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采蘩对守卫点点头,守卫退开去。
宋定沉默片刻,再道,“你们南陈的二皇子。”
“我不信。”采蘩面色幽冷,“二皇子是陈皇帝宠爱有加的儿子,何必与你齐人勾结?”
“我没骗你。”宋定心想,反正北齐这回是灭定了,没必要隐瞒,“二皇子与我暗中常有来往。他虽地位崇高,却不像四皇子得天独厚,不但有当今皇后为之撑腰,又有士族大家的支持。陈皇帝疼爱他,但又始终不立他为太子,他当然要为自己图谋。每年,二皇子通过我向北齐皇后送上金银珠宝,而我们与他合作走私买卖,不断交换重要物资。这次的事只不过是我向他提出的一个小小要求罢了,实在微不足道。”
“微不足道?他可知你们想要调动北江洲的陈军?”出卖国家的利益,达到自己的私心,这样的皇子能做一国的继承人吗?
“知道又怎么样?那是他父亲的军队,又不是他的。你想想,此计若成,我北齐将助他成为太子。万一年迈的陈帝受刺激一命呜呼,他就直接称帝了。若是不成,他也一点损失都没有。说起来,没娘的孩子就是可怜哪,什么事都得自己筹谋。”宋定还感叹上了。
“照你说得他那么可怜,四皇子被劫之事也是他与你们齐人勾结所为?毕竟四皇子死了,他不就稳坐太子位?”采蘩状似不经意问道。
“不会吧?在齐,二皇子一向只通过我,芝麻绿豆大点儿的事都找我帮忙,这事却不告诉我?”宋定觉得不可能。
“最后问你一次,是你让姓勒的杀我师父吗?”婉蝉出鞘,在铁杆上一削,铁杆断。
宋定哪里还敢说谎,“真不是我。二皇子交待,一旦劫了人就一个都不能活着放回南陈,我只是照约定而已。”
采蘩不再逗留,转身走了出去。外面艳阳高照,以手挡住强光,突听独孤棠的声音——
“问完了?”他靠着灰墙,一身旧青色常服,木环扣发,再普通不过的打扮,却不能让人无视的气息。
“四皇子的事确实蹊跷,而二皇子将我师父送到宋定手里,又嘱咐杀人灭口。”取她的命真是顺便的顺便。
“既已确定,你可心中安然。”独孤棠随她慢慢走着。
“是。”采蘩简短回答,又道,“何时送我们回南陈?”
“明日一早,往江洲走,然后坐船入陈境。我要随姐夫北上攻打合州,不能亲送,就安排了央送你们过江。”他找她,也正是为了说这事。
从府衙出来,走上大街。少了一场恶战,老百姓很快恢复了日常生活。好些铺子都开着,买卖不冷清。
“对你们而言,这仗才刚开始打。对我而言,却终于结束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不用你亲自送,多保重就是。”采蘩望着街道两旁的民生,有些想念钥弟和雅雅,甚至还有姬府。至少在那里只有小打小闹,掀不起惊涛骇浪来。
“我说过,这场仗很快就会打完的。”这样走在她身边,感觉自己回到了棠掌柜的时候,很轻松自在。
“独孤棠,我想请你帮个忙。”到头来,她还是最信任他,“师父的棺木我不打算带回南陈去了。师父本就出生在南陈,虽然深受冤狱逃离故土,但我想他一定还是希望能回来的。毕竟他的根在这里,还有他的家人。”
“好,我会找处好风水的墓地安葬他。”独孤棠十分爽快。他不熟悉左拐,但能教出采蘩和于良这么好的学生,师父是不会差到哪里的。
“多谢了。还有一事——”采蘩咬唇,沉吟半晌才开口,“语姑娘能不能留下?”
独孤棠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请求,但随即就明白了。语姑娘是官奴,如果回南陈,恐怕很难逃脱悲惨的命运。不过,要是能趁此机会——
“你想她诈死。”真是好心思。
“文北村只有我们四个活口,如今师父走了,霍州归了北周,我和于良回去若说语姑娘已死,谁能查得出来?谁还真愿意花功夫去查?别说语姑娘一个,就算我们都不回陈,兵荒马乱的,别人也只能以为我们已经身遭不测。”二皇子可是想杀人灭口,一个不留。
“采蘩姑娘替语姑娘出的这个主意让我想起你来。从北周到南陈,昔日害你的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你闯出了如此一番天地。”他也想不到,“你可与你师父一样,逃出去就再也不想回来?”
“你说回北周?”采蘩一愣,“我还真没想过。别人不知,你却是清楚的,我若回去,一旦让人翻了底,必死无疑。”杀官差,逃流放,条条都是死罪。
“你姓童,是南陈大官商的长孙女。翻出这样的底来,任何人都得礼让三分。”明日她就要走了,独孤棠想把之前两次未能说成的话说出来,“北周灭齐后,南陈就是下一个。天下纷乱,但周境腹地必定太平,你——不妨考虑回周。”
“”采蘩垂眸不语。她逃出来不过半年而已,这么快就回去,会不会前功尽弃?
