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骊珠恍然,道:“原来表嫂早有准备!”
“那倒不是。”窦昭道,“因对外人说琰妹妹是丧夫大归,我就寻了同那件衣裳颜色深些的尺头准备应景,正好有匹这样的料子罢了。”
蒋骊珠叹道:“这也许就是天意吧!”
说话间,蒋琰由丫鬟扶着走了出来。
窦昭想到画上蒋夫人领口还戴了朵酒盅大小的赤金牡丹花,想了想,从首饰匣子里找了朵黄水玉的桂花扣饰给蒋琰戴上,上下打量了一通,这才和蒋琰上了轿。
蒋琰一路上紧紧地攥着帕子。
窦昭温声细语地和她说着话。
蒋琰慢慢地放松下来,待轿子进了英国公府的大门,她的神情又紧张起来。
窦昭只好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牵着她下了轿。
宋墨特意让人开了英国公府的大门迎接蒋琰,家里有头有脸的管事、嬷嬷们也都林立在垂花门内外恭迎蒋琰。
蒋琰吓得瑟瑟发抖,眼睛像小鹿似的乱转,却强忍着害怕和窦昭昂首挺胸地进了垂花门。
窦昭暗赞。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蒋琰勉强地笑了笑,跟着窦昭去了樨香院。
今天宋宜春和宋墨都休沐。宋宜春一大早就被宋墨堵在了屋里,说是要和他商量英国公府在大兴的田庄,他心不在焉地听着,直到宋翰来给他请安,宋墨的话题还在那田庄每年有多少收益的话题上打转。
他顿时有些不耐烦起来,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宋墨笑道:“我看那田庄离皇上御赐给我的田庄不过两三里路,父亲不如把那田庄送给我算了。也免得统共不过二千多亩的田庄,还要安排两个管事打理。”
宋宜春顿时气恨得直跺脚。
宋墨御赐的那个田庄才五十亩,英国公府的田庄却有二千二百亩,而且还是太祖皇上在的时候御赐的,就算是要并在一处管,也应该是把宋墨的田庄并到英国公府的田庄里才是,怎么是他的田庄并到宋墨的田庄里去?宋墨这分明是要霸占他的产业!
他脸一沉,喊宋翰:“天恩,你哥哥要我把大兴那二千二百亩的田庄白白地送给他,你怎么说?”
宋翰一脸的茫然。道:“这英国公府以后不全都是哥哥的吗?大兴的田庄给哥哥有什么不对吗?”
宋宜春气得差点倒仰。
见过蠢的,还没有见过比这个东西还蠢的。
他没好气地道:“朝廷律令。爵位不分,家产却是可以均分的。”
宋翰“哦”了一声,傻傻地道:“那爹爹是要把大兴的田庄均分给我和哥哥吗?”
宋宜春捂着胸口,半天都没有说话。
宋墨冷眼旁观,坐在那里悠闲地喝着茶。
宋翰就像小狗似的凑了过来:“哥哥,这茶很好喝吗?你也给我尝尝?”
“这是父亲屋里的茶。”宋墨淡淡地道,吩咐屋里服侍的丫鬟给宋翰也沏了一杯。“你要是觉得好喝,就向父亲讨要吧。”
宋翰高高兴兴地应“是”。
宋宜春就低声地骂了一句“蠢货”,起身要去书房。
宋墨却逼着他表态:“田庄的事。您怎么说?要不,我直接吩咐下去?”
宋宜春心中暗暗纳闷。
自己的这个儿子虽然厉害,但钱财上却向来不太在意,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不成?
他心里不踏实,重新回厅堂坐下,道:“你在大兴的田庄,皇上曾有言在先,是给你的私产;英国公府的田庄,却是公中的,还是不要混为一谈的好。”
宋墨咄咄逼人,道:“我记得母亲曾经说过,祖父去世的时候,也曾将公中的一部分产业分割给了父亲做私产,可见公中的产业并不是动不得的。”
一口浊气在宋宜春胸口翻滚: “我还没死呢!等我死了,你再贪墨公中的产业也不迟!”
“父亲这话说得我不喜欢听。”宋墨寡淡地道,“我自己家的产业,怎么就用上‘贪墨’一词了?父亲原来喜欢给人扣大帽子啊!上次是说我‘不孝’,这次是说我‘贪墨’,敢情在父亲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和宋宜春唇枪舌剑,宋翰也只好站在旁边干晾着。
有小厮跑了进来,道:“国公爷,世子爷,二爷,夫人和蒋家十二姑奶奶带着蒋家的表小姐过来给您们磕头了。”
宋宜春一惊,道:“蒋家的哪位表小姐来了京都?”
宋墨也不多说,只道:“你见了就知道了。”
宋宜春直皱眉。
宋翰的脸色却有些发白。
宋墨但笑不语,站到门口迎接。
宋宜春总不能推开宋墨扬长而去吧?
他只好坐在太师椅上等。
很快,窦昭和蒋骊珠就陪着蒋琰到了门口。
宋墨见蒋琰一副虚弱得快要倒下去的样子,虚扶着她进了厅堂。
正要喝茶的宋宜春一见,立刻傻了,手里的茶盅“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蕙荪,”他目光直直地盯着蒋琰,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你。你怎么来了?你不是死了吗?”他喃喃地道,突然跳了起来,身子朝后直退,“阴阳相隔,你是鬼,我是人,你可别乱来,小心魂飞魄散”
他身后是中堂的香案。退无可退,却撞得香案上陈设的茶具鼎器哗啦啦地摔了一地。
窦昭和宋墨不由对视了一眼。
宋宜春和蒋夫人是夫妻,就算是阴阳相隔,他用得着这样害怕吗?
