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打量,李持玉才发觉她周围的人皆是这么保守的打扮,这是什么地方,竟如此奇怪?
唤作绮芸的妇人冷眼扫了扫候立两旁的丫鬟奴婢,训斥道:“你们怎么回事,大小姐病了也不拿脸巾热汤伺候,夫人守着小姐也不备点心暖衣,一个个站着是准备领罚么?只要夫人未出这相府一天,她们便还是你们的夫人小姐,谁若是怠慢了,当心家法伺候!”
那些丫鬟们才作鸟兽散,往各处干活儿。
妇人哭道:“绮芸算了,人走茶凉,还能指望她们待我们怎么样。”
林绮芸走上来看了看李持玉,又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无奈叹息,拉着妇人的手往一旁的椅子坐下,“嫂嫂,你也放宽心,即便是回了娘家,在荣国公府上你也是有吃有喝,又担心什么呢?”
说到此处,李盈绣只更伤心,她的娘家——荣国公府上接到她下堂的通知至今无人问津,就连她的女儿林玉兰溺水成疾,差点一命呜呼也无人理会,还能指望回娘家有人过问?荣国公府哪怕再败落那也是重面子的,更何况老太太本就不喜她,不久后盛哥儿就要娶亲,岂能容她这等下堂妇回家辱没家门。她自己不要紧,几十年来皆忍受了,可是她的女儿一下子没了爹爹庇护,姥爷家又不管,连之前订好的与皇家的亲事都被退了,还能怎么办?
见李氏哭成这样,林绮芸拍拍她的手掌道:“嫂嫂,你也别怨我哥哥狠心,男人啊都是这样,今日见了这个好便觉得这个顶好,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更何况他与江姨娘本是有旧情的,小时候江姨娘投奔我们林家,与哥哥既是表兄妹又是青梅竹马,她又生得花容月貌、温柔体贴,哪能让我哥哥不动心,后来我们老祖宗虽然给她一笔嫁妆把她打发出去嫁人了,谁知那员外郎的孙子却是个短命的,不出一年就死了,我哥哥怜她,又把她接回来,谁知谁知唉,谁知我哥哥就把她纳做妾!但你也别怪她,江氏孤身一人,自小失怙恃,来投奔我们家也处处受下人白眼,本就身世凄苦,嫁了人后丈夫又死得早,还受婆家虐待,哥哥怜她把她接回府,若不给她一个名份儿,只怕旁人说三道四,她在我们家也立足不了啊!”
“姑奶奶这左一口不要怪老爷右一口江氏可怜的,明着安慰我们夫人,实则还是为老爷和江氏说情。”候立一旁的老婆子道。
这名老婆子是李氏的乳娘,本是农妇出身,跟随李氏陪嫁入府,对李氏忠心耿耿,如今见李氏如此凄惨,岂还能忍得住!
“老爷怜江氏,给她一个名份儿,那谁给我们夫人一个公道?我们夫人眼睁睁地看着江氏进门夺了丈夫宠爱,如今还要被丈夫休弃出门!别说江氏可怜,也别怪老妪口中无德,她江氏就是个下贱的狐媚子,没嫁人之前就与老爷眉来眼去,嫁了人后又不安分守己还写信与老爷勾连,这能受婆家好待么?丈夫死了,她就撺掇老爷把她接回来,受人冷嘲热讽也是咎由自取,有哪一个寡妇不好好侍奉公婆还回来投靠自己的远房表哥?好,就算老爷怜她,要给她一个妾室身份,她还清高了,非要坐上夫人之位,不然吞金自杀,当年若不是老太太还有一口气在压着,她还不得让老爷把我们夫人休弃出门?如今倒好,老太太仙逝了,没人压着她,她还真让老爷把我们夫人小姐休弃出门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还肖想夫人位子!她不要脸,老爷无情,难道姑奶奶也要跟着糊涂么?”
老婆子这一口一箭骂得林绮芸面色一阵青一阵白,林绮芸没想到懦弱胆怯的李氏身旁还有这么厉害的婆子,当着她的面就呛她。
林绮芸道:“姥姥别这么说,我也是跟着江氏长大的,她什么品性我最清楚,断然不会勾/引我哥哥”
“姑奶奶这话就是打老爷的脸,江氏不勾/引老爷那就是老爷不要脸!反正不管是江氏贱还是老爷无情,总之呈现给我们的都是这么个形象,让我们怎么忍让!”
“张姥姥”李盈绣嗔她。
林绮芸脸上挂不住了,她从小与江氏一起长大,姐妹情深,一心偏向江氏,今日她来也不是当和事佬的,而是替哥哥撵走李氏的,索性站起来道:“既然姥姥这么说,我也不多劝慰嫂嫂了,不管我哥扶不扶正江氏,嫂嫂都是要下堂的,车马行李都在门外准备好了,过阵子府上设宴扶正江氏,嫂嫂在这儿也是徒伤心,还不如带着玉兰走,走得体面些将来哥哥心生悔意还能待玉兰好,但若死缠烂打,只怕连最后一点夫妻情面也没了!为着玉兰着想嫂嫂也该仔细思量思量,既然我哥铁了心了,你求着他赖着他也没用!”
