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一紧,下意识的缩起身子,急急忙忙的将伞从地上拣了起来,双手颤抖的将伞面朝前倾斜,试图遮挡住他的视线。
无声无息,我却分明从伞下看到一双鹿皮靴子停在我的面前。心儿狂颤,这一刻我真想把伞一丢,转身逃跑。
衣衫已被雨水淋湿,我张大嘴,用尽全力痛苦的吐纳呼吸。
“不是说再不用来这里了么?”声线醇厚低沉,略带沙哑,我突突狂跳的心却因为这句话倏地停住了。
愕然。
“回去吧!以后都别再来了不管你如何做,你始终不是她。即便你穿了她的衣裳,戴了她的首饰,妆扮得再如何相似,你终究不是她”
我悠悠一颤,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你我之间不必再计较谁对谁错,你的赐饭之恩,我铭感于心,多谢你毕竟还是替她圆了我的一场梦。”他声音忽尔放低,柔柔的呢喃,语音幽然,充满无限柔情,“你知道么?我曾亲口允诺过她,终有一日要伴她一起同桌吃饭只可惜只可惜”说到最后,已化哽咽之声。
我双手握紧伞柄,捏得十指发痛,只觉得心口一阵阵的剜痛。
代善呵为何这般痴傻执着,为何
“她让我待岳托硕托好,我答应了,可她的妹妹却因为这些年我的冷落心生怨怼,真是报应,报应,济兰说这是报应。她和硕托通奸事发,硕托怕我杀他,竟是密谋叛逃明国,如今汗阿玛问起这事,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东哥,东哥,你若还在,求你告诉我”
一道惊雷在我头顶劈响,昏暗的天空猛地闪亮了下。
我头晕目眩,代善后面絮絮的又说了些什么,再也没灌入我的耳中,直到一件冰冷滑腻的东西塞进我的手里:“这个,还你!”
手指触到他略带冰冷的指尖,我微微一颤。他的声音已然拔高,隐隐透出不容置疑的威仪:“以后,你我再无瓜葛!我也不可能再把你当作她!你走吧!”
我低下头,触目看到手里的那样东西,掌心一麻,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手指放松,伞柄滑落的同时,我的左手只来得及抓住那样冰冷。
硌手的冷。
十八粒相同大小的碧玺翠珠,底下一颗碧玺佛头相连,三颗小东珠缀了个镶嵌红宝石的结牌
指尖抚触,如亟电击,那熟悉的光泽在我眼底璀璨依旧。
嗒!手腕上轻轻一动,戴在手腕上的翡翠手串滑至腕骨,两串型似相仿的串珠交相辉映,在雨水的冲刷下淡淡的散发出柔润的珠玉之光。
一滴泪凝于眼睫,悄然滑落,泪滴溅在水洼里,转瞬消失不见。
我无语凝噎,缓缓抬起头来,却见代善背转了身子,双手负在身后,惆怅寂寥的望向远处。
我伸了伸手,可是手上的两串手串却是刺痛我的眼,灼痛了我的心。我猝然收手,咬牙抽身。
趔趄的走了两步,眼泪汹涌而出,我再也忍受不住,发足狂奔,一口气冲出那扇角门。
雨,连绵
第86章 搬家
雨势渐小,我从头湿到脚,彻底被浇成落汤鸡。
门房奴才给我开门时,脸上仿佛抽筋似的一阵痉挛,瞪着我看了老半天愣没说出一句话来。直到我捋着湿漉漉的头发,哑声问:“我能进去么?”他这才恍然大悟,哆嗦着倒退两步,猛地转身飞奔。
“回、回来了——小福晋回来了——”兴奋得颤抖的呼声瞬间传遍整个府邸。
我叹了口气,踩着灌满泥水的鞋子,一脚才堪堪跨过门槛,忽然迎面扑来一团黑影,不由分说,猛然将我带入怀里。
鼻梁撞在他的胸口,我痛得鼻子发酸,抬头望去,记忆中的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孔此刻苍白得犹如一张白纸。没等我再仔细看个清楚,他突然用力一搂,我被他紧紧勒住,差点喘不过气来。
他在颤抖,虽然强烈的克制,然而薄衫下紧绷的肌肉依然在微微抽搐着。
我抽着鼻子,涩然:“我并不是想离开”
一句话没有说完,他倏然低头,冰冷颤抖的双唇抵死缠绵的吻住我。我闭上眼,泪水无声的自眼角滑落。
“歌玲泽!叫人准备热水动作快点!”喝斥声中,我被皇太极腾身拦腰抱了起来。
疲乏困顿的缩在他的怀里,他紧张的抱着我快步往我住的屋跑。跑动带起的颠晃令我眩晕,穿过他臂弯的缝隙看出去,淅淅沥沥的雨里站着一排的人影。
满脸妒意,恨不能扑上来咬我一口的娥尔赫;极力保持镇定,但表情已显得有些僵硬的哲哲;以及脸色苍白,悲喜交集,感怀拭泪的葛戴
洗完澡,换了身干净的真丝长袍,我静静的坐在绣墩上,任由歌玲泽用巾帕替我揉搓头发。
皇太极进门的时候,屋外的亮光将他的影子拖得老长老长,他站在门边不说话,我低着头只是看着他的影子,痴痴的发怔。
歌玲泽乖觉的退出门外,门扉被“吱嘎”一声带上时,我心里一跳,搁在膝盖上的十指慢慢收拢。
影子在动,一步步的靠近,我心揪紧。头顶响起细微的呼吸声,然后肩上的长发被轻柔的撩起,他拿了梳子轻轻的替我梳理。
我身子瑟缩的偏向一边,却被他伸手牢牢按住肩膀,随即他屈膝蹲下,四目陡然相望,我突然发现他的脸孔竟是如此憔悴削瘦,眼圈瘀黑,眼底布满血丝。
“不要斗了,好不好?”他无力的低语,“我们何苦非得这样彼此折磨对方?”