蒋琰却嘴唇发白。
嫂嫂虽然没有明说,话里话外的意思却透露出她之所以有今天,全是父亲的错。她之前还有些不敢相信,可现在父亲却避她如鬼嫂嫂并没有骗她!
虽然明白,但她还是伤心地眼角微红,垂下了头。
一直注意着她的蒋骊珠忙上前握了蒋琰的手,在心里悄悄地叹了口气。
姑父果如表嫂所说。对蒋家不过是表面上的亲热,心里却并不待见蒋家。
这样也好。
英国公府继续走他的阳关道。做他的勋贵第一家;蒋家走蒋家的独木桥,做个与争无争的乡绅好了。
她低声地安慰蒋琰:“没事,你长得和姑母太像了,国公爷估计是吓着了。”
蒋琰有些木然地点了点头。
宋翰却跳了出来。
他一把抓住了宋宜春,高声喊着“爹爹”,急急地道:“您这是怎么了?蒋家表妹还等着给您磕头,你可别把蒋家表妹给吓坏了!”
宋宜春一愣。回过神来。
他的目光扫过面无表情的宋墨,慢慢地落在了蒋琰的脸上。
蒋氏从来都是自信高傲的,何曾像眼前这样的畏畏缩缩?
而且年纪也不对。
她画那幅像的时候。是在生下宋墨不久,而眼前的这个小姑娘顶多也就是刚刚及笄。
宋宜春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在太师椅上坐定,摆出一副倨傲的表情,俨然一个威风凛凛的国公爷,喝斥着宋墨:“既然是女眷,交给窦氏接待就是了,带到我面前来,成何体统?还不快点退下去!”
宋墨就朝着陈核使了个眼色。
陈核忙带着蒋骊珠和蒋琰退了下去。
屋里服侍的见状,一个个忙不迭地跟着他们退了下去,偌大一个厅堂,只剩下宋宜春、宋墨、窦昭和宋翰。
宋墨就笑道:“好叫父亲知道,这位姑娘并不姓蒋,原来是姓黎,闺名叫遗贵,是黎窕娘的女儿”
他的话音还没有落,宋宜春已是满脸的惊骇。
“前些日子黎亮来找我,说遗贵是我妹妹,让我把她接回家来。我知道那黎窕娘曾经做过您的外室,可您和她早在十七年前就断了,怎么我又冒出个妹妹来?待我见到遗贵,就更纳闷了:黎窕娘生的孩子,为何却和我母亲长得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那黎亮是个什么东西?”宋宜春暴跳如雷地打断了宋墨的话,“他随便找个和你母亲长得有几分相像的人你就认做妹妹,你还有没有一点脑子?还把那姑娘给带回来家来,你不怕被人笑话,我还怕被人笑话呢!你还不快把那姑娘给送走!”又道,“黎亮呢?你把他交给我,‘冒认官亲’这条罪名他是跑不了的!当年他敲诈我,我看在黎窕娘的面子上放过他一马,没想到他贼心不死,竟然找到了你面前!你不用理他,只管乱棍打死,官府那里,自有我去说项!”
明知道会这样,当窦昭听到宋宜春的话时,还是忍不生出几分伤感来。
还好她事先嘱咐蒋骊珠把蒋琰带了下去,不然让蒋琰听到宋宜春的这番话,恐怕宁愿跟着黎亮也不愿意踏进宋家的大门一步。
☆、第四百一十章 三雕
宋墨嘴角一勾,流露出几分冷峻来。
他淡淡地道:“可我看那黎亮说话条理清楚,有根有据,不像是说谎的样子,问从前的世仆,也都说有这回事,所以给这姑娘取得个名字叫蒋琰,带了回来。不好像父亲说的那样把人交给官衙。事情弄大了,就只能翻当年的事了。据说当年给我母亲接生的稳婆是大伯母介绍,恐怕大伯母他们也会牵扯进来,到时候宋家岂不成了京都的一大笑柄?我看这件事父亲还是要慎重为好。”
“你想混淆宋氏的血脉不成?”宋宜春睁大了眼睛瞪着宋墨,一副狠不得吃了他的模样。
“是不是混淆宋氏血脉,您心里最清楚不过了,又何必来质问我?”宋墨神定气闲地道,“要不,我们还是和黎家打官司?事情无常,有官府插手,说不定一些当年被黎家疏忽的人和事会突然间冒出来证明父亲的清白也不一定,您说,可是这个理?”
他目光如霜地盯着宋宜春。
窦昭脑子却“嗡”地一声。
混淆血脉!
寻常百姓自然不怕,只要宗族认了,这事也就成了。
可勋贵之家不同,它涉及到爵位的传承。
英国公府更不同。
英国公府的祖上曾经做过太祖皇帝的养子,向来被皇家视为“自家兄弟”。
她一时间好像有点明白,目光就不由地转向了宋翰。
宋翰面如血色,正盯着宋墨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