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时眼前发黑,眉稍抽搐,更是使劲挥了挥袖子,朝来娣喊:“许来娣,闭嘴,闭嘴。”
许来娣睁着水牛般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蹦三跳的,朝我手舞足蹈:“淫贼,放下招娣,淫贼,你不放下我妹妹我跟你没完,淫贼”
有时候,想善始善终是件多么困难的事,尤其当许来娣参合其中的时候,我的下场就是流着血泪被微笑着的许来娣,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向万丈深渊。很好,我这次不仅是可以走出奈良县,还是一辈子都别指望回来的那种彻底。
“快,苏良辰,你相好的,被淫贼挟持了,快,快救来娣。”
“来娣”一个窗户里挤出第二个脑袋,苏良辰的龇牙咧嘴的朝我比划,许来娣大怒:“快,你赶紧飞上去救我的招娣。”
“我不会飞。”
“他都会,你怎么不会?”
“要么你飞上去给我看看。”
“我的招娣啊,招娣”
我眼神迟滞的望向许来娣那一处,只见许来娣弯腰捡着什么东西,片刻利落抬直身体,朝我摇了摇手:“招娣,低头,低头。”
“你干吗?”苏良辰纳罕的问。
“你不能飞,我只能把他打下来了。”
“”
“招娣,低头”一声大喊过后,一个黑点极快的朝我逼近,物体刚掠过半空,月光微晃,一
只粉红色刹然一亮,我心头一松,默念:许来娣这笨蛋,又开始无故发疯,这采花贼轻功甚好,跟她距离又远,她这一只绣花鞋能起到什么作用啊?果然还是异想天开,胡乱出招。
凉风嗖嗖,我心里万分不屑,无奈的深叹一口气,象征性的往里缩缩脖子,存心看热闹的挪眼往下瞧,心里不住在想,看到底谁这么倒霉,领教到奈良疯女一号的这只飞来横鞋。
“这是你六姐?很是活泼嘛。”头顶的人哼笑,随即抱怨了一声:“你还真是挺重的哎。”说着身子往下微微沉了沉,低了许多。
“恩,就是你要找的那一个”
“淫贼,去死”
“小心前面”
头顶人猛地一喊,我刚一抬头,迎面一只黑乎乎的东西飞驰而来,我完全没有半点反应,连喊声妈的时间都没有,结结实实的挨了本就不屑的飞来横鞋。
时间静止了,我只觉得满目白光,整个人像是坐在可以旋转一圈的秋千之上,被大力的抡了一圈又一圈,迷糊中听到下面有人纳罕的问:“哪里来的血?还是热的。”
我其实很有大骂脏话的冲动,可我和她本是同根生,相煎着急了也没用,一时间竟不知该从她哪个亲戚开始问候起,千言万语终是汇成一句咬牙切齿的:“许来娣,你这个二百五。”
面前火光如舌,我身上薄衫不抵寒,冻得直打颤,于是往前挪了挪身子,靠火更近一些,手里拿着的面饼硬的丢在脑袋上能砸出一个金包。
“啧啧,这一鞋底抽的还真是重。”凑近面前的是一张幸灾乐祸的脸,我默默平息心口间勃勃欲发的怒火,咬下一口面饼,还没嚼一口,就疼得直咧嘴。
“那卖棺材的对你还挺上心,正到处打听你下落呢,不像你说的那么冷酷无情嘛。”男人撩了撩衣摆,不沾轻尘的稳稳坐在我对面,朝我微笑。
“这位公子,我看您手脚利落的很,却带我在酒楼上空晃悠了这么半天,这不是成心让我下半辈子都回不得这奈良县来了吗?”
男子呵呵一笑:“我总要知道杨胥的药起没起效果才敢放心的走,不然,带着你,多不方便。”
“下药?”泻药,毒药,春/药,不知杨大捕头尝到的是哪一种,若是后者,岂不是白白成全了许来娣了。
男子轻笑,满脸戏谑神色:“这捕头追起我来还真有股猫盯上耗子的劲儿,要不是我有正事要办,逗逗他玩还真是打发无聊的最好选择。”
“公子说的正是,那杨胥的确挺蠢,简直蠢不可奈。”我不禁腹诽,他要是不蠢,也不至于让这采花贼悠哉的自由行走在奈良县的大街上。
我抬头看他一眼,反问:“公子怎么称呼?”
“颜如玉。”他微挑眉梢,张口轻声答我。
“颜公子,请问我们这是准备什么时候离开奈良县?”
颜如玉扬扬眉梢,颇有风情的朝我瞥了一眼:“你吃好了,随我去取些东西。”
夜半时分格外宁静 ,一轮圆月高挂天际,月下是清辉如霜的一条石板路,颜如玉一身白袍飘飘,身姿翩然,此时此刻看来,确是颇有仙姿。
而我则不然,那酒楼里女子的衣服本就撕破了些许,头上绾发的簪子早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我披头散发,破衣烂衫的跟在颜如玉身后,寸步不离。原以为歪打正着,借这采花贼之手逃离奈良县也不失为上策,可我没打算带着条虫子一起走,现下我什么念想都化作天边浮云,风一吹,就没了影。
保命为先,天大,皇帝大,也大不过我这条珍贵的小命,我还想着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呢。于是不再多想,赶紧小碎步跟上,如今不是他怕我逃跑,而是我怕自己把他弄丢。
“你叫招娣?”