我眼眶一热,无语凝噎。
他伸手细细的在我脸颊上摩挲,贪恋痴迷的看着我,目光迷朦如雾:“不要离开我!你知道我不能没有你”
我深深吸气。
皇太极啊内心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我原以为他不会再愿意向我低头——有些时候我觉得自己很了解他,有些时候又觉得其实自己无法真正触摸到他的内心他一步步的接近他的目标,一步步的迈向他的理想,这原是既定的事实,却也同时让我无奈的陷入极度的彷徨和不安。
都道是无情莫过帝王!
我怕最后他真的会离我越来越远。
“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你说。”
我苦涩的笑了下,即便是现在这般的动情时刻,他也绝不会胡乱应承那种“无论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的言语。
“能否放代善一马?”
他眸光一闪,虽是转瞬即逝,但那股冰冷彻骨的凌厉却仍是让我深深为之一寒。
沉默良久,他神情复杂难测,正当我的一颗心急遽沉下时,他忽然哑声开口:“好!”
简简单单一个“好”字,却让我如释重负,仿若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我忍不住含泪笑起,手指稍稍一动,手心里捂得发烫的硬物硌得指骨生疼。
我伸手将他的右手拉起,让它伸直平摊,然后慢慢将左手紧握的东西轻轻放落他的掌心。
他低头只是略一扫视,猛然一震,眼睑飞快抬起,露出一抹惊异之色。我微微一笑,双手十指扯住那串碧玺手串,用尽全力向两边一扯,只听“哗”地一声,串珠的丝线绷断,翠珠四溅,叮叮咚咚滚落一地。
他定定的凝望住我,目光深邃明亮,煞是好看,仿若漫天黑夜中的一点繁星落在了他的瞳孔之中,眩惑得叫人迷醉。
轻轻的抱住他,我靠上他肩头,低声细语:“我是你的,只是你的”
最后一个字终在他俯身狂热的亲吻下,化作一声呢喃。
七月,明万历帝驾崩,其长子朱常洛登基二十九天后,因服食红丸竟一命呜呼。两个月后,十五岁的天启帝朱由校坐上紫禁城金銮宝殿上的那把龙椅。
十月,大金国迁都界藩城。
从赫图阿拉城迁往新贝勒府的那几日,尽管府里上下有近百名的奴才听候使唤,却仍是折腾得合府人仰马翻。
我的箱笼是最多的,除了我自己的,皇太极日常穿用之物差不多都在我屋里,所以搬家的时候等于是连他的家当一起搬。
我在家忙着,可这位一家之主,却早在搬家之前便跟随努尔哈赤及众贝勒先行去了界藩城,不管不顾的撇下一屋子的女眷乱成一锅粥。
葛戴身怀六甲,行动不便,自顾不暇,偏生娥尔赫是个除了会咋咋呼呼,就只会吃干饭不干活的主儿,整日就听见她在园子里扯着嗓门喝斥奴仆,大呼小叫。葛戴有心想托我管一管,可我在她开口前就借口说自己身份太低,无法服众,推诿得一干二净。
我懒得管她们怎么折腾,只顾打理自己这片兔子窝在毫无秩序及管理制度的情况下,四贝勒府内的主子各自为战,乱得底下奴才鸡飞狗跳,做事混乱无章。
我抱着事不关已,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的心态看好戏。花了一天的工夫将自个屋里该拿的、该搬的全都整装完毕,余下的时间正打算好好练练已经有点生疏的刀法,忽然葛戴的大丫头跑了来,说是大福晋累得动了胎气,大夫要她休息,不可再操劳,家事已托了哲哲福晋打理一二,恳求我去大屋添把手。
这些年皇太极把家事委任于葛戴,葛戴不敢懈怠,事事都不假他人之手,亲力亲为。皇太极的家业越创越大,奴隶人口也越来越多,各处的土地庄子,进账款项也比从前多出了无数倍。葛戴把这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财政和内务上都搞得不错。这会子突然用上了哲哲,虽是事出有因,到底还是不大放心撒手放权的。
葛戴的心思我懂,我虽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米虫,但事关皇太极的家业,我就算向来性子懒散惯了,也不会真的忍心撒手不管不顾。她也并非是真要我帮什么忙,只是让我每日到大屋明间坐上一坐,盯着每日进出的款项银钱,其他的人手安顿则由哲哲去安排。
说白了,就是财务归我管,人事归哲哲管,而葛戴作为CEO隐在了幕后。
这几日我冷眼旁观,发现哲哲这个人其实极赋领导才能,而且头脑极好,在现代绝对是个白领高层管理——她清楚这个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