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师兄在哪儿?”采蘩单刀直入,对别人的执念不关心。
“不确定,但有人看到他在东郊的胜古纸坊外探头探脑的。后来再看,却发现他不见了。这也是离你所说失踪时之时最近的消息。”周凡答道。
“你能探听到纸坊里的消息吗?”采蘩问。
周凡道,“不能。你不了解胜古纸坊。它是长安最大的纸坊,官纸坊和宫纸坊都不能跟它比,名纸名匠荟萃。为了要防造纸的技艺泄露,用人十分谨慎。毫不夸张地说,甚至要查祖宗三代以上,有点灰底子就甭想了。”
“谁是老板?”这么大名气,乌睿是造纸天才,而于良又在那儿探,得查一查了。
“一直只知大掌事打理着,不知道老板是何方神圣。”周凡也已打听过,“大掌事叫午朗,今年四十有五,打理胜古纸坊已二十年了,人人都当他老板,在北周纸坊之中极有名望。他住胜古纸坊后面的宅子里,听一个以前去他家摸过的兄弟说——”
采蘩抬眉,果然干不少“好事”啊。
周凡以为她没懂,“就是想去他家偷东西。那兄弟刚趴上墙头,就立刻被人发现了。据说灯笼多得差点晃晕了他,但就那么一眼,他说那宅子十分阔气,亭台楼阁层层叠叠。对了,胜古纸坊后面有山。靠山采料,风水也是一等的。”
一个大掌事的家这么阔气?采蘩道,“你能打听午朗这个人吗?”
“混不进去,打听还是没问题的。”周凡拍胸脯保证。
采蘩拿了百两银票给他,“帮我谢谢你的兄弟们,给他们买酒喝,辛苦。”
“我上回是不该偷袭你,我知道自己丢人,所以别让我更丢人了。”周凡不接银票就走。
采蘩也没在意,坐在那儿兀自发呆,直到有人冷冷咳了一声。
“大白日里,又是年纪轻轻的,居然无事发呆,一看就当不了好儿媳。”能说这话的,除了定国公独孤遨,也没别人。
采蘩皱眉看着他,心绪还在于良的事上没飘回来,道声,“你哪位?”不是装的。
定国公报上大名,“独孤遨。”
“公公。”采蘩站起来行了礼,动作有些迟,“我刚送走一位客人,没注意您来。”看到定国公身后诚惶诚恐的雨清她们,八成是通报不及就有人硬闯,因此怪不得。
“谁是你公公?”定国公气噎,“我今日来就是告诉你,你和独孤棠的婚事我不承认。你也当没这回事,另择良婿得好。当然,如果你不介意上不了族谱,同意当妾,我可以让你进府,但得等独孤棠娶正妻之后。”
“独孤棠都没上族谱,我有什么介意的。”采蘩清冷着面容,没脾气,“这声公公是叫得早了点,父子关系还没定。”
定国公一呆,呆后恼怒。众所周知他和儿子关系不好,不久前他还在等真正的嫡子出生,所以独孤棠作为嫡长子身份登族谱的事一拖再拖。但让这女子如此坦荡荡把父子这层关系都否定了,他心中竟产生大不妙感。
“独孤棠是我儿子!”定国公几乎是急切地说了出来,然后才愣,头回意识到,原来他一直在乎这个儿子,虽然已不知闹得如此僵的原因。
“那么,您就是我公公。”采蘩仍不冷不热,但让雨清倒茶来,亲手端了跪下,“公公请喝儿媳妇茶,从此采蘩会当您亲爹一样来孝敬,和夫君一起。”
定国公瞪着那杯茶。他心里清楚,只要喝下这茶,他和儿子之间的僵持就会缓解,甚至以后在这个女子的调和下,父子融洽也是可期待的。
手禁不住伸出去,最终却挥了袖。
杯碎,茶流,人走。
今天第二更。
第355章 总有人喝她一杯茶
采蘩俯身拾杯。丫头们要来帮忙,她道不用。
桃枝气呼呼很不平,“这位国公大人到底来干什么啊?小姐和大公子已经成亲了,全城皆知,他认不认有谁在乎。”
“小姐和大公子的婚事完全是由他们自己定的,从求亲到成亲,父母双亲都没有出面。我们小姐也还罢了,亲生父母已过世,童老爷和童夫人又远在南陈,不是不肯,而是赶不及。但大公子的父亲就在长安,他公然说不承认小姐,小姐就难以大公子正妻身份立足。而且,那可是定国公,若去告了皇上,官府可以判婚事无约束的。”雪清心里并不安。
“定国公怎么了?定国公连儿子关在大牢里都不管,就知道质疑小姐。”雨清也很气愤。
桃枝接着说,“这会儿关在牢里的大公子有哪家的小姐愿意嫁他啊?有罪没罪也不——”
“乌鸦嘴!”雨清捂桃枝的嘴。
杏枝不说话,只蹲在采蘩身边,想要接碎瓷片。
采蘩却用帕子把这些碎片包了,交给杏枝,“收好,看公公要打碎几个杯子才喝我端的茶。等将来他老了,靠我和独孤棠养的时候,拿出来当笑话说。”
有人笑,却不是丫头们,而是门里又来了一个独孤家的,“这么孝顺的儿媳妇,我爹要有老来福了。这话你该早说,他就不忍心摔了这一杯。”
“说不定。”采蘩屈膝,喊声大姐。
独孤兰看了采蘩一会儿,“上回我们见面,我并未接受你,你知道的吧?”
