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袭大界村(1)
孙子兵法讲:“无邀正正之旗,勿击堂堂之陈。”经过几次直接野战的失利,姚苌改变了作战策略,不和苻登正面对垒交锋,重新规划关中地区新的战略布局。你不是吃人肉嘛,让你人肉没得吃。
由西北高地进入关中有两条路,一条由上邽经陈仓、眉县至长安;另一条由安定经新平城至长安。姚苌选择安定和上邽两大军事重镇和长安构成三角形战略支撑体系:太子姚兴镇守长安;勇猛善战的姚硕德出镇上邽;姚苌亲自坐镇安定,以此撑开全局,控制形势。
姚苌把大军分散开,以零散各地的营寨确保军粮供给。当时诸营众多,故而称姚苌的军营为大营,大营称谓从此而来。苻登攻占关中许多地区,三大重镇不丢,前秦军只能疲于应付。
此时,后秦形势也极为不妙。苻坚死后,关西的英雄豪杰认为苻氏已亡,姚苌平定关中地区只是时间问题。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苻登的方圆大阵纵横无敌,众人纷纷转而支持前秦。为打消关中人对苻坚的思念,姚苌亲自率人把已经埋葬的苻坚尸首挖出来,用皮鞭抽打,剥掉衣服,裸出尸体,再用荆棘包起来,挖个坑埋掉。
苻登大怒,发誓报复。转眼初冬时节,北风吹过,落叶萧萧而下。清晨,灰色的云层笼罩着天空,苻登留大军于新平,率骑兵一万突袭安定姚苌的大营。
姚苌用兵谨慎,早有探马飞报入营,羌军全营戒备。苻登见姚苌已有准备,不再攻击,命令骑兵四面围住姚苌的营寨,抬出天王苻坚的神像,绕着羌军大营放声大哭,边哭边诉姚苌的罪行,哀声动人。
苻坚为人宽厚,对羌人有大恩。勒杀之时,羌军曾经为之痛哭。前秦军的哭声打动羌军,好多士兵捂住耳朵,不忍再听。姚苌听着四面哀声,明白这是苻登的心理战。韩信在垓下用“四面楚歌”瓦解楚军斗志,击败霸王项羽,苻登依样画葫芦。姚苌嘿嘿一阵冷笑,他可不是有勇无谋的楚霸王。下令三军将士一块哭。羌兵人多,哭声震天,一下子把前秦军的哭声压了下去。苻登听着震天号哭,又气又急,却也无计可施,只得引军退去。
姚苌此人迷信,与苻登交战屡败,认为前秦军中的苻坚神像起了作用,有神灵帮助,因此也在军中立起苻坚神像。众文武哭笑不得,心道:“若是苻坚有灵,还不把你碎尸万段。”众人不敢多说话,谋士尹纬看不下去,劝道:“陛下,苻登是苻坚的族孙,立像是应该的,陛下立苻坚的像是何原因?”姚苌眯着三角眼道:“朕自有道理。”
每个人都希望站在真理一边,不管真的有理,还是无理取闹。姚苌面对神像毕恭毕敬,神色恬静。神像上的人曾是他的君主,是他的恩人,也是他下令勒死的,还是他把尸体从地下挖出来抛到野外的。
如果你做过同样的事情,可能这个人会成为你一生的噩梦。姚苌要解释,他要自己相信,要群臣和将士们相信,甚至要让死人相信,他姚苌光明正大,下面是祷告词:
“臣兄姚襄为陛下所害,临死之时,要臣为其复仇。新平之祸,臣是奉家兄之命所为,非臣之罪。试想,苻登陛下远亲,还想为陛下复仇,臣岂敢忘记为兄长报仇?再者,陛下命臣以龙骧建业,就是要我像陛下一样称帝,臣又怎敢违背陛下的教诲呢?而今我为陛下立像,陛下就不要再计较臣下的过错了!”
言辞恳切,痛心疾首,真好像苻坚误会他一样,群臣听得目瞪口呆,张口结舌。不要脸的人见过,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这是一种精神,如果没有这样的精神,你没法去做坏事,做了坏事也会受到良心的谴责,你会一生不安。姚苌没有良心吗?他有。一个人只能标榜正义,纵使颠倒黑白,绝不能承认自己错了,错了你就万劫不复。
姚苌满心以为这一次可以和苻登一较高下。次日交战,姚苌命人抬着苻坚的神像,出寨迎敌。两军对阵,登上箭楼的苻登一眼看见羌军阵前苻坚的神像,又见姚苌一副得意扬扬的神态,心中气急。爬下箭楼,拍马而出,大呼叫阵:“为臣弑君,而立像求福,能有用吗?无耻小人!弑君恶贼!姚苌!你若有胆量就出来,与我单打独斗决一死战,何苦枉害无辜!”姚苌充耳不闻,心道:“我多大数岁了?六十,和你小娃娃单打独斗,你以为我傻呀!”苻登见他不敢应战,挥军冲杀,羌军又大败。夜晚宿营,姚苌闷闷不乐,巡视诸营,发现军中夜间数度惊扰。姚苌大怒,心道必是苻坚鬼祟作怪,命人砍下苻坚神像的头颅送给苻登。
姚苌鬼点子多,一计不成,又生诡计,对群臣说:“苻登这个魔头把辎重留在大界村,我分兵偷袭,定能成功!”传令给儿子姚崇,领兵三万偷袭大界村。谁知苻登早有准备,姚崇的兵马刚到安丘,便中了苻登埋伏,全军覆没,姚崇单骑逃回大营。苻登趁机一路追杀过来,进逼安定。
