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这才慌忙回头;认出是光王;他的脸上不禁露出了勉强的表情。尽管光王李洽早已不是早年那个深得宠爱的皇子了;可终究是兄长;他在人后可以不把人放在眼里;人前却不得不表示应有的敬重。他强笑着说道:“八兄善骑射是有名的;你既然愿意;那是最好不过了。”
可让他想不到的是;光王李洽在答应过后;又冲着杜士仪笑眯眯地说道:“杜中书;马球不过是玩戏;输赢也没什么重要的。按照规矩;一队五人;既然窦十姜四都要下场;十八弟又盛情相邀;你何必推辞?十八弟;剩下一个人是谁?如果不是什么要紧的;把我和杜中书一块算上岂不美哉?”
尽管不明白素来是太子党的光王为何帮着自己挤兑杜士仪答应;可李清却觉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连忙笑道:“好好;便从八兄此言”
这一贯不对付的兄弟二人竟是全都邀约自己下场;杜士仪微微一挑眉;当即苦笑着一摊手道:“如果只是御苑游戏;那我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还请二位大王许我带人替补;免得届时让吐蕃人扬威。”
无论李清还是李洽;全都是只要杜士仪答应就万事大吉;当即齐齐应允。等到目送着杜士仪到前头和随从们会合;面和心不合的兄弟两人方才彼此对视了一眼;神色全都冷了下来。李清毕竟年少好几岁;没好气地轻哼一声道:“八兄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是闲了好些日子;找个机会松松筋骨而已。”光王李洽嘿然一笑;懒洋洋打了个呵欠便开口说道;“时候不早;我先回自己家去了;免得到时候被人指摘言行不谨;十八弟;告辞。”
即便暗自恼怒;但李清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和李洽翻脸;只能眼看着对方扬长而去。想想好好的事情却半途生变;他恼火地捏紧了拳头;虚空砸了一下;这才对着左右吩咐道:“去宁王宅;我要去探望大伯父和大伯母”
因为这么一桩意料之外的事;杜士仪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回到私宅门口时仍然在思量不止;险些和门内出来的一人撞了个正着。认出是张兴;他不等对方行礼问候;便拉了人往里走道:“奇骏;有件事我得先吩咐你一声。”
张兴本是打算出门去永丰里崔家藏书楼;被杜士仪不由分说扯回去的时候;心里还有些奇怪。等到听清楚究竟是为了什么事;他登时瞠目结舌;指着自己的鼻子;满脸不可思议地说道:“我?届时让我登场替换杜中书去打那场马球?可我又不曾通籍宫中”
“既然那两位大王答应了我这请求;自然会给你办妥;届时你只管好好发挥就行了”杜士仪笑着一拍张兴的肩膀;随即意味深长地说道;“难道你想看我在御前挥杆击空;丢人现眼?”
张兴顿时哑然;下一刻;他才脸色古怪地问道:“杜中书怎知道;我打得一手好马球?”
此话一出;杜士仪顿时放声大笑;直到看见张兴那诧异莫名的脸;他才止了笑声;乐呵呵地说:“奇骏啊奇骏;你又不是不知道温老和你的交情;你有些什么好本事;他早就事无巨细都告诉我了”
第六百九十九章 荐才于天子
当今天子酷爱马球;此事两京官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年还是临淄郡王的时候;李隆基就曾经和几个兄弟组队打败了从马球发源地而来的吐蕃人;即位之后;他的这一爱好仍然丝毫未改。从北门禁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马球健儿足有好几支队伍;天子兴之所至便会下场亲自挥杆参赛。至于公卿子弟之中那些颇为擅长马球的;更常常被天子叫到宫中陪练;出身贵介的窦锷和姜度都是最常来常往的人。
然而;身为高阶文官却被强邀参加这样的活动;杜士仪是开天辟地第一个。当李隆基辗转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禁也有些意外;然而却仿佛默许了似的;没有任何异议。
等到了马球赛的这一天;他这个天子在武惠妃以及一应宦官宫人的陪侍下;来到陶光园那座占地广阔的马球场时;就只见其他人都已经来齐了。窦锷和姜度都是一色的大红衣衫;光王李洽和寿王李清亦然;而杜士仪尽管也身着绯袍;却是文官常服;身后跟着一个虎背熊腰的健硕大汉;只一打量;李隆基便知道;这就是光王李洽和寿王李清之前对他禀报时所言;杜士仪说的替补了。
至于参战的这一队吐蕃人;原是从西边跟着一支商队过来;在这一年马球赛中打得上下无敌手的常胜队伍。尽管如此;因为每年参加过马球赛的人;多数各有任用;下一年便不能再上场;故而他们虽则志得意满雄赳赳气昂昂;但今日得以前来观战的人却都知道;这场比赛的结果还不好说。
