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睡的并不太安稳,天刚蒙蒙亮时便醒了过来,偏过头去便看见胤禛安详宁静的睡脸,嘴边似乎还挂着一丝笑意,仿佛做了什么好梦一样。
见胤禛大半个肩膀都露在被褥外头,胤禩便想帮他掖下被角。谁知一动弹才发现,自己的腰被胤禛紧紧的圈着,胤禩苦笑着将他的手轻轻掰开,将被褥给他盖好。从地上拾起被折腾的七零八落的衣袍穿上。
昨晚刚下了一场大雪,推开窗子扑面而来的便是雪后初停时独有的清新寒凉的气息,这样冷的天气,在外头转悠也是不成的。胤禩便在屋里来回扫了两眼,瞥见一旁的书架上密密的磊着数本书,正是先前在宜城时看过的容斋随笔。想着左右也是无事可做,便抽了一本坐至书案前细细的看了起来。
他本来只是想借以打法时光,却不料这一本上竟也有许多注释,看着是胤禛的笔迹。胤禩一边读着文章,一边再看着胤禛标上去的注释,只觉得这注释更多像是读到兴头时的感言,皆是诸如“妙哉”、“言之有物”、“先生高见”此类的话语。胤禩想着胤禛读书时赞叹着落笔的模样,不由觉得有趣,更得倒有些入神了。
胤禛醒来时,便瞧见胤禩脸上含着三分笑意饶有兴味的坐在书案前的模样,便也支起身子披了件衣服走到胤禩跟前,笑着问道:“看什么呢?”
胤禩扬了扬手中的那一页,“好好的一本书,倒是教你给写的乱七八糟的。”
“怎么那王奉良做了标注你便赞他见解不俗,到我这儿就成了乱七八糟?八贝勒爷这可是厚此薄彼了啊。”
他虽然这样说着,眸子里却无一丝怒意,胤禩指着书里的标注道:“人家王大人写上去的尽是些感悟,可你这出了三五字的称赞夸奖外便寻不出别的了,可不是乱写了么?”
胤禛笑了笑将书从他手中抽了出来,“感悟记在心里便好,何必非要写出来呢?起的这样早,也不觉得累么?”
胤禩一怔,“我一向都是早起惯了的,再者今天也不算十分的早了。”
胤禛大大方方的握住他的手,温声道:“今天早上又不一样,昨天晚上我怕你觉得累又不舒服”
胤禩的脸顿时一红,尴尬的低下头去,胤禛笑着凑上前去轻轻吻了吻他的脸颊。似乎无关男女,两人之间一旦发生了那重关系,就会自然而然的变得亲密起来。
两人说了会儿话后,胤禛便命人送了热水进来,又在前厅备好了早膳,同胤禩一起过去用了些。
胤禩瞧着外面日头高悬,院子里的雪还未来得及清理干净,地上显得金光灿灿,甚是喜人。他见状不由笑着对胤禛说道:“都说瑞雪兆丰年呢,刚过了冬至便下了这样好的一场雪,可见明年必定是个好年份,”
胤禛昨晚上以偿心愿,此时是看什么便觉得什么顺眼,听了也是笑着说道:“可见昨晚上那场雪,下的当真是好。”
他说话的时候格外的咬重了那个好字,胤禩不由抬眼瞪了他一眼,可胤禛却只是笑着温声同他说:“当心脚底下路滑,虽然积雪不厚,却也应该仔细点。”
从他二人昨晚住的那屋子走至前厅并没有几步路,可是因着积雪的关系,脚下步子放的也慢了些。厚底的麂皮靴子踩在雪上发出轻微的声响,走至前厅不远处时,胤禩侧身向后看了一眼,只见那洁白无垠的雪上留下了两排略有些歪斜的脚印。
胤禛见他瞧着那两排足迹有些发怔,压低了声音在他耳畔道:“这一段路是短了些,往后还有那么长的一段岁月,四哥都陪着你走。”
他说这话时声音压得虽低,可一字一字说得都极清楚。相思相忆,无穷无极。往后还有那么长的一段岁月等着他们,还有那么广阔的一片天地。
“恩”
胤禩只觉得有些不堪承受他灼灼的视线,略微避开了些低声应道。
“怎么这样的敷衍?”胤禛颇有些不满的挑眉。
胤禩略有些无奈的轻叹了口气,抬起头来迎上他的目光,轻声道:“我知道了。”
你的心意,我知道了。
只是这样的漫漫长路,真能一直相持着走下去么?
胤禛只觉得自这场雪后自己过得简直是顺风顺水,心愿得偿了不说,用了膳便同胤禩闭门呆在房内,对弈谈诗,赏雪作画。还时不时能耳鬓厮磨片刻,让胤禛大为满足,简直就像是神仙过的日子一般。
眼看着便要日落西斜了,胤禩想着这一日都在外头,也该回府了。胤禛却拉下脸来道:“都呆了一天了,还差这一顿饭么。该不是你想着昨日没回去吃上那冬至的饺子,今儿个惦着回去补上?”
胤禩被他逗得一笑,正要开口,便听见苏培盛慌慌张张的从声音自门外传来,进来之后见了他二人慌忙禀告道:“不好了,刚才八爷府上来人说,八福晋在院子里头摔了一跤,只怕要早产!”