两袭大界村(2)
眼见前秦军逼近城下,姚苌又有妙计,对众人说:“与穷寇硬碰硬是兵家大忌,朕要亲自领兵偷袭大界村。”文武官员一听偷着乐,以为会有什么妙计,刚刚偷袭人家中了埋伏,被杀得片甲不留,又要去送死。姚苌一脸奸笑:“卿等有所不知,上次那魔头伏击我军侥幸得胜,以为朕不敢再去,必不设防,朕偏要再去,杀他个出其不意。”
姚苌亲自点起骑兵三万,人衔枚,马束口,三更天出动,兵发大界村。看到这儿,我们肯定会想起抗日战争中,时任八路军129师师长的刘伯承同志率领我军在山西省七亘村同一地点,两次设伏击败日军的经典战例。日军有姚苌的狡诈,苻登却无刘伯承同志的智慧。羌军一路毫无阻拦,苻登果然把伏兵尽撤。黎明拂晓,远远望见大界村,羌军杀进村去。村中只有苻登皇后毛氏和留守的文武官员及数百名士兵。
南北朝出巾帼英雄。毛皇后美貌勇敢,善于骑射,弯弓跨马,指挥数百名壮士拼死抵抗。羌兵人多势众,将毛皇后擒获,押来见姚苌。姚苌翻身下马,背负双手,弯腰打量毛皇后,见她生得清秀端庄,柳眉轻竖,秀目含怒,却显得愈加妩媚。姚苌心中喜欢,轻声道:“朕年已六旬,未睹如夫人这般冷艳之巾帼,若得夫人,可欢度晚年,我姚苌别无所求!”毛皇后羞怒交集,边哭边骂道:“姚苌,你已杀天子,今又欲污辱皇后,上天能容你吗?”
姚苌确实做得过分,你说你都六十了,霸占人家妻子做什么。美人求之不得,总不能再留给苻登。舍不得也要下手,姚苌杀死毛皇后,又杀了苻登之子苻尚,擒秦国名将数十人,一把火烧掉屯粮,端了苻登的大本营。
苻登闻讯又惊又怒,急忙引兵回援大界村。诸将对姚苌道:“我军偷袭大界村得手,贼兵骇乱,我若趁乱于半路伏击,又是大胜仗。”姚苌摇摇头:“苻登兵众虽乱,怒气犹盛,不能与之争锋。”不怕人多,就怕士气旺,没有把握的仗少打。羌军迅速撤离战场,从另一条路撤回大营。
前秦、后秦两国的战争打到第三个年头。这段时间,北中国遍地烽烟,如同东汉末年诸侯割据时代。魏王拓跋珪与匈奴首领刘显大战,吕光平定凉州。关中、陇西一带田地荒芜,哀鸿遍野,饿死的人枕于道路,交战双方精疲力竭。粮草付之一炬,前秦军乏粮,军士时有饿死。姚苌用兵飘忽不定,不打硬仗,前秦将士吃不上熟食。苻登只得撤军休养生息,前后秦各自罢兵。
这一场食人魔与中山狼之间的较量没有结束,到底哪一方能够取得最终胜利呢?
智者无敌(1)
将者,智、信、仁、勇、严也。曹操在孙子兵法注释中称,这是将帅应该具备的五种品德。为将五德中,智术在先,这便是奸诈无耻的姚苌战胜义烈慷慨的苻登之奥妙所在。
公元390年,北魏登国五年夏,四月,后秦皇帝姚苌正庆祝六十大寿,宴席未散,一份告急文书传到。大后方出事了,发生叛乱。反叛军首领是原前秦将军魏揭飞,他自称冲天王,召集氐人、匈奴各部攻打后秦的杏城(今陕西黄陵西南)。刚刚归附后秦的羌人雷恶地火上浇油,借机起兵,攻打李润城(今陕西蒲城东北)。
两国交兵,最害怕内乱,西边的苻登没收拾完,北边又犯事了。姚苌暗暗心惊,下诏亲自北征。苻登兵临城下,在长安家门口,魏揭飞远着呢。文武官员大惑不解,纷纷问道:“陛下不忧六十里外的苻登,却忧六百里外的魏揭飞,这是为什么?”
感觉后秦国的大臣们就像小孩子,遇事总爱问为什么。明朝崇祯皇帝曾经抱怨过:“我是好皇帝,是你们大臣误我。”如果姚苌听到这句话,就会开导这位同行:“自己的事儿自己做,别总指望别人。”
群臣无能,姚苌非但不生气,反而耐着性子、苦口婆心分析:“苻登不是一天能消灭的,朕之城池也非苻登一天所能攻取的。雷恶地智略非常,如果联合魏揭飞,攻下杏城和李润城,长安东北就非朕所有啊。”
长安东北地区是后秦对抗苻登的大后方,一旦雷恶地和魏揭飞反叛成功,自己必将东西交困,失去粮食供应地,姚苌这一点看得极清楚。去打魏揭飞,须防着苻登。为避开苻登耳目,姚苌不敢带大军前往,偷偷点齐一千六百名精锐骑兵,奔赴杏城,距城百余里下寨。
魏揭飞万没料到姚苌会舍弃苻登,亲来征讨,惊恐不已。等到阵前一看,发现羌兵不多,大约两千人的模样,大喜,急召各路兵马,氐、匈奴之兵络绎不绝。
姚苌每次听说魏揭飞增兵总是非常高兴,诸将觉得奇怪,问道:“贼不断增兵,其势日炽,陛下为何不忧反喜?”姚苌笑道:“魏揭飞煽动百姓叛乱,种族、部落甚繁。各族经常叛乱,朕虽能杀掉其首领,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