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产期下个月。”
“那我看不着了,提前恭喜你当爹了!”
“十一黄金周你们不放假啊?”牟宇问。
“搞阅兵,越是这会我们越忙。”
牟宇媳妇坐了一会就去楼上的房间休息,酒过几巡之后,小亚也上楼了。桌上只剩下这两个人,牟宇问他:“你什么回来啊?”
“下回可没谱儿。”他说。
“我问你什么时候转业?”
他转头看看他,“谁说我要转业了?”
“那你就让人姑娘一直等着你?”
半天没吭声,过一会他说:“等我到二十五就够岁数结婚了。”
“结了婚不还是得两地分居吗?”看他不说话,牟宇又问:“你左手是不是有毛病啊?”
“你能看出来啊?”
那位点点头,“看你干什么都使右手,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怎么回事啊?”
“以前受的伤,回头我再查查去。”为这手的事,他也挺烦,这还不像耳朵,好赖能听见。这一只手不好使,干什么都觉得别扭。
“早点查,赶紧治。”牟宇说,“你现在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时候了,你得为人家想想。”
“这已婚人士觉悟就是高,说话都不一样。”
牟宇不理他话里的调侃,说:“等你结婚就知道了,为了家里人,也得照顾好自己。”
回到房间里,看她靠在床上看电视,他从包里翻出滴耳液,耍赖一样靠在她身边,“你帮我上药吧?”
她让他躺平,接过小药瓶往他右耳里点了两滴。他闭上眼躺着,她把电视关了,屋里没有一点声音。久违的安宁,让他觉得心像是终于从那场惊涛中释放出来,在她身边一点一点平静。
他说:“我还没陪你上过课呢,你们教室让外面人进吗?”
小亚一笑,问:“你到底怎么了?要陪我上自习,还跟我一块上课?”
他拉她躺在自己身边,“以前从来都没刻意了解过你什么事,老觉得在一起这么多年,已经够了解你了。直到有一天我躺在大堤上,忽然特别想知道你那时候在干什么,可是我发现我连你学校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脑子里就剩一个人,你周围的东西都是空白,连想象都想不出来,那时候觉得特难受。”他睁开眼看着她说:“我就想等回去了,要去看看你上学的地方,看看你每天都做什么,所有事。”
她半天都没出声,拉起他的左手,微微用力地揉着每一个关节。揉了很久,她说:“我明天要带你去医院看手,你陪我去吗?”
第四十八章。。。
第二天小亚陪张昭去了医院。
大夫先检查他手的活动情况,见他左手背上横着一道疤,从小指外侧一直切到中指下方,问他:“这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半年前,演习时候让弹片划了。”
“这三个指头的伸肌腱都断了吧?”大夫指着他左手小指、无名指和中指问。
他点点头,“当时在野战医院做的吻合术。”
小亚在一边插嘴问:“那你后来去大医院检查了吗?”
他扭头小声说:“别老看不上野战医院,现在战场上都能做开颅。”
做了肌电图,大夫看完结果说:“你现在伤口和肌腱粘连在一处了,伸肌腱堵在中间没法自由滑动,所以手指掌关节不能平行和弯曲。当时手术完三个月你应该去做个探查,看肌腱要长好了当时就可以做松解术。”
张昭想起来当时做完手术,野战医院的大夫也是这么跟他说的。但是三个月之后已经进入汛期,当时全营武装待命,根本容不得他请假外出。而且即使能外出,他也早把医嘱给忘了。
小亚急着问:“那现在还能做手术吗?”
“做是可以做。”大夫看看他手上缠的绷带,还有胳膊上磨的伤口,说:“但是得等这些伤好了再做,不然怕感染。这已经是陈旧伤了,现在做和三个月后做也没什么差别,这段时间多注意保养锻炼。”
“应该怎么锻炼呀?”张昭问:“我现在天天做握拳伸展,可是效果也不大。”
“小时候玩过弹球吧?”大夫拉开抽屉,翻出一个小玻璃球,笑笑说:“这是我儿子落在这的。你没事时候,也找个球,就这么弹。”
张昭把球放在左手心里,根本握不住。大夫看看说:“你可以先试试用乒乓球。这个肌腱粘连的恢复,不是光做手术就行,术后可能还会再次粘连,关键是靠自己锻炼。你手术前这段时间,每天用热毛巾敷一敷,也有缓解效果。”
看完大夫,两个人说去瞧瞧潭庄主。到他病房门口看里面一屋子人,还有摄像的。他们也没进去,就走了。
“去找你妈么?”小亚问。
他想了想,“晚上回家看吧,她忙着呢,一上班就变身战斗机,我现在去就是找轰。”看看表,十一点多了,“先找地方吃饭吧。”
在航天桥附近找了家小饭馆,两人坐在靠窗户的位置,点完菜,他看她喝着茶水,半天没吭声了。
“还担心呢?你不听大夫说了吗,等这些皮外伤好了就做手术,然后坚持锻炼,没什么大事。”他说。
小亚转着面前的茶杯,过了一会,说:“上军校把耳朵丢了一只,现在手又坏了一个,你要把自己糟践成什么样才算完啊?”