八贝勒府里从未这样慌乱过,胤禩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府上,见着的便是王氏站在厅中六神无主的样子,见他回来连忙迎上前来,眼眶微红欲言又止,断断续续的抽噎道:“爷可算是回来了福晋她”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好端端的怎么会摔着了?”
胤禩待人一向宽和,王氏从未见过他这般疾言厉色的模样,更是吓得跪在了一旁,泣不成声道:“爷昨晚上没回府,福晋想着今日是冬至过后休沐的日子,便想做些饺子等爷回来吃。本来福晋月份大了,奴婢也劝她别亲自去弄,可是福晋就是不听。谁知道刚出了房门就滑了一下,然后福晋就说肚子疼等找人将福晋扶到床上,竟见红了”王氏哽咽的说着,手指不停的发抖。
胤禩听完只觉得手心冰凉,目光冷的像刀锋一样滑过下头瑟瑟发抖的众人,对一旁的吕联荣吩咐道:“今天福晋身边是谁伺候的,还有福晋摔着那儿的积雪轮到谁清,都给我查出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这样不经心的奴才,惹出了这么大的祸!”
“底下的奴才要怎么发落都是小事,如今只要弟妹无事才是正经,稳婆和太医都到了没有?”胤禛方才听了这事,不放心的一起跟了过来,见胤禩动怒少不得劝了两句,又像跪在一旁的王氏问道。
“到了到了,太医是宫里特意指了专擅千金一科的,稳婆是早就请来在府里候着的了。”
胤禩心烦意乱的在屋里转来转去,他并非头一遭做父亲,只是惠宁自嫁了他以来一直尽心尽力,无一不周全。本来她有了子嗣是大喜的事情,可谁知竟又出了这样岔子要早产
惠宁在里头已经约莫有两个时辰了,除了偶尔听见里头传来的几声痛苦嘶喊外,便是丫鬟婆子不停的进进出出,交递着手中的一盆盆热水和血水。
胤禛见他坐立难安的样子,不由开口劝慰道:“你四嫂当初生宏辉也是这样,你还是坐下来静静的好,不必自己吓自己。”
胤禩烦闷的托起一旁的茶盏喝了一口,心里却是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坐下来一会儿,又负手在屋里转了两圈,皱眉低喃道:“怎么这么慢”
胤禛自己心里也是老大不好受的,想着昨晚二人好不容易才能得一夜舒畅,又难得能与他温存一日,正觉得不足呢偏就出了出这事儿。可是惠宁毕竟是胤禩的嫡福晋,又是他头一个孩子胤禛便是有再大的不快也只能咽进肚子里,撑出个过来人的模样安抚着胤禩让他别乱了阵脚。
不知过了多久,里头的太医终于气喘吁吁的出来,面露忧惶之色,“八福晋早产已是不好,现在时间拖得又长了,福晋已是快没了力气,只怕不大好。”
胤禩闻言噌一下站了起来,紧紧的盯着太医,仿佛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一般,“什么叫不大好?”
“福晋出血过多,刚才已经晕了过去,使不上力气,这孩子也不见动静,恕臣斗胆,若是有个什么差池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胤禩只觉得心里一颤,深吸了口气沉声道:“两个都要保住。”顿了半晌又说道,“若真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一定要保大人。”
太医领了命后便又退回了内堂,胤禩只觉得额上已沁出了冷汗来,有些无力的坐在了圈椅上。胤禛抚上他的手劝慰道:“弟妹吉人天相,定会母子平安的,太医这样问也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话虽然是这样说,只是他心里也明白,若不是里面情况艰难,太医必定不会问出这样触霉头的话来的。
虽说私心上他不想胤禩府里有人,可是就算没了惠宁,也会再有下一个嫡福晋,或是侧福晋惠宁性子平和,又同昭柔颇为投契,凭心说胤禛也并不希望她出什么闪失。
约莫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稳婆满脸喜色的跑出来说:“方才太医回去说贝勒爷嘱咐定要保住大人,又给福晋用了山参汤吊着精神,现下倒有有些力气了。”
胤禩听了这话心里顿时松了口气,眉心也宽了几分,对那稳婆嘱咐道:“你若是能尽心助福晋母子平安,再多赏你五十两银子也是无妨的。”
稳婆听后忙不迭的应声,喜不自胜的跑回了屋中,胤禩长长的叹了口气对胤禛道:“这辈子注定我是要亏欠她的了,只盼着她能渡过这次难关,要不然,我这一辈子只怕也不得心安了”
胤禛听了他的话眉心一动,温声道:“你只放宽心便是。”
也不知是多久之后,终于听见内室传来一声响亮的啼哭声,而后便瞧见稳婆满脸堆笑的抱着孩子出来贺喜道:“恭喜贝勒爷,贺喜贝勒爷,是个小阿哥呢。”
胤禩心中紧绷的弦仿佛突然就断了一样,立时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快步迎上前去接过孩子,柔软的锦被里包裹着那一团软软的身躯,看着只觉得脆弱单薄的不得了。胤禩不由疼惜道:“怎么这样小”
“太医说了是未足月的缘故,不过刚才小阿哥的哭声又响又亮,应当是不打紧的。”稳婆忙陪笑着道,“瞧小阿哥的鼻子和嘴,都像极了贝勒爷的模样呢。”
胤禩目光柔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