“是。”采蘩答。
“一来是你的长相过于妖媚了,我怕给大弟惹祸。”不怕说实话,独孤兰和父亲一起来的。但刻意前后脚,却看到了采蘩的真性子。
“从认识独孤棠以来,惹得麻烦还真不少。”比起第一次的客套,采蘩也随意不少。
独孤兰笑了,又道,“二来便是你的身世,总有些含糊不清,让我不能信任的感觉。”
“大姐蕙质兰心,才能轻易看穿采蘩说谎。”心态上轻松,采蘩淡淡回笑。“但愿真相之后,大姐没有对我失望。”
丫头们端茶来,独孤兰却让她们等等。“失望?一个愿意陪我弟弟坐牢的姑娘,一个不惜说穿自己身份反告旧主,也要为我弟弟出口气的姑娘,我想我没什么可失望的,反而还惭愧了。弟妹。你既为我弟妻,是不是也该倒杯茶给我这个大姐?虽然这个大姐未能帮你们做什么,但来日方长。”
丫头们会心笑,忙把茶递给采蘩。
采蘩双手奉茶,“大姐,今后请您多教我了。”
“教你不敢当。尽量当个不讨人厌的大姑吧。”独孤兰喝下茶,让自己的侍女拿出一个厚绒锦盒,“希望你与大弟白头到老。和和美美。还有,早生贵子。”
桃枝快嘴,“大姑奶奶,小姐和姑爷只拜堂还没洞房,真是急坏我们。姑爷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出来?”
独孤兰笑道。“这对小夫妻都不急,我们急有什么用?不过。迟早的事。”
采蘩打开盒子,是一对无瑕的白玉镯子,一看就十分贵重。
独孤兰亲手给采蘩戴上,“这不是我备的礼,是我娘给大弟备下的,说是她陪嫁中最好的宝贝,让我代她送给儿媳妇。等大弟出来,别忘了去给娘上香磕头,让她也高兴高兴。”
采蘩应是,“依大姐看,独孤棠的案子接下来会怎么审?”
“都已经成亲了,怎么还直呼其名?”独孤兰发现了。
“习惯了,改不过来。”果然是大姑子,采蘩感受到一点点压力,但她抗压力强,“今后慢慢改。”
独孤兰却也不是那么挑剔的大姑,说正题神情但肃,“听你姐夫说,看到大弟押人进府,以及运尸的小厮都已经找出来了。那个犯人的尸身也由仵作验过,确实是一剑穿心而死。这事不再只是几个人的口说无凭。但那丫头的供词前言不搭后语,准备上刑拷问。不过,即使能证实她说了假话,其他人的证言对大弟仍是不利,而且剑伤和大弟所用的剑正合。我和你姐夫很犯愁,因为如此一来,大弟杀人的罪就逃不过了,而余相肯定会纠着不放,再往上扣更大的罪名。好在皇上支持我们这边,要求三堂必须做到无疑点,拖延进展,还能再想别的办法。”
“大姐,改变这个案子的重心,是否会有帮助?”采蘩一直在想这件事。
“你有什么好主意?”独孤兰哦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好主意还是坏主意,一旦捅破那层纸,可能会牵涉到很多人,而且目前证据并不完全,但我怎么都不能任人给独孤棠乱扣罪名。他也许杀了人犯,可那个人犯确实死有余辜,何罪之有?”采蘩示意丫头们出去,细细说给独孤兰听。
正月十二。
午后,采蘩和姬三出门会客。那几个一直盯采蘩梢的官差凑着脑袋在说话,见采蘩出来,表情与从前有些不同,打着笑脸上前问安。
上了车,姬三笑道,“看来他们也知道你相公的案子有转机了,怕得罪你就是得罪他,态度才截然不同。”
昨日,由肃公呈堂新的证人,指独孤棠刑求犯人有情可原,因犯人是杀害定国公三女儿的凶手,且有可能受人指使,意图在送亲途中杀害独孤棠兄妹。三堂上书皇上。皇上认为案情发生重大变化,若一切证实无误,独孤棠有罪无罪就需重新来定,而真凶将被严惩。
新证人是独孤棠的妾室胡黎。胡黎供认自己是天衣教徒,受烟雨阁妈妈指派混入定国公府,监视独孤棠并借机下手除去。烟雨阁立刻被刑司查封,全部人关押在牢等待审问。胡黎且指定国公续弦董氏为买凶杀人的主谋,曾亲眼看到董氏给妈妈的信。董氏被传唤上堂,不认胡黎所述,因人证物证皆不足,暂且禁足国公府,不得外出。
原本,独孤棠和采蘩打算不惊动天衣教主,暗中盯着烟雨阁的动静。如今采蘩却认为不宜再等,让独孤棠安然脱身才是当务之急。所以告知独孤兰此事,借肃公之力将烟雨阁端了窝,并为胡黎提供性命保障,让她转为独孤棠这边的证人,令董氏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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