“恩。”
“杨胥在你们府上住了多久?”
“半个月了。”
“真想去王府看看杨胥提着裤子踩烂你家茅房门槛的风姿,啧啧,我这次的药下得可够重,据那老头说,这药名曰肝肠寸断,是号称十里八村,最杀人于无形的好东西,正所谓,死不了,活遭罪。”
身前人妩媚的撩了撩自己乌黑秀发,遂站住脚对着那天际那轮明月心情大好道:“今儿这月亮看着真是顺眼啊。”
我看着颜如玉那愉悦至极的侧脸,不禁后背一凉,听其名也知道药力强劲,从前许兴娣出嫁之前嫌弃自己太过丰润,遂想了跑肚减肉的办法,不过几篇巴豆叶子而已,足以让许来娣缩水一圈。难怪当时杨胥连个人影都没瞧见,想来是被暗算了。
晚风微凉,撩起我的长发,糊了一脸,我伸手拢了拢,刚抬手,手腕上那串莹润欲滴的绿色珠子滚着滑进袖间,我看了看,心里犯了合计。
“颜公子,这可不是出城的路,再往前走,就到郊外了,那处除了破庙,就是一条河。”
“我们就去那座破庙,明早再出城。”
“为什么是明早?来娣会去报官,明儿城门口肯定戒备森严。”我不懂颜如玉到底玩什么把戏,
甘愿冒风险行事,可当我跟他到了破庙之后,显然不止是明白,简直是毛骨悚然。
我隐约可见那是个女子身形,被绑成粽子一般,丢在破庙供的泥菩萨后面,长发披散盖住了她的脸,只有有规律的抽搐和战栗,还证明这人仍旧活着。
我看了看地上那人,不由惊得一身白毛汗,倒退几步,侧过眼看颜如玉:“颜公子,这人”
颜如玉倒是满脸堆笑,往前走了几步,蹲在那人身侧,用树枝拨了拨人面上的长发,兴致盎然道:“快了,就快好了。”
不看还好,看上一眼,足够我记忆终生,灰白的脸,凝滞的眼,枯槁的面容,右眼下面还有个铜钱大的黑洞,那面相实在让人胃中翻滚欲吐,每个毛孔都跟着紧缩。
我越看越心惊,这分明是小时候画册上常看到的瘟鬼的模样,也不知道阴阳怪气的颜如玉还靠那么近干嘛。
“啊”沙哑的闷哼声突兀的响起,破庙原本静得很,地上人这一声,足以吓得我往后连退五六步,一个没注意,脚跟绊在门槛上,毫无预警的往后仰去,来了个结结实实的屁墩儿。
“很好,出来了。”颜如玉喜笑颜开,掏出腰间的小瓶子,凑近地上那人。
我坐在地上,角度刚好看清那人的脸,枯黄,干皱的像是存了几年的陈皮,也只是极快的时间,脸颊的肉便如豆皮色的窗纸一般,紧紧的贴在面骨上,把一颗头颅包的绷紧,瞠目龇牙,要多可怕就多可怕。
我刚要转眼,只见那人左脸上赫然出现一块破口,仿佛是里面有什么东西正蠢蠢欲出,破口越来越大,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探出了头,而后缓缓从皮肤下钻出,那是一个足有婴儿拳头大小的黑色肉虫。
“招娣,你去生火,快。”颜如玉轻声道,眼睛仍旧目不转睛的盯着地上人脸颊上的黑洞,我踉跄的站起身,一边瞄着颜如玉的动作,一边捡庙里堆着的干草,用供佛的香烛点火。
火很快被点燃,我蹲在离颜如玉不远的地方,惊悚的看着他:“火生好了。”
颜如玉点点头,眼看黑虫身后又跟着爬出很小的一只白色小虫,于是小心翼翼的将虫子拨进手中的瓶子里,随手捻起那只黑色大虫站起身,朝我走过来。
“你”
颜如玉走至我面前,朝我扬了扬手里的黑色肉虫,火光下的俊美容颜突兀有种泛青的光泽,乍看起来,有种鬼上身般的诡异。
我吞了吞口水,往后挪了挪身子,见他朝我阴阳怪气的软笑:“我可是等它等了好久了。”
我匪夷所思的盯着颜如玉手里,那个慢悠悠摇动自己身子的黑虫,能隐约闻到腥臊味道,顿时一股恶心感油然而生,不由得想到他在我身上下的那个什么虫子,顿时面容不由自主抽搐。
“你想的没错,你身子里的那一条,长大了就跟它一个样。”颜如玉边说边笑:“我等上半个月,母虫才能彻底长熟产卵,它熟了,才对我有用。”
我胆战心惊的看了看前方地上僵直没声息的人,再看看颜如玉,颤音道:“公子,我跟您前生无怨,今世无仇,萍水相逢还算志同道合,就算让我闲来无事帮您养个虫子也无所谓,只要您到时候记得把它带走就成。”
“怕死?”颜如玉看我,笑意渐浅。
“怕。”我答得斩钉截铁。
“那就听话。”他瞥我一眼,望了望火堆,又道:“我一会儿需要解毒,身子畏寒的很,这火绝不能熄,若是我死了,半个月后,你就会是另一个她。”说着朝身后指了指。
“好说好说,公子放心解毒去,这等小事就交给我好了,保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