独孤棠看出她很犹豫,“采蘩姑娘,不说你已经大不同从前,北周还有我。”
采蘩眼眸晶亮。
“姑娘视我为好友,我也一样。加害你的那些人,你若想报仇,我可再助你一臂之力。然而,康都实在不是久留之地。其实如你所说,你,语姑娘,还有于良,都可以留下。时机恰好。”
告诉自己没别的意思,只不过就近一些。
第197章 都要珍重
采蘩定住了脚步,侧头望着独孤棠,面容清妖,一笑洌澈,神情仿佛近,又仿佛远,然后缓缓摇头,“我倒觉得时机还不到。”
独孤棠双目悄敛,将她的笑颜一点点收进,“还不到吗?”可以不问,因为懂了。但问了,因为自己并非冷漠无情。
“那里还有重要的事等我去做。”再一笑,柔和似水,令人魂定心安。
独孤棠无声点点头。
“你的那些弟弟妹妹可需要我帮忙照顾?”采蘩重新往前走,“那天在棠掌柜的小院,我最记得两件事。一,到处都是娃娃。二,棠掌柜说他只是喜欢那份热闹的眼神。如今的独孤棠,定国公之子,年轻有为的少将军,有很多地方都和棠掌柜不同了,唯眼神不变。”和她一样寂寥,都藏着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那就麻烦你了。”独孤棠也不客气。
“不过得先说好,我只管给芝婶银子,带娃是不可能的。”她还是讨厌小孩子的。
独孤棠呵呵笑了起来,“采蘩姑娘一向对这点坦率。我也记得你最讨厌的两件事。其一,拿你的容貌说事。其二,小孩子。你能管他们吃得饱穿得暖,我已感激不尽。”
采蘩大方说道,“不坦率,怕你当我活菩萨,动辄托老带小。便是你我知己,我也会烦的。更何况,我是与你这个人结交。你身旁身后,左左右右的那些人,我可管不着。”她是天性中就自私吧?
独孤棠这回笑了好一阵,才道,“姑娘与我结交,莫非是因为我知道了你太多秘密?无论怎么想,你我都极为自私,不该碰到一块儿才是。”
“罢了,我是真自私,你是假自私。”走在街上,行人悠闲,对话也悠闲,“碰不碰得到,都是一个缘字而已,由不得你我。”如同她曾那么希望跟着他浪迹天涯,到头来才发现他自己并不自由啊。
“真假难说。”独孤棠不认自己是假自私。
“独孤将军,没有自私的人还会去养一大群跟自己毫无关系的娃娃的。”她当初答应送钥弟和雅雅回姬家也是无奈于自己逃犯的身份。
“也是有目的的,不是吗?”图热闹。
“语姑娘就请你多多照顾。”采蘩还没听到他亲口同意。
“照顾孩子我还勉强,照顾女子就免了。”他实话实说,“她们心思重,我却懒得费劲去猜。语姑娘若想留在霍州,我就请滕大将军安排她的去处,若想去北周,就送到我大姐那儿去。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托别人。”
采蘩骇笑,“这莫非便是将军气概?换成棠掌柜,什么样的女子都能照顾周到。”
“采蘩姑娘此言差矣。棠掌柜是买卖人,能照顾周到,只冲着一种。客人。无男女之别。我这时领军打仗,无端端去照顾一个姑娘,实在为难。当初我对你也是冷言冷语,你难道忘了?”独孤棠不介意提醒她。
“我以为那不是你。说起来,也不知道哪个是你独孤棠的真性情。”采蘩道。
“都是我。”行走江湖,习惯冷。赚钱养家,习惯油。
“我也没别人可托。”她总不能去托给那个摆着冷脸的阿慕,“只要语姑娘愿意,随你怎么安排吧,想来肯定妥当。”
“套你的话说,吃饱穿暖。”做到基本,再多他会嫌烦。
人们在采蘩和独孤棠身旁来去,看两人漫步,好似闲话家常那么平凡,没有招惹他们任何好奇的目光。
第二日清晨,打着独孤的先锋大旗随风摇摆,以央为首的百名骑兵列队待发,采蘩在车前和语姑娘话别。
“有什么话要让我带给西大公子么?”
语姑娘用力咬唇,片刻后摇了摇头,“该说的我都说过了,只希望他能忘了我姐姐,重新开始生活。更何况还是让他以为我死了好,免得漏出消息,给小姐和于小匠添麻烦。”
虽然决定接受自己诈死的主意,语姑娘眉间仍有轻愁。南陈还有她娘亲和流放很远的兄弟们,不知自己如此抽身出来,究竟是对还是错。但正如采蘩所说,以奴身回南陈也不能为亲人做什么,不若先得了自由再想办法。
“有些事有些情的确忘了得好。”有时候,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反而让人无可奈何。
采蘩说这话本是自我感叹,不料语姑娘神情大震,盯着她呐言,“我我不想的不想对情动的。”
女人对这种事最敏感,尽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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