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好似不回南陈了一样。”本要细问。看到麦子对她一笑,云夕的脸就红了。“这位公子是谁?”
采蘩勾住麦子的手臂,心道这位笑起来真能迷死人,“云夕,她叫麦子,不是公子,是姑娘。”这回早点说,免得像魏吴姬那时候。都差点跟人求嫁了。
云夕半天合不上嘴,“姑姑娘?就是你刚说的那位喜穿男子衣袍的好友?”可这位一点看不出女儿娇态,很俊俏的小哥模样啊。
“不。那是另外一位。麦子因为哥哥常年在外,她又当信差,所以习惯穿男装了。”云夕和麦子也会成为朋友的,采蘩笃定。
“信差?那不是可以到处跑?”云夕果然对麦子好奇,一下子就拉她的手,“麦姑娘有空暇时,给我讲讲各地的趣闻吧。”
“有趣的事我讲出来就没趣了。”麦子不好意思地笑笑,抽出手来,转头对采蘩说,“我得把信整理一下。”
采蘩点头,“去吧,吃饭时叫你。”
云夕看麦子走进船廊里,“麦姑娘不喜欢我吗?”
“她不是一下就跟人热络的性子,要慢慢熟悉,你很快就会知道的。”其实她也一样。跟这位云夕姑娘一上船来似乎就熟捻,但中间隔了大半年。
秋日气候宜人,船行得顺利,五日后到达约定的豫州府城休整补给,采蘩能看到不远处停泊的三大艘使节船。
云朝先去过,吃罢午饭才回来,对采蘩道,“正使大人说童姑娘喜欢自在,他既然已经看到我们这只船,就不用我们特地再上他们的船聚面了。我们随时可以离开豫州,不过到了南陵就得一起走,因为到江州的水路比较凶险,集体行船可以互相照应。”
向琚这是先松后紧?采蘩问蟒花,蟒花却也道江州段水道七拐八弯,时常有急流,跟船是明智之举。听完,她觉得可能是自己把向琚想得过于小人了。
离开豫州,快到南陵城这日,采蘩明显感觉到了江面上的不平静。
船与船碰头,人与人接耳,由一种淡薄的喜气到浓密的痛快,甚至能听到鞭炮锣鼓。船家高喊着号子,一声又一声追着浪花,过了一船又一船。如此的骚动鼓噪,将采蘩这船的人都吸引到甲板上。
蟒花和胡子在问过往的船只,姬三却道,“北周大胜了吧。”
云朝一惊,“这么快?仗才打了大半年。”
颜辉眺望江的那面,“北周攻入齐之后,势如破竹,只不过我还以为北齐不会那么容易亡国的。如今看来,不是北齐太弱,而是北周太强。”
这时,采蘩听蟒花一声大喊――
“齐都邺被余求攻下,齐帝自绝于宫中,齐太上皇让罗扬先锋军俘获,北齐亡了!”
长达九个月的这一场战争,结束。
采蘩绵绵吐出一口气。
…
第245章 三更同床夜谈?
北齐亡了。这个出过兰陵王,皇帝皇子皇孙都俊美到不可一世的国家,最终因为皇族代代遗传的狂躁暴虐,再也不能支撑下去,壮阔雄伟的山河已成嶙峋的骨架,在日渐强大的北周面前沉入了黄沙。
北齐百姓多年来的痛苦悲戚挣扎也随之沉去,取而代之是对新生活的向往和欢欣,这样的奔腾汹涌,连对岸的南陈都感到了。江水起潮,似有歌声乐声的回荡,令南陵府城的人们都热切起来。
从巨阙走向使船的短短百丈,采蘩看到的正是这种热切。是了,快乐吧,庆祝吧,别想太多,珍惜眼前。她也对北齐没好感,因为师父的关系。然而,当东葛洋洋得意的脸出现在视线里,她突然又觉得北周若让这等小人当道,不如输了这场仗得好。
“采蘩姑娘似乎不为北周的大胜而高兴,何故?”向琚面色温和,淡笑着,今日是君子。
“齐亡周胜,有人亡国有人得利,却与我半点不相干,有何可高兴?这场战争,撇开少数真正有心为北齐百姓着想的将领士兵不提,是一国君主的野心,朝堂权臣的相争,国与国力量制衡的彻底变局,百姓其实是得益最少的一群人。但正是这些人为这么小小的利益而真心笑开颜的时候,有人张开那么大一张贪嘴却还摆出道貌岸然的丑脸,我看着恶心而已。”眼望着东葛,采蘩抿薄了唇,眯眼冷凝。
向琚顺着她的目光,知道她指得是谁,心中惊讶。这番深刻的话语,出自一个女子之口已十分难得。照东葛的描述,当婢女的采蘩庸俗不堪,与普通攀龙附凤的女人毫无差别。他当然知道这其中有东葛刻意丑化在内,但无论如何一个地位卑贱的奴婢能有如此见地吗?与之相比,落难或家道中落的小姐确实更能解释她此时的言行。
“采蘩姑娘。”他道。
采蘩这时正厌恶着东葛。对身旁的向琚有些松了戒心,不知自己无意说出的话会让人惊艳,所以只应了一声是。
“你既不钟情于兰烨,今后就不要在兰烨面前展现。你越是如此,兰烨越是不能放开,这时知你不在意而施计谋,可到最后便是不择手段了。这是我给你的忠告。”少有的女子,妖媚得让人心痒。聪慧得让人心折。怎能不得?怎能放手?
