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姐听到脚步声,把书放下,抬起脸,笑道:“招娣,来,给你看好东西。”
“六小姐,你轻声点,小心让夫人身边的陈妈给听去了,到时候去告状,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
”秋儿一边关门,一边小声嘀咕。
我朝六姐的书桌走过去,见她爽快的把书递给我,待我看清楚上面的图,顿时面如火烧。
“六姐,这是,是”
“春宫图。”六姐满脸笑意:“你年纪不小了,该知道的事情最好一样也别错过,反正迟早都要经历,早知道也有好处,至少不打无准备之仗。”
六姐站起身,拍拍我肩膀,语重心长的接着道:“我们王府可是屠夫世家,非一般高门大户,既不是书香门第,也不是皇族官家,那你我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拿出屠户女儿家的粗俗和放荡不羁来,不就是画册嘛,连真人我都看过,这种程度实在是小菜一碟。喏,这王府里就你一个是开窍的,好东西我都会与你分享。拿去吧,看完了还我。”
我捏着书册,面红耳赤的从六姐房间里走出来,把书藏在袖子里,佯装若无其事,径自回了自己房间。冬儿正在房间里打扫,见我进门,满脸喜悦的凑上来问:“小姐,如何,那马婆子口中的文武双全的刘公子如何?”
“不如何,可能马婆子说的文武双全是刘公子的上辈子,这辈子就文武不全,气短体虚。”我慢悠悠的走到案台前边,不着痕迹的将那本簿册垫在屁股底下,看了一眼冬儿:“你去跟六姐说,我若是嫁出去了,她在王府可就没有好日子过,我们的芦花娘亲,绝对绝对不会饶了她,是上吊,还是出家,让她自己看着办吧。”
冬儿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六小姐若是听到您这话,会气得龇牙瞪眼的。”
我无谓:“六姐最擅长的不是这个,不过,她若是肯帮我,说不定我真的可以不必嫁出去,至少等到她嫁了,再轮到我。”
“小姐不想嫁人?老爷和夫人不会允的,尤其是老太爷。”
“不要紧,反正出了一个六姐之后,再多个烂在家里的七妹也没多大了不起。反正我们是屠夫世家,屠户的女儿应该有粗俗和放荡不羁,我一样都不会少。”
冬儿聪慧,俯了俯身,乖巧的道:“奴婢知道怎么回复六小姐了,这就先去了。”
我点头,目送冬儿离开,带好门。虽说冬儿没有秋儿那么伶牙俐齿,尖锐泼辣,若说是跟在我身边的丫头,也有几分性子像我。
而对付六姐这种顽固且狡猾多端的人,需要以智取胜,而智慧来源于沉稳和冷静,这是百变的六姐不具有的,更是她的死穴。
安静,温吞而闷骚,擅长使用卑鄙而不动声色的阴招子,让人恨得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以上是六姐给我的评价。
而爹娘说我慢如牛,乖如兔,老实又安顺,就怕嫁出去做个受气包子。
外公则说我,看样子不像是个管家婆的料,却生出一副小老婆像。
我根据这一评价还特意参看了二娘,那个隐忍而温顺的女子,仿佛生来就是受苦受难的一张脸,说话声音弱弱软软,对我娘简直言听计从,尤其父亲,似乎很喜欢她。
因为家宝一直由我娘带养着,所以跟她很亲,再加之二娘老实听话,王府大院一直很安分,可谓和乐融融,只是关于家宝,有些颠覆全家人对于男丁的期望。
长这么大,也没见过如此柔弱怯懦的男孩子,家宝还是第一个。平日里学书写字大部分都有我陪着,他的一举一动,除了夫子也就是我最了解。
算命的说,家宝的天生怯懦,性如女子,这是因为头上女子太多,占了他的阳气,需尽快将家里的女儿嫁个干净,男丁自然英气十足,前程似锦,这就是为什么娘这么着急的想把我和六姐泼出王府的原因。
当然,我那人神共愤的六姐一定不会乖乖就范,至于我,其实我很孝顺,而且乖巧,但我不喜欢别人逼我做我不愿意的事情,比如逼嫁,一般说来,我会默默抵抗,恩,是站在六姐这棵大树下,默默的抵抗。
一杯香茶,一盘豆沙桂花糕,我稀里哗啦的翻着簿册,看的津津有味。
游龙戏凤,男耕女织,攀龙附凤,曲意逢迎,琴瑟和鸣,鱼翔浅底,貂蝉拜月,西施浣纱,人面桃花,竹林吹箫。可当我看到最后一页时,嘴里的桂花糕哽咽了一下,以翻滚的姿态,囫囵整吞下去。香茶不够,我又续了一壶白开水送服。
名字起的真好,我在犹疑,这是不是我那多才的六姐所为?
