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与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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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与中国-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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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从1949 到1976 年取得的各项伟大成就中,处处都依赖他那位忠心耿耿的总理。总理出身于上层阶级,个人具有很大的感人魅力。他办事敏捷,精明强干,不知疲倦,似乎从未违背他领袖的政策,而是始终设法在执行过程中控制住中国的中央行政机关和对外政策。如果说毛的刚惶意志像龙王无法预料而责人甚苛,那么周恩来在对待中外人士方面的无私而富于同情的精神,则是符合那种以卓越的才略掌管国家大事的伟大传统的。他去世时似乎更受人民的爱戴和怀念。
读者自己可以继续去辨认历史的陈迹在今日中国的回响。例如费子智把传统的中国社会观念总结为下面几点:把一个单独的权威看作同文明相关联,基本上由国家管理一种平衡的经济,一种正统学说协调并指导一切形式的人类活动(包括为国家选贤取士)。他在1952 年说,这些观念的传统形式在近代已被摧毁,但在共产党的统治下又有所表现。但他在写下这些话时,他预料新民主主义还会延长一段时间,集体化仍是遥远未来的事。今天的事态已经超出了这位历史学家所援引的先例。制度的变革打乱了历史节奏,古今中国的差异同其类似之处一样巨大。
除制度而外,价值标准也改变了。康熙皇帝决没有看过一万名精选出来的、穿着短裤的少女表演柔软体操,也决没有表扬那些痛骂父亲的儿子。他没有按照午间的无线电广播做工间操。他的接班人问题是在他生育35 个儿子的内室里安排的,是在家庭内部、在那35 个儿子中间而不是在一个党内经过一番斗争产生的结果。康熙向别无出路的学者讨好施惠,他们所要批评的只是经书上的文字,无需批评他们自己的一切思想和行动。他并不尊崇逾越常规的农民,也不尊祟进步思想或辩证法,虽然他也会承认阴阳相继的说法。
由于过去的格局未能完全清除,它们就同新的目标奇特地交织在一起。北京已经创立了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的正统意识形态,其活力之强无异于过去的儒家学说;但它相信人类会不断进步,走向未来的千年福境,而不是从黄金时代开始盛衰交替地绵延下去。帝王的专权已被党的专政所代替,天子换成了党的主席,由皇族统治的朝廷枢密院换成了中央执行委员会,士绅彦秀换成了党员骨干,税吏换成了农村工作干部,儒家经籍换成了共产主义经典著作,笔墨考试换成了小组讨论,学者的自我修养换成了悔罪自责的自我批评。商人仍受贱视,他们无疑是资产阶级,但当兵的现在受到夸奖。过去的圣贤都要经过阶级分析,重新加以评价。劳动模范和战斗英雄成为人人模仿的新榜样。女人不再追求三寸金莲,而是任其双足自然发展;他们在工作上所起的作用与男子不相上下。在家庭中间和邻里之间,仍应互相循规蹈矩,但古代对这种对越规行为的自动控制如今已经扩大,把稽核邻居的思想也包括在内。保甲换成了街道委员会。仍然向农村征集民工,投人公共建设工程,但谋求与自然协调的钦定哲学,现在换成了在工业上征服自然的强烈要求。从前政府在下面的底子很薄,并且限于表面,而农民则一向被动,不问政治。现在行政管理的触角一直深入到每家茅舍,农民只要行为端正,都是人民。
现代化过程。在试图解释中国近代史时,除上述传统的中国方式外,另一种主要的方式当然是传统的西方方式。中国解释历史的方式是说明盛衰分合带有轮转的性质,而西方的历史观则以直线前进的观点为基础(两者可以结合为螺旋式的前进)。大西洋地区的扩张构成这种西方方式的基础。由于马克思列宁主义方案主要是着眼于欧洲的扩张而制订出来的,中国的大部分近代史作为这种扩张的产物,便可用共产主义的观点来加以解释。当我们应用西方观点来解释时,可把中国近代史分为某些阶段,尽管它们在时间上是互相交迭的。第一阶段:解体。传统的中国政府因为不能同现代世界保持一致并且较弱,便受到攻击并受了致命伤。在19 世纪40 年代到20 世纪4O 年代这100 年的期间,旧秩序由于同西方接触而逐渐被摧毁。帝制下的军事系统在西方的火力面前威风扫地。皇帝的声威因外围藩邦相继被别国侵占而黯然失色,并且最后外国竟然侵人了中国本土的势力范围。儒家文官的自卫措施——例如采用西方武器、技术和工业——由于中国的农业官僚社会不能像西方国家那样很快实行现代化,终于徒劳无功。中国的旧秩序已经过时,不能适应环境,也不能适当地及时作出反应。有人多次企图改革行政机构而仍保持儒家的价值标准,但这些努力都是事先注定要失败的。