“姑奶奶还真是不要脸了,想我们夫人当年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文定之约后八抬大轿抬进门的,就算不顾这些名份儿,我们夫人的出身也不差,那是荣国公的嫡亲孙女儿,凭什么你们说休弃就休弃?”张姥姥已经气得咬牙切齿。
门外忽然有人回应,那是一声娇媚的女音,清脆中还带着几分傲气,令李持玉觉得倍加熟悉:“古人休妻有七出,七出者:不顺父母、无子、淫/乱、嫉妒、有恶疾、口多言、偷盗也,就冲张姥姥方才那番话,李氏已犯了嫉妒、口多言罪行,而且李氏算荣国公府哪门子嫡亲孙女,父母私奔生下的女儿也算嫡亲孙女?我爹爹怎么休弃不得?”
李持玉望向来者,见女子红衣妖娆,杏脸桃腮,眉目如画,姿容昳丽宛如盛放的牡丹花令人惊艳,她的双眼十分别致,妖娆中带着些许犀利,眉毛也不如一般女子的柔和,而是俊俏笔直,为那双美丽的眼更增添几分英气。这是一张令人一见难忘的美丽的脸,同时也勾起李持玉内心深处的回忆。
李纯敏!她是她的妹妹——安乐公主李纯敏!
张姥姥一见到红衣女子越发地激动,愤怒道:“若以七出论罪,江氏可遭休弃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二小姐,别以为你娘得了老爷宠爱,就可以随意玷污我们夫人!当初大小姐落水差点缓不过来,莫不是与二小姐有关?你自己也不是好东西,有什么资格来论处我们夫人!”
红衣女子冷笑:“林玉兰落水不是自找的吗,为了争夺太子的宠爱?可惜太子随随便便就把婚事给退了,你哪一只眼睛看到与我有关?”
“若不是你,我们小姐也不会这么伤心激动,你娘是狐臊媚子,你也是下三滥的坏东西!”
红衣女子眼锋微微眯起,越发犀利嘲弄:“姑母有心思劝你们,那是她和气,我可没有这么好脾气,轰出去!”
随着她一声令下,她身后带来的丫鬟婆子便进来抬东西,不顾李氏慌乱的呼喊和张姥姥气急败坏的咒骂声,扛起李氏的东西便扔出去,毫不留情面。
张姥姥、李氏、小丫鬟皆慌乱了,没人顾及李持玉。
红衣女子走上前捏起李持玉的下巴。李持玉迷茫中与她对视。这双眼睛艳若桃花,十分犀利,与记忆中张狂女子的眼神如此相似。红衣女子睥睨俯视,冷笑道:“你连大小姐的位子都保不住,还想太子娶你?”
她的声音如寒水般流淌到李持玉的心里,激起前世的记忆云起云灭。红衣女子说罢负手离去,红色的身影消失在搬砸东西的纷乱人群中,宛如女王带着胜利的步伐骄傲离去。
李持玉忽然心痛,感觉自己又陷入无边的梦境中,只见人影幢幢,却听不见任何声响。
记忆中的影像一再错乱,她已经记不清是她自己的,还是林玉兰的,只见她站在御湖边与李纯敏,又或者应该称为红衣女子进行激烈的争执,而后红衣女子踩空忽然要跌落到水里,她伸手扯她,谁知红衣女子竟反手把她推到水里去了。
太子远远奔来,她呼喊一声:“太子救我!”可太子却心慌错乱地抱住红衣女子,好似生怕红衣女子失足,而不顾她真正跌落到冰冷的水里。
梦境中李持玉看清楚了太子的脸,面如冠玉,俊眉斜飞,一双眼睛异常清澈明亮,宛如动人的春/水,总是激起少女瑰丽的梦。
——那是一张与薛逸的长得一摸一样的脸!
第二章 立规矩
她又陷入无边的梦境,可是这个梦是林玉兰的。
她看到她与太子订婚,年幼的她扬起小脸对太子明媚地笑,而太子仅冷眼看着她,负手转身离去
她看到林敏筝——她的妹妹,江氏的女儿,因为收下了本该属于她的金项圈而遭祖母毒打,老太太对林敏筝恨之入骨,林敏筝也对她恨之入骨
林敏筝对她道:“我为何要遭遇这些,只因为我是庶出的,而我母亲是妾室?可我母亲明明与父亲有情在先总有一天我会把属于我的东西一件件抢回去!”
后来她看到了太子与林敏筝在一起,而对她冷若冰霜
梦中的人脸与前世的人脸重合,林玉兰——她,林敏筝——李纯敏,太子——薛逸。明明不同的身份不同的故事,可结局却是相同的,可悲,可笑!
穿越十天,从最初的惊讶、错愣、不能理解,到淡然处之,李持玉已经能够接受现下一切。前世她服毒自杀,阿祖说她孽缘未了,她不能理解,却不想她还能活着,重生在林玉兰的身体里。
如今已不是她的大燕国,而是一百八十年后的大绥王朝,她死后,安乐与武宁王入了她布下的局,被王大将军反扑,一举剿灭,武宁王死于宫中,安乐公主不知去向。可惜王大将军狼子野心,狭天子以令诸侯,后又被薛丞相剿灭,薛氏一族从此独大。直至五十年后各地藩王造反,薛氏统领兵权,废黜了李氏最后一位皇帝,建立大绥。
大燕国就这么覆灭了,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在位期间她便已感知大燕王运的颓败,历史兴衰、朝代更替,本是必然,但当年她如此费尽心思挽回,仍是无力回天,心情不免沉痛无奈。再看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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