他说:“部队跟机关里不一样,训练演习时候受伤都难免,谁都有点毛病,你瞅潭庄主那德行。。。。。。”
“我用不着瞅别人。”她打断他的话,“我瞅你一个就够了,平时见不着,见着就带伤。你自己不在乎你自己,我在乎!军队几百万人,你是其中一个。可是在我这,我只有你一个!”
他拉她放在桌上的手,她推开他,说:“你的部队在哪我不知道,你去抗洪也不告诉我,带着一身伤回来才来找我,还说没事。”
他换到她旁边的位子上,哄着她说:“我怕我要是说了,你更得担心,这不是都过去了嘛。”
“你以为这样我就不担心了?”她瞪着他,“我担心你哪天又去什么地方,就再也回不来了!你说你想起我的时候,我的周围是一片空白。其实你的生活什么样我也不知道,我对你每天做的事一无所知。”
“我们有保密守则”
“你回来吧!”她看着他,“回来干什么都好,我不用每天担着心,不知道你在哪做什么。”
他看着她眼里的央求,过了好半天,说:“你让我想想的。”
服务员把菜端上来,两人都没什么胃口了,他问她还吃吗?她摇摇头,“打包吧。”
晚上跟家里人一块吃饭,看他使筷子都并不拢,他妈心里难受,去厨房蒸了一碗鸡蛋羹,撒上葱花和一点酱油,就像小时候的病号饭。老爷子也心疼孙子,眼神一直跟着他走,却没说什么话。晚饭后他姑姑家也来了,一家人坐客厅聊天,话题多半是他在部队的情况还有他的伤。
他姑姑走的时候,拉他到门外说:“老头这半年看着不如以前精神了,爱提过去的事,还老念叨你,说自己没多少日子了,就一个孙子还见不着。”
“老爷子不一心想让我在部队吗。”
他姑说:“我问老头,当初不是您把他送去的吗?他不吭声。你也受不少罪了,想回就回来吧,或者调机关来,也不用整天带一身伤。”
“得,您打住,早说好了我不上机关。”
假期结束回到驻地,闲的时候他就翻来覆去想转不转业的事,就像当初纠结于来不来部队一样。而此时的他,心态已经和当初在军校里不一样了,一年的带兵生涯,是让人成熟的催化剂,对于未来无论在哪,他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在潜意识里不敢面对。而现在让他犹豫的原因,是他发现自己其实舍不得离开。
他跟指导员提过一次想走的事,指导员倒没觉得意外,只是说:“才刚转了正职,又得过荣誉,上面不会放你。”
年底时候,他犹豫着打了转业报告。当天下午在作训场上,有个战士跑过来说营长找。他让副连盯着训练,自己去了营部。
办公室里,何营长站在窗户边,看着他一路跑进楼,过会门口响起一声“报告”。
“进来。”
张昭一眼看见办公桌上那封自己攒了三个晚上写出来的转业报告。
何营长倒背手走到跟前,看了他一会,戳着他肩膀说:“你脑子灌洪水还没倒干净是不是!还是觉得得了荣誉就可以翘尾巴了!这留不住你了,刚当三个月连长就给我转业!”
张昭陪着笑,说:“您消消气。。。。。。”
“我消个屁气!我看见你就来气!”
“那正好把我打发走。”那个还一脸不知死活。
“别蹬鼻子上脸!”何营长坐回桌子后面,问他:“为什么要转业?”
“我报告里写了。。。。。。”
“建设四化?我信你的鬼话才见鬼了呢!”
张昭想想说:“我现在一只手不太好使,我觉得也不适合留在这了。”上个月他做了肌腱粘连松解术,住了一个礼拜医院,现在每天忍着疼做复健训练。
何营长看看他,问:“你手怎么样了?”
“还在恢复期,现在还拿不了重东西。”
“你要真不行了,就去办伤残军人证。”
“我不是伤残!”那个喊。
“那就别给我找客观理由!”何营长说:“这段时间你就负责安排任务,带训让副连长干。再不行就放你几天假,出去换换环境,换换脑子,反正你今年的假用不完。”
张昭知道这已经是营长的最大让步了,虽然规定一年有四十天假,但他们这个地方请假很难,一年连十天都用不上。可是请假并不能解决长远的问题,他想跟家人和爱人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这种两地分居对谁都是煎熬。
他说:“我不用请假,我想转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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