王府的许家前五仙女都很少读书,一来自己不爱,二来我爹的说服力太低,不过从六姐开始,这个大字字不是一箩筐的情况彻底改观了。
用六姐的话说:谁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要读书学字,一定要学,至少在被休之前争取到自己合理的利益,最低标准也要看得懂休书写了啥,然后再把名字签上,免得被糊弄了。
六姐小时候极其聪明,聪明到 让我爹薅光了头发那么沮丧,恨老天没让她扯张带把的人皮,然后子承父业。
当年,七岁的六姐做了一首《明月几时有》惊艳了整个奈良县,八岁做了首《沁园春雪》被赞大气磅礴,十岁又做《洛神赋》再一次惊艳众人之时,得到下笔如有神的才女称号。
然而才女也并不是哪里都吃得开,至少在外公眼界之下,那是连下地种水稻的农夫都不如的,而六姐因为一句: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惹怒了外公,尤其在外公听到六世达赖仓央嘉措这个出家人物的时候。
于是,面壁思过的,从我爹,换成了我六姐。
然后一年接一年,数十首诗词出自她手,人们不断被惊艳着,年深日久,竟然慢慢习惯了。
于是每每再有什么惊世骇俗的作品出手,都被十里八村的乡亲们默默无闻的接受,不管是看懂了的,还是根本就不识字的。
小时候我不懂那些复杂笔画的字到底有多让人爱不释手,长大之后,把六姐的东西翻出来看,的确写的极好。
可等我要跟六姐讨教一二,企图近水楼台先得才的时候,六姐已经变通的放弃从文以成名的路线,她开始以跳舞博取美名,在院子里弄出露大腿胳膊,还缠了满身铃铛并浑身抽搐的舞蹈,气煞了外公,拎着扫把满院子的追着她打。
六姐不甘,后来又让府里所有丫头奴婢,连做饭洗衣的大妈都招来,站成笔直一排,蜈蚣一般伸出无数只手,颤抖而伸展,美其名曰千手观音,看的我浑身鸡皮疙瘩丛生,不巧的是,她再一次被外公堵个正着,然后观音二字又惹得一场鸡飞狗跳。
从此六姐沉寂了,相邻之间传言是江郎才尽,而六姐常在晌午过后,躺在院子里的葡萄藤下,有气无力的扇着扇子,悲春伤秋的跟我说:“原是十八般武艺都不管用,谁说新鲜东西能吃香来着,娘的。”
她又看了看我的脸:“招娣,我很无聊。”
我朝她笑笑:“六姐无聊的话,可考虑嫁人,然后像娘一样生生不息,身后跟着一屁股孩子,就没时间无聊了。”
我话刚说完,六姐突然跳起来,兔子一样的等着我,高呼:“子啊,带我走吧。”
我站在一边,看着她悲戚的容色,狞笑道:“许来娣,真高兴你能跟我作伴。”
作者有话要说: 请勿霸王啊,霸王的我连上吊的心情都没了,容易嘛我~
☆、有女寻嫁
对于刘公子的表态,我娘的积极可谓前所未有的高涨,让陈妈出府十八请,好说歹说,才把马婆子的大驾请到府上。
破天荒的,外公也愿意出门相见,虽然马婆子总是让他有点触景生愤,可是为了王家宝的阳刚之气,他决定拼了老命。
府上主子一共七位,我娘仍旧心有不安,还特意把二姐也给招了回来,用来坐镇。
我二姐是王府上下最美艳的一个,那马婆子吹破牛皮要推给刘公子的画像,说是我二姐还差不多。娘喜欢二姐,仅次于家宝,因为二姐争气,在我们姐妹之中,嫁的最好,只是二姐夫的年龄其实可以跟我外公称兄道弟了。
“招娣,你听着,女人嫁人,就等于第二次投胎,别看男人是长的俊秀还是能说会道,其实都是没用,长不出大米,也变不出金银财宝,所以还要务实。就我看这刘家二少爷就不错,人是弱了点,可好在家境够殷实,你可别跟某些人一样犯傻,做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二姐眼长,一挑,一撩都是风采,可此时她挤眉弄眼可不是为了卖弄风骚,这一眼甩过去,准确无误的指向了坐在一边事不关己的六姐身上,满眼愤恨。
“啧啧啧,是啊,是啊,熄了灯,长成什么样子的男人还不都是一样,不过好看还是难看是没区别了,可是结实的胸膛,还是摸下去捋到一手皱皮褶子,这个熄灯也没用,总是分得出来的。
至于有钱嘛,其实也没多大了不起,没两年光景腿一蹬,眼一闭,谁管你是貂蝉还是东施,不都是一样?都是寡妇。”六姐笑嘻嘻,脸上有着二姐最咬牙切齿的冷嘲热讽。
“寡妇也好,总比嫁不出去没人要,吃娘家的,喝娘家的,还要让娘家跟着丢尽脸面的强。”
“哎呀呀,丢娘家的脸总比做了寡妇说成克夫克子的要好。对了二姐,您什么时候给我们耄耋之年的二姐夫添个一儿半女的啊。”
“许来娣。”二姐音调高了不止八度,脸颊红鼓鼓,单凤眼调的厉害:“有种说话呛我,就有种找个男人把你从王府接出去。”
对了,二姐成亲几年来一直没有生育,虽然甚得姐夫喜爱,据说夜夜春宵,仍旧没春宵出个结果来,这让二姐耿耿于怀,也成了二姐夫那三妻四妾的后宫嫔妃们得以背后大嚼舌根的谈资,有了报复得宠二姐的机会。
“勿气,勿气,你看你,火气这么大,眼角的细纹又明显了,回头又要买多少燕窝补补啊。我听说东巷街头的万福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