“嗯?”采蘩有点回不过神来,“我展现什么了?”
然而,无人答她。向琚已走开,因为他的能力从不需要近身纠缠一个女子。
“他的意思是,让你表现得天真一点,愚蠢一点,痴迷一点,心中别装那么多大道理。把它们缩小了,挤窄了,压扁了。鼠目寸光,只盼嫁个乘龙快婿。想着怎么得到夫君的专宠,怎么才能生个儿子,又怎么让小妾们听话,当一个厉害的主母。在夫君面前难得聪明,在群女面前难得糊涂,那就行了。”身后不知何时来了姬三。
“三哥的耳朵真灵,谁同我说话。你都听得见。莫非练就顺风耳?还是蜘蛛丝任何人沾上一根,你就得到消息了?”采蘩上席位,挥袖端坐。
姬三大剌剌坐在她身侧。丝毫不在意引多少人看过来,声音却只钻一人的耳朵,“蘩妹妹,那叫蚕丝。”
有一搭没一搭试探他,是一回事;他突然认了,是另一回事。采蘩陡然侧头瞠目,呼吸急促。他是阎罗!真是飞雪楼的大杀手阎罗!那个在她罗帐里东拉西扯一堆要命的杀人丝,差点割断她脖子的白脸红嘴面具人!
她深吸长呼,忍不住低骂,“你个色胚!”
“恰恰相反,那晚我可是难得当了一回正人君子,面前暖玉生香而眼不迷。”所以,她应该庆幸。姬三以酒盏挡嘴,扬眉轻笑。
采蘩冷哼,“还得谢谢你,正人君子?”
“那倒不必了,此一时彼一时,那时我是替人做事,这时我真心想放下屠刀。”姬三自有打算,但一个人拼血路,是愚蠢的行为,“蘩妹妹,今晚三更,我再与你同床夜谈。”不问对方愿不愿意,约下。
采蘩不遑多让,“好,洗干净你的脖子,提着命。你敢来,我一定等。”还同床?去他的!
半夜三更,采蘩舱房的门吱呀轻响,一张白面嗤笑脸优雅大方走进来,真往床的方向去。
“我要是你,这回一定离它远远的。”妖娆美人坐在房中的一角,穿得很――厚实。
阎罗面永远在笑,声音也趣味盎然,“为什么?”
“你如果不介意和怕死鳝人落得相似的下场,敬请自便。床上撒了些东西,不过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采蘩单手撑腮,半垂眼,“下回不要三更半夜来,扰人清梦,夜谈怎能愉快?”
“阎罗当然是晚上出没的,你见过白日里走来走去的,我这样的吗?”她真是胆大惊人,到底从哪里来的?她过去不管是婢子也好,还是落魄的千金也好,有一点可以肯定,过去的已经过去。东葛青云那样的白痴迄今还想把人拉回过去,绝对吃力不讨好。照他看,就算让她杀人,她都可能眼睛不眨。
“这张面具怪吓人的,能不能拿下来?”身份已经揭穿,还戴着它干什么?
修长的五指将面具吸了下来,露出姬三的俊容。采蘩身边有几个不错的帮手,他还不至于去没事找事,言听计从得走到她对桌坐下。面具在手,好似小扇,半玩半扇。
“蘩妹妹,帮我一把。”求人,并不丢人。固执以为自己全能,才是傻子。人既然群居,就需要互相依存。
“三哥,为何?”为何成了阎罗?
这个问题不完全,可以想成为何要帮他一把,但姬三得到正解,“为了活命”
采蘩竖起一掌,“别跟我编故事。”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他这不是故事,而是经历。
“提醒你而已。要是太离谱,太诡异,太美好,太凄惨,我是一律都不信的。”总而言之,太极端,一面倒,十之八九有假。
“你防心真重。怎么,以前被人骗得很惨?那个东葛青云?”姬三也在试探,“我看他远不如我和那块完美的玉,应该他被你骗才对。”
“三哥,你习惯通宵不睡,可我是早睡早起的。”对,她骗了东葛青云,让他娶她为妾。但她没有防沈珍珍,那个看上去大度宽容的“好”小姐。她凄惨的故事由她自己造成,所以她不信那些把自己说成完全受害者的故事。任何一种结局,都是多方使力,其中必定有一方是自己。
“我娘曾经帮过姬莲的娘。”故事并非一面倒,姬三今夜剖心。
采蘩后来想,也许那也是姬三公子一生中唯一的一次。
姬三说道,“大房二房一直暗地较劲,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娘那时年轻气盛,又是将军府出来的,与大伯母斗得厉害,因此被姬莲的娘亲盯上。刚开始是一拍即合,但等我娘发现那女人十分歹毒时,不再跟她联手,甚至向大伯母示警。于是,出于报复,那女人在我身上下了一种慢性毒,叫无夏。”
“无夏?”她还以为是酥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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