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军惨杀日本书记
慈禧在颐和园长住时期,她本人原有一支数百人的贴身卫队。他们使用的也是当时最新式的后膛钢枪。但是这几百个青年士兵既然在美女如云的后宫和御园之内,担任警卫,他们如是生理无亏的健壮青年,那就太危险了(后来毛主席在中南海,显然也有相同的苦恼)。所以这支卫队是由太监组成的。太监怎能持枪作战呢?因此慈禧一旦还宫,她就把董福祥的甘军调入北京内城,作为她内城的宫廷警卫。
这时担任北京九门城防的禁卫军和在街头日夜巡逻的义和团大刀队,均在端王、庄王的掌握之中。纵是太后想制止「拳匪」在北京一带烧杀抢劫,已渐觉力不从心。——虽然 「拳匪」一辞,仍随时见于「上谕」(用皇帝名义)和「懿旨」(用太后名义)。
甘军是有实地战场经验和赫赫战功的劲旅,非义和团和九门禁军所能望其项背的。所以太后曾一再召见董福祥,慰勉有加。董福祥亦向太后保证,他既能「杀外人」,也能把义和团镇压下去。——不用说,甘军就是慈禧的一张王牌了。谁知甘军入城的第一天就错杀了(东)洋人而使太后无能为力。原来董福祥的「甘军」也是西北一支纪律最差的土匪军,视杀人放火如儿戏。如今拱卫京师,独承天眷,那就更肆无忌惮了。因此当甘军于六月十一日(阴历五月十五日)奉命开入永定门时,适值日本驻华使馆书记官杉山彬乘车出门公干。双方相遇于途。董军营官乃喝问:「何人?」杉山自觉是外交官乃据实以报。谁知他碰到的却是一支无知的土匪军。未待他说完,这营官便抽刀向前,直刺其腹,就把杉山彬一下杀掉了。残酷的士兵一拥上前,不但把杉山尸体支解,并剖腹去其脏腑而实以马矢,弃之道旁。(见柴萼《庚辛纪事》)
杉山之死立刻成了国际新闻。驻北京各国使馆人员和各教堂内的传教士,弄得人心惶惶、个个自危。中国教民一向被拳民呼为「二毛子」,其罪仅次于「老毛子」(黄发洋人),当然更自知大祸临头。而一些仇洋反教的群众则颇为积忿得泄而鼓掌称快。
李鸿章、袁世凯是关键人物
杉山之死不用说在五大洲都引起震动。世界名都中各大报刊的报导,不是头条也是花边。这消息也引起中国皇宫内廷的不安。很显明的,如今《马关条约》墨汁未干;李鸿章在日本被刺的枪疤犹在,怎能再杀个日本外交官呢?
老太后慌了手脚,她除专派荣禄和启秀向日本使馆道歉之外,并召见董福祥与载漪加以申斥。可是福祥的面奏,和载漪的帮腔,终使慈禧内外交煎也处置不了。福祥说他一人如受罚是罪有应得,但如因此把他麾下的甘军激成兵变,则京城治安就大有可虑了。——聪明的慈禧当然体会到,这时的「八三四一部队」是抓在他二人的手中啊。他二人如联手不听「老佛爷」的话,则释迦牟尼也无计可施啊!为杉山之死而惩凶的谕旨也只好不了了之。
据说福祥与戴漪从陛见退出时,载漪拍福祥之背,并翘起大拇指,大夸福祥是了不起的英雄好汉。(见《清史?董福祥传》)
时局发展至此,慈禧显然知道,外御洋人,内安反侧,她已渐渐失控了——这时在天津,聂士成为阻止西摩的「联军」入侵北京,双方已打得炮火连天,士成后来终于战败殉国。为抢救此一失控局面,她似乎与荣禄有过密议。二人决定了一个最有效的万全之策!急调李鸿章与袁世凯来京共纾国难。
李鸿章原是荣禄的政敌。李之下放广州就是受荣禄排挤而去的。但是荣禄没有应付洋人的本领。现在夷情紧迫,他与慈禧束手无策,只好又策动老太后速调李鸿章回朝了。
至于袁世凯,他本是荣禄的死党。一向对荣感恩戴德、忠贞不二。如今又手握重兵,诛义和团如杀鸡犬,深为洋人所喜。因此如李、袁二人能联袂返京,则荣禄和慈禧所感棘手的一切内外问题,均可迎刃而解。
这确是最高明的一着。因此六月十五日军机处便传旨,令李鸿章与袁世凯迅速来京。——这时由于义和团拔电杆,北京与外界电讯已断。然荣禄与袁世凯之间,则「百里加急」的传统驿马,仍可照跑无讹;而袁与南方三督,尤其是与广州的李鸿章,则电讯日夜不绝。
百年回看水晶球,当时如李、袁应召返朝,则我国近代史上最惨痛的「八国联军」这项国耻,或可消灭于无形。不幸的是,西后把召袁之命随即取消,转而重赏义和团,决心攻打使馆,杀尽洋人,并决定与十一国列强「同时宣战」。
她老人家何以一夜之间发起疯来,把原先设计好的万全之策,作了一百八十度的大扭转,而置国家民族于万劫不复的绝境呢?这就出于一个小小的「蒋干偷书」所获得的假情报的刺激了。——历史发展的长江大河,为一点藐小的个人情绪而变了方向,是史不绝书呢!一九三六年冬,张少帅发了一顿小小的少爷脾气,不是把我们五万万同胞,朋友,包括你和我的命运,彻底的改变了方向,以至于今日?
