,重重叹了口气,稍侧过身子来,低声道:“那你又知不知道,当我知道这些年一直在被你监视的时候,我心里头是什么滋味?惠宁的事,我信你是无心之失,只是错已酿成,再无回头之路了。你我之间,也只能到此了。”
胤禛双眼通红,猛地一把抓住胤禩的手掌,哑声低吼,“你说什么到此为止?什么叫到此为止?我求求你,别说这样狠心的话,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怎么能说没了就没了?你你这是想要了我的命么?”
“你说的是,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了”胤禩长叹一声,抬眸注视着胤禛的脸庞,苦笑道,“可是你不明白,这世上除了你我的情分,还有许多旁的情分于我来说一样不可割舍。惠宁这一辈子,我已太对不起她,可是她却因你而死,你让我又当如何?罢了,缘分尽了,放手罢。”
屋内炭火烧的很旺,窗扇又关的极密实,一丝凉风也溜不进来,按理说应当是极暖和的。然而胤禛听着他这一番话语,却觉得一股刺骨的悲凉之意自心底蔓延而出,连指尖都变得僵硬起来,嘴唇颤颤的抖了两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当年允诺的相携相伴,话犹在耳,只是到底因为什么,两人之间竟变成了这样不可挽回的局面?
胤禩的一字一句,都如同冰凉寒彻的一盆水,从胤禛的头顶直灌而下,凉的他不可抑制颤抖起来。不顾一切的抱住了胤禩,将头深深埋在他的颈窝之间,痛苦低诉,“我知道你现在气我,恼我,只是我可以等等一辈子,两辈子都好,你你别想把我从你身旁推开”
胤禩心中一酸,双眸半合,低声喟叹,“何苦呢”
廉亲王死而复生一事轰动朝野,群臣讶异之余却也不忘为胤禛的天子神威高歌赞德一番,弘旺更是惊喜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心中对胤禛的怨愤早就抛去了一旁。弘旺心想,只要他阿玛能够平安,那便是让他折寿十年也是甘愿。
胤禛本想再留胤禩在宫中多调理数日,却被胤禩一句“外臣不宜久留宫中”给驳了回去。胤禛如今对他是连手都不敢去碰上一下,还要屡屡听他以“罪臣”自称,九五之尊不禁苦笑连连,这辈子也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个“自作孽,不可活”。
冷冽的冬日逐渐抽身而退,春意开始含苞吐丝,盈盈而放,便是京城这样的北地也已是一派的春和景明,更不用想那江南春光是何等的妩媚动人了。
“皇上,廉亲王这贸然告了假,只说去江南游历,您看这”
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