光王李洽是皇子诸王之中骑射最佳的;窦锷不但胡腾舞跳得好;因为身形敏捷;马球也打得好;姜度在这上头更是子承父业颇为不凡;寿王李清固然因为最年少;可大约因为李隆基好马球;他在这上头也没少下功夫;再加上近来风头正劲的杜士仪;每个人都觉得今天的比赛兴许会很有看头。
这会儿;诸王三三两两聚在一块;皇太子李鸿便和鄂王李涓;忠王李浚并肩而立。身为储君的李鸿见李隆基召了杜士仪过去正在说什么;脸上不禁流露出了相当复杂的表情;一不留神就错过了李涓的话。好在忠王李浚看出了兄长的走神;当即于咳一声道:“虽则今日下场之人仅论球技;未必在那些吐蕃人之下;可马球讲的是彼此配合;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结果如何还真的是不好说。”
李鸿这下子终于回过神来;再次往那边厢看了一眼;一想到父子君臣的距离;竟还远过外臣;他心里便好似火烧一般;迟疑片刻方才强笑着说道:“八弟素来勇猛;他既然自告奋勇;说不得是有所成算了。”
李涓却知道今日这场马球赛背后的角力;此刻便耸了耸肩道:“忠哥所言不是没有道理的。说实话;别人也就罢了;听说杜中书本来已经当面回绝马球打不好;可却被八弟和十八弟硬是赶鸭子上架。要我说;他身旁那位不知道来自何处的勇士若是上场;兴许还更可靠些。”
别人是如何评判自己的;杜士仪此刻无心理会。身在御前;他自然而然就换上了绝无破绽的温文尔雅面具;几句君臣奏对的老套之后;听到李隆基开口问自己背后的人;他便让开一步;笑着引见道:“陛下;这是臣任代州长史时;拔擢的河东节度掌书记张兴张奇骏。我离任之际;本打算将其引荐给河东节度使宋大帅;没想到奇骏从未来过两京;宁可暂时解任到洛阳来一览东都风采;我也只好随了他。”
“哦;竟然是你的掌书记?朕看他的身材;还以为是你不知道从哪里招揽来的勇士”李隆基也是第一眼被张兴那魁梧的身材给吸引住了;闻听竟然是文官;他不禁生出了更多的兴趣;“看张卿身量;不逊于战场勇将;弓马可精熟否?”
平生第一次进皇宫大内;第一次见天子;张兴自然难免紧张。杜士仪在两日之内紧急培训丨了一下他的礼仪;再加上他本来就是越大场面越能够把持得住的;这会儿便沉住了气;恭恭敬敬行礼答道:“陛下;臣自幼随同军中退职校尉精研弓马;勉强还算精熟。至于这身量;是因为饭量实在是太大;若是放开肚子吃;一顿斗米;肉十斤不在话下。故而从前一度隐居雁门山读书;山中飞禽走兽被臣祸害殆尽;若非杜中书慨然相助;只怕欲求一饱尚不可得。”
“哈哈哈哈”李隆基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他欣然颔首道;“那有何难;若是你今天能够好好表现一场;朕就赐你美酒佳肴这样吧;杜卿如今官居中书舍人知制诰之重;马球场上比拼的却是马术和技巧;万一他受了点伤;到时候朕岂不是要痛失一大臣?他既然带了你来;今日你便全程替他下场如何
之前杜士仪就提过天子极有可能会做这样决断的可能性;还着重指出;若要达到这个目的;他就得尽全力引起天子的兴趣。此刻见事情果真如此;张兴一面佩服杜士仪的先见之明;一面慨然应诺道:“臣必定尽心竭力”
今日之事是武惠妃早就筹划好的;只要杜士仪在这种场合在御前就行了;倒并不是一定需要其下场挥杆。因此;等到张兴跟着一个宦官前去换衣服了;坐在天子之侧的她便笑着说道:“三郎;若不是杜中书明言;谁能想到如此勇士竟然还精通经史?早就听说杜中书最擅长简拔人才于民间;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杜卿确实素来慧眼识英才。”李隆基欣然点头;眼见得要下场的人全都去准备了;他方才再次问道;“据说杜卿曾经在成都乡野村庄之中;觅得英才收在门下;如今那个弟子还在云州教导蒙昧孩童?”
陈宝儿跟了自己这么多年;有心人早就都知晓了;而李隆基这个天子竟然也会知道;不外乎是有意打听;亦或是有人禀报;所以;杜士仪不慌不忙地说道:“回禀陛下;臣首徒陈季珍确实是臣当初在成都令任上收录门下的;那时候正逢登籍逃户和居人争抢一处茶园”
杜士仪原原本本将当时那桩案子娓娓道来;尤其是突出了当时还是童子的陈季珍仗义执言;见李隆基果然大为惊异;他又将陈宝儿前些年跟着自己为记室;在成都、在江南、在云州之战;林林总总的表现都渲染得淋漓尽致;末了方才说道:“他的底子已经很厚实了;但因为出身低微;因而不欲早仕;更愿意趁着年轻好好做几桩实事;臣就依从了他留在云州主持培英堂。”
“果然是少年出英雄。”这一次换成武惠妃赞叹连连;她看了一眼场上预备下场的姜度窦锷以及光王李洽寿王李清;含笑说道;“不过开元十二年至今;也已经八年了;杜中书收了一个弟子之后;怎不曾再多收录几个弟子在门下
“臣当年在成都时初见陈季珍;也是见他年纪幼小;在山野之地却能够勤奋苦读;如此良才美质埋没实在是可惜了;这才动了惜才之心;将他带在身边言传身教。至于此后数任;一直都太过繁忙;哪里还有工夫收录弟子?不过;之前宇文夫人倒是曾经提过;让我教导他家大郎;我和宇文兄当年相交一场;故而推辞不过;只能答应了;其实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