「蒋干偷书」的假戏真演
就在西后决定调回李、袁之翌日(六月十六),由于时局紧张,老太婆便召集了一个包括六部九卿、军机、总署和诸王贝勒的大型「御前会议」,以商讨和战大计以及剿抚义和团的决策。这个会显然被端王所领导的激烈分子控制了。会中主和派袁昶、许景澄等偶持邪术不足恃之说,便被端王所呵止。慈禧也认为邪术虽不可用,而人心则可用。可是就在这一天,义和团在大栅栏放火,把前门大街一带数千家商铺烧成灰烬,而大失人心。因此在会议之后,慈禧还是要方从涿州回京而力言拳民可用的刚毅,偕同董福祥「开导(拳民),勒令解散。其有年力精壮者,即行招募成军,严加管束。」(见《义和团档案史料》上册,页一四五。)
谁知这道「勒令解散」的上谕颁下不及二十四小时,朝命便反其道而行呢!
原来就在当天的午夜,朝中接到一通绝密的情报,说洋公使已决定合力扶植光绪而赶掉慈禧——这是戊戌以后慈禧最怕的一着,如今这最怕的一着就要成为事实,怎能不令老太婆魂飞天外呢?情报的来源是这样的:
原来就在这天午夜,忽有人私叩荣禄之门,说有机密要事告急。荣禄接见后才知是他的心腹,时任江苏粮道罗嘉杰的儿子,奉乃父之命亲来告密者。这情报透露各国公使已联合决定向清廷提出四项要求:一、指明一地令中国皇帝居住;二、各国代收各省钱粮;三、代掌天下兵权;四、勒令皇太后归政。
荣禄得此情报之后,顿时如雷贯顶。他知道在「戊戌政变」中,他当慈禧鹰犬时所做的好事。如今十一国列强勒令太后归政,拥戴光绪复出。光绪复出,荣禄还有脑袋吗?所以荣禄得报,彷徨终夜,绕室而行,知道是大祸临头。天方亮他就入宫觐见,把情报递给慈禧。太后览报,自然更是热泪横流,悲愤交集。
这位老泼妇独裁专制四十年;她谁也不怕,只怕洋人。如今洋人最后真来要她的老命了。在眼睁睁就要投缳自尽之前,她还管得了大清江山,兆民生命?她就放泼,和洋人拚命了。
「政治家」退化成「女人家」
西后显然与荣禄计议之后,便立刻召开第二次「御前会议」。她在会中讲话时首先叫「诸大臣」;在激动之下,她又口称「诸公」。在中国两千年专制历史中,皇帝与太后向无称群臣为「诸公」者;骄傲跋扈如叶赫那拉氏者,自然更是前所未有,足见其方寸已乱、手足无措之激动情况。当她连哭带说把「四条情报」宣布时,全场惊愕,不知所措。端王以下最激烈的亲贵二十余人,竟相拥哭成一片。在激动之下,他们咬牙切齿,立誓效忠太后,不惜一切与洋人一拚。太后也说洋人既已决定开战,大清亡在目前。既然战亦亡,不战亦亡,「等亡也,一战而亡不犹愈乎。」(见《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义和团》第一册,页四八~四九。《史事要录》所节诸书亦足参考,见页一六八~一七八。)
这样一哭一闹,老太后也就把前一日的对义和团「勒令解散严加管束」的上谕一笔勾销。主和派的光绪、立山、联元、袁昶、徐用仪、许景澄,同遭申斥,齐靠边站,朝廷就决议重用义和团对十一国列强不惜一战了;主和五大臣,其后也相继被杀。
六月十七日(阴历五月二十一日)的「第二次御前会议」,因此也就变成了中国的御前动员会议。刚毅、载勋、载濂、载漪、载澜乃奉命统率义和团。载勋旋即代替祟礼出任步军统领九门提督。从此九门大开,四郊义和团乃大批涌入北京。日夜不绝(见《庚子纪事》)。真是无巧不成书,大沽炮台也于此日被七国联军所攻占。(大沽之战时,美国海军拒绝参加,详见下篇。)
德使克林德溅血街头
北京情势既如此紧张,十一国公使自然也日夜开会商讨对策。他们第一目标当然还希望中国政府剿匪睦邻。在六月二十日清晨集会时,德国公使克林德(Freiher von Ketteler)乃主张与会公使集体行动,联袂前去总理衙门要求保护。各使不愿偕往,克林德乃单独行动,乘了他那豪华的绿呢大轿,带了一个乘小轿的翻译官柯达士(Herr Cordes)前往总署交涉。行至半途他就被载澜麾下神机营霆字枪队章京(小队长)恩海一枪打死了。轿夫大恐乃摔轿而逃。当时坐在小轿中的柯君,也被摔在地上,把屁股摔成重伤。(据《景善日记》所载,克林德的死尸是袁昶收的,而载澜则要载漪下令,把死尸斩首,悬于东安门示众。史家或疑《景善日记》为荣禄伪作。然纵系伪作,书中所言故事亦大多可信。参见《庚子大事记》及摩尔斯前书。)
克林德公使一死,北京的东交民巷,就变成慈禧太后的「珍珠港」了。事已至此,一不做二不休,发疯了的老太后索性取出「内帑」(她老人家的私房钱)数十万两,重赏三军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