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外曾孙女儿的蜕变还是太出乎她的意料了,李老太太又道:“退了与皇家的婚事,你与你娘便不在这权贵圈子里了,你娘本是一名外室女,即便你外曾祖父承认她为李家孙女儿,但她父母的婚约始终名不正言不顺,仔细论道起来仍是一名外室女。从林家下堂后老身收留你们乃是看在我那大儿子的面子上,可如今盛儿要娶亲了,荣国公府光景不比以前,稍出点差池,兴许武安侯府上就退婚了,而我们又视这门婚姻尤为重要,因此,得委屈你和你娘了”
李老太太说了一通,无非是荣国公府不打算留她们了,免得影响新妇进门。这样的高门贵府往往注重脸面,李氏又不是正牌的嫡亲孙女儿,还遭丈夫休弃下堂,岂能容于荣国公府。因此李老太太早前联系了李盈绣的姥爷家萧家,萧家又恰好同意李氏母女两投奔回门,便有了今天这一番探望,李老太太同意打发李盈绣一笔银两,让他们在盛哥儿娶亲之前赶紧离开。
等李老太太走后,整个院子陷入片刻的沉默,张姥姥擦擦眼泪去看望李盈绣,却发现李盈绣咬着牙哭得十分凄惨。她早就醒来了的,只是隐忍不发。珠儿采购药材回来便听闻此变故,也十分伤心。唯独李持玉坐在堂中一言不发。
李盈绣道:“玉兰,娘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你,是娘没用”
她伸手来欲取李持玉,李持玉却远远地站着,对张姥姥道:“姥姥可知萧家是什么样的人家?”
“小姐,奴婢是跟随太夫人从萧家陪嫁出来的,萧家什么样的,老身最清楚了。萧家是商贾人家,重利薄情,实在投奔不得。早年夫人的姥爷姥姥在世时,因为只有太夫人一位嫡亲女儿,疼宠太夫人和夫人还是好说话的,可如今姥爷和姥姥去世,家产已旁落,还能指望那些关系隔了几代远的表舅表兄对我们怎么样。如今他们肯接受我们,只怕还是贪图夫人手中尚留的几分家产罢了。”
说到此处,李氏哭得更伤心,捂嘴泣涕涟涟。
李持玉道:“娘亲手上还有什么家产?”
李氏哭着摇摇头,伤心不已不能回答。张姥姥道:“太夫人过世时还有一些庄铺传到夫人手中,但因为夫人嫁与老爷后不管事,那些庄铺皆落入老爷手中了。二小姐嚣张跋扈,又喜欢揽事,前几年听说替老爷打点持家,老爷喜欢把事务分与二小姐管着,兴许夫人的家产早已落入二小姐手中。”
“庄铺的契约也落入林琅林敏筝手中了?”李持玉问。
张姥姥怔愣,望向李盈绣。李盈绣摇摇头,但又软弱地哭道:“契约还在我手上,可是又有什么用,老爷权势凌人,敏筝又嚣张跋扈”
李持玉真不知该说李盈绣什么,如此软弱无为,难怪一直被江氏母女两欺负。她心下盘算几番,没有理会李盈绣的哭诉,对张姥姥道:“姥姥替我联系萧家吧!”
张姥姥惊讶不已,便见她走回屋内。
珠儿发愣似的回神,“姥姥,这几天买药钱银皆用完了!吃过这一副,往后可怎么办?”
张姥姥赶忙叫李持玉:“小姐!”
其实往常她从不会询问小姐的意思的,李盈绣身体尚好时有什么事她还会询问一下李盈绣,但李盈绣多数不清不楚,因此能决定的事她都自己决定了,从不过问林玉兰。但自从搬回荣国公府后,她发现她们的小姐了不得了,虽然没有过多表现,但只要静静地坐在那儿都令人倍觉威仪,再加上晌午收拾翠蓉、翠莲的手段十分机智又大快人心,张姥姥不自觉就把她树立为家中主人了,有何事都需要询问小姐。
而李持玉似乎也十分习惯主人的姿态,极为淡定地扫了一眼屋中太子退回来的箱子道:“把这些拿去当了便是!”
“啊,当了?”张姥姥十分震惊,对小姐的态度又惊讶了,莫非小姐也不恋慕太子了么?落水以后她家小姐的变化到底有多大啊!
临安萧家自李盈绣高祖父起便经营绸缎、瓷器买卖,至李盈绣祖父发家,生意拓展全天下,一度成为江南首富,李盈绣母亲萧氏身为萧家正支单传的嫡长女,掌管了家中数百的庄铺,甚至正是经过她手,萧家的绸缎、瓷器才得以入皇宫成为贡品。
萧氏为临安城有名的才女,豆蔻之龄便与官府打交道商谈纳贡事宜,因此结识了当时任职江南织造的荣国公长子李霁萧氏死后手中的财产虽大部分被族人瓜分,但留到李持玉手中的尚有三分之一。江南首富三分之一的家财可以吞死整个临安城了,据说侍中大人林琅后来日子过得这般富足,家中豪宅数座,江姨娘衣服首饰不见重复,林敏筝小姐宴请出游十分大方,大公子、小公子吃喝嫖赌日子快活,甚至江姨娘的娘家人也锦衣华服,车马出行不必发愁全基于此。
李持玉粗略统计了一下,就京里便有五家绸缎庄、一处窑厂、三家当铺、四家钱庄、九座茶楼是李盈绣的,京外头各大州县的庄铺不完全统计也有近百座,窑厂四个,如此厚实的家底难怪足以林敏筝江姨娘等人吃喝豪爽了,也难怪萧家的族人还一直惦记着。可怜李氏连买药钱都没有,还需典当林玉兰之前赠与太子的文定之物。
李氏,日子却过成这般也实在可悲!当然,这些原本属于李氏的钱财,她也都会拿回去!