第二阶段:新的开始。在这衰落过程中,中国传统社会吸收了新的现代能动因素,这些因素开始发挥它们的改造作用。其中的一个因素是西方式的民族主义——对政府和国家的忠诚是同类国家组成的国际秩序中最高的象征。这就破坏了人们从前对儒家那种以皇帝为首的人伦之道的信念。自然,在这新民族主义的背后有大量的种族优越感和排外思想,怀有猜疑外国人和珍视本国一切东西的情绪。从华夏文化中心思想转变到比较近代的民族主义,首先需要推翻异族统治的清朝,最后产生出中国文化上的民族主义,它比西方民族主义还要牢固,因为它是同整个文化而不仅是同国家相关联的。另一个新因素是对科学和技术的崇拜,也就是夸克所说的“科学迷”,这是代替孔孟之道的新的信仰焦点。它证明人们关于经济发展、特别是在政府主持和领导下求得经济发展的想法是正确的。即使在早期的西方贸易进人中国国内商业界以前,经济发展当然已经成为事实。中国自18 世纪以来人口的大量增加,是一种永久的而不是周期发生的变化。外国的运输工具以沿海和内河轮船的形式进入中国,接着又来了铁路、矿山和纺织厂,这一切都显示了以科学技术为基础的现代工业化有多么大的发展能力。早期的维新派企图以富国强兵的传统思想为号召,达到经济发展的目的。在这过程中,产生了一类新的学者即科技专家,同时需要有更专业化的行政人员,来指导形形色色的工业任务。
现代技术又造成了军国主义化,先是由士绅领导地方军队,然后出现了大规模生产现代武器的地方兵工厂。新的军官阶层受过技术训练,爱国青年纷纷要求参军。30年代,抵抗日本侵略的领导者是一位大元帅(委员长),他的主要对手则作为游击战的战略家而生存了下来。
到了30 年代,出现了改造农业的思想,这就是将现代技术应用于农村经济的思想,是全世界范围内发展农业工作的一部分。南京政府在这方面的成就较小,但在它统治的时期,这一思想的中国的爱国志士中间已经牢固地形成了。像在其他许多方面的发展一样,西方传教士关心农业的改造,指明了建立新中国的途径,然而传教士却不会在新中国发挥什么作用了。
本世纪初期影响中国社会秩序的其他新的外来因素是基督教和西方自由主义——对于这一批的思想和做法,中国作了颇为挑剔的但重要的选择。例如,个人采取自由行动以摆脱家庭的控制,是同否认圣贤的知识权威和天子的政治权威齐头并进的。我们可以在某种程度上说,法国大革命的理想在其100 年后传人中国并破坏了旧秩序这件事,是其后马克思主义浪潮的先驱。现在发生的价值标准方面的惊人大变动和变更,往往得到了基督教传教士教导的帮助。青年人比老年人受到尊敬,或者至少是青年人能够享有以前由年长者所独占的学术声誉了。平等主义也抬高了普通人的地位,儒家爱民的父道精神变成了崇拜人民,而代替天意的民意就成为合法性的源泉。在这纷至沓来的变革之中,作为个人的妇女,摆脱了她们先前非常不平等的地位。她们这种无声无息而又飞速的解放过程,是本世纪尚未被人记载的最大革命业绩之一。在自由主义、民主、自由贸易和人道主义的大旗下,新的价值标准和新的社会集团出现了,它们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正式纳人新的秩序。第三阶段:新生。回顾过去一个世纪,我们可以看到新的力量、方法、理想和社会阶级的出现,它们先后成为国共两党组织工作者利用的原材料。爱国青年愿意牺牲他们自己去洗雪中国过去所受的耻辱,建立新的国家。经济的发展产生了产业工人和通商口岸的商人资本家这两个新阶段。新的社会集团——解放了的妇女、获得新社会地位的士兵、随时准备参与政治生活的农民、随时准备参加政党的学生——现今都在形成。这些多种多样的新因素造成新的形势,使国家很有必要在民族主义和工业主义的旗帜下求得新的统一。
如果我们按照这种西方式的范例来探索现代中国分阶段发展的社会变革,那就会不知不觉地从自己的历史解释中得出不可靠的结论,认为中国的共产主义是中国“现代化”过程中一个不可避免的阶段。这将正像头脑简单的人那样,认为共产党政权不过是长期改朝换代过程中的一个新朝代。我认为两种观点都是不充分的。当然,历史趋势事实上是很少走直路的,毛泽东的成就除了其他因素之外,主要依靠两个特殊的条件:第一,日本的进攻破坏了国民党中国比较现代化的地区;第二,蒋介石刚俊自用,他在长期统治大陆期间没有进行以后在台湾所实施的那种农业建设计划。同时,人民共和国兴起时出现的积极力量并不只是毛一个人(我们常把他作为人民共和国的象征),而是整个一代爱国志士(他们主要在共产党内工作)的献身精神和组织才能。从1921 到1949 年,而且一直到70 年代,他们的工作成就像雪球那样愈滚愈大,这是组织工作上一项了不起的功绩。有人可能会说,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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