林琅为朝中侍中,权势甚大,民与官不可正面交锋,但也不是没有拿下他的办法,首先那些庄铺的契约还在李盈绣手中,再则大绥王朝不似大燕这么开放,言官甚为厉害,官员考绩也是要考核人品家风的,这一点恰好可以为她所利用。而林琅在朝中多年,必然树敌,据说齐国公之子,当朝尚书左仆射大人崔玄寅便与林琅有一番宿仇,两人在朝中针锋相对,互不对眼,只要有天敌,她就不愁拿不下林琅了。
但在争回家产之前,她有一番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便是见一位贵客——
此时她与珠儿女扮男装走在街上,对于要见的贵客心中还是存有警惕。
珠儿道:“小姐,你真的只打算要四座钱庄和两座茶楼,其他的均给予萧家?”
她嘴角微哂:“与虎谋皮,若不投其所好,怎么让其为我所用。我们只要四座钱庄和两座经营得最好的茶楼即可,其他东西,要来也无用。”
珠儿似懂非懂,“那今天与这位贵客相见便是谈钱庄的生意?”
李持玉点点头。她前世最落魄的时候曾经流落宫外,无亲无故,天寒地冻,若不是一张交子令她萌生出纸银兑换的生意经,也许早已饿死街头了。钱庄的生意是由她而起,她也是最熟悉的,只要有了钱庄,不愁筹集不到资本经营其他买卖。大绥朝的钱庄虽已遍地开花,但仍是在最原始阶段,当年她的许多构想未能及时实现,如今倒可以在大绥朝发扬光大。
两人走至茶楼,李持玉先低声吩咐珠儿几句:“对方不知是什么来头,我不方便露脸,你只需按我吩咐的做,勿用多说,我在一旁悄悄帮着你!”
珠儿谨慎地点点头,在李持玉的指示下起先走前头,而李持玉跟随其后装作随从。
至包厢门口见守卫把守,威武不屈,似乎来头挺大。今天要见面的人物乃是前几日花银两命中间人寻找介绍的,也不知什么人物,但大绥朝有意垄断钱庄生意,对钱庄经营把关极严,敢做此生意,且能做此生意的,在京里必然来头不小。当年萧氏的钱庄能在京里开起也是依托荣国公府的笼罩的。为防遇见恶人,李持玉还是不先露脸了。
两人进入包间后只见里面有一位管家似的人物,他对珠儿笑笑:“两位公子来了,我们主人已等候多时。”
珠儿虽然单纯,但装腔作势还有一番的,之前李持玉在家里试过,才肯把她带出来。珠儿道:“那真是令老爷久等了,然而我也只是个传话的,代我们公子来与老爷商量几番话!”
管家请她坐下,她便真的大大方方地坐下来。
隔着垂帘,李持玉隐约看出房间里头坐着一个人,看身姿颇为俊逸,此时他正悠闲品茶,动作闲散而优雅,他轻轻笑了一声,声音如古琴般低沉动听,“你们家公子真是个有趣的人,这么大的买卖,居然只派了个丫鬟!”
听着那声音十分年轻,可话语一出着实把珠儿下了一跳。珠儿没想到这么快被识破了,略紧张地看了一眼候立一旁的李持玉,李持玉数目她不要慌张,她又强制镇定道:“既然被识破了,我也不隐瞒,我的确只是个丫鬟,但公子手头有资本与老爷做买卖也是真的,不然哪敢派我来呢。”顿了一下她又补了句,“老爷不也隔着垂帘么?”
管家眼神悄悄盯了珠儿一眼,那眼神分明有责备其僭越之意。李持玉暗收眼底,门口有挺拔俊逸的侍卫把手,里头有下人尊重礼仪,能请得如此排场的人,再低调也是个大官。
公子摇摇头轻笑,“你们公子如此避讳,本老爷当然也得谨慎谨慎,谁知你们公子是否真有银钱庄铺,经营得起这买卖呢?”
珠儿笑笑,举起一张信函道:“这是我们公子拟的钱庄经营计划,只是粗稿,细则还在我们手上,老爷只要看了粗稿便知道我们公子不是没有真柴实料的,哪怕手头没有钱庄,光这经营思路也会令京中许多人物动心的吧!”珠儿说得很自信,同时也告诉对方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儿了,她家公子的经营思路杠杠的,总能找到愿意合作的人。
此话引得年轻公子轻轻一笑。珠儿又道:“但把此物交与老爷之前,我们公子也有几句话想要问老爷,老爷能拿得出多大的本儿,又能承担多大的风险,如今钱庄的生意老爷不是不知道,可是半只手在太岁头上动土,我们家公子不愿意不必要的麻烦发生!”
此话是试探对方的底细了,看对方能拿出多大的资本,有多大的权势,是否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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