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采蘩醒来,发现自己身上盖着那条“唯一”的锦被,向琚却不在车里。于是,轮到她长长叹了口气。如此体贴,但并非来自她动心的那个人,实在负担沉重。宁可对方不假辞色,她才能恶形恶状欢骂一番,还不会有半分愧。
将被子扔到一旁,起身踢门。叹完气再大口吐气,她振作精神,要跟向琚对抗到底。因为她迟了一会儿,却也不是那么迟,想起来向琚是个很聪明的家伙。如果被他这些“体贴”软了心肠,她将凄惨过完这辈子。也许没几天,也许几十年,就是这一时的大意。
“童姑娘,一大清早这么大火气,敢情是公子不在你身边,被窝凉了?”
好像是老天爷给她打气,将可恶的白老头送到面前,提醒她,她是让人捉来的,不是请来的。
采蘩神清气爽,迅速冻起冰颜,“白老一把年纪,该算得上长辈,说这样的话是为老不尊。我和五公子同车就一起睡觉了么?”
白老头脸涨得通红,手指着采蘩,“你你一个大姑娘,怎不知羞?”活得久真是什么都能遇到,他这辈子没见过一个女子能直言跟人睡觉的事。
“您先挑起来的,您先不知羞。我跟着前人走的路,坦坦荡荡。”面前还是两把长刀,但这回采蘩照跳车不误,“出来透口气,想砍死我就砍吧。”对着这些高手怪人,乖顺的姑娘会吃亏,就得逆着他们的鳞片刮,倒翻毛。
白老头哑口无言,恶狠狠瞪她一眼就走了。而长刀当然不会砍下来。在守卫的眼里,采蘩已是公子的女人。
看到向琚和好几个谋士在东边树林说话吃早饭,采蘩往反方向去。两个守卫亦步亦趋,她头也不回。
西边有河,乌睿卷裤脚在浪里抄纸帘,一次又一次,满额头的汗。
“天才的认真是最让勤奋者害怕的。”采蘩站在岸边。经过和向琚独处的一夜,看到乌睿竟然生出亲切感,这么下去,很快她的天地倒转是非失衡。
乌睿看到采蘩就不练了,上岸擦脚穿鞋,淡然道,“问到你想知道的事了吗?”
采蘩摇头,“五公子说他是主谋,我却不信。不过他有一点说得不错,他不是为人效命的人。所以我猜,他可能和那个人不是主从关系,而是合伙,后来加入的,权力不小。包括你乌大匠,也得听他。”
乌睿甩掉竹帘上的水,拆开后卷了竹片,“我不听他,只是跟他同路而已。”
采蘩碰到人就闲聊,其实并非真闲。只要说得上话,字里行间就会让她抓住些东西。这不,再次证明她的猜想——向琚不是那个人。
“笑面说,我之所以让那个人留着命,是因为有人替我求情。是向琚么?”不由自主,向乌睿讨主意。
“是,争取你皆因这个缘由。”乌睿给采蘩实话,“恭喜你,先是北周贵胄少帅的夫人,再是南陈美玉公子的妻室,师父收你,果然有你的过人之处。”
采蘩骇笑,“独孤少夫人我敢当,美玉公子之妻我不敢当。乌大匠若能在那个人面前说上话,烦请替我转达这个意思。”
乌睿白多黑少的眼珠子盯了她一会儿,“倒是有自知之明。”
采蘩又听出些道道来,那个人未必想向琚娶她,“我答应帮你造传世帝王书,要是此时嫁人,怎么专心?何为重,何为轻,你很清楚吧。”
那个人的阵营很大,她不挑拨离间,但可以遵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理,制造出各方力量的小心思来。
因为网本要修三四个星期,白天完全不能码字,所以写得晚了,不好意思。
第408章 总有输不起的小人
乌睿走了,采蘩坐在河边看波光。能这么悠闲得停留这里,可能不止周帝驾崩无暇顾及他们的原因。身处这山水中,本来没有方向感的她全凭直觉,这片景似乎并不属于回南陈的官道两旁。
向琚若不是回南陈,要去哪里?正想着,听到有人喊她。
“童姑娘,吃饭了。”
她觉得那声音好不熟悉,回头一怔,“你——”
“童姑娘今早火气大,公子吩咐厨下做了些清粥。荒野地里也没什么别的好东西,加了鲜挖的野菜,还有剁碎的肉干,请将就吧。”来者穿着厨子的布罩衣,但他最能干的岗位应该是车夫。他姓邢,没名字,就是一个泥鳅样的老兵,在这个处处勾心斗角的世道中游刃有余得过着自在的日子。
采蘩露出这些天来最欢愉的笑容,接过邢老兵递过来的碗,冰凉的手顿时温暖,“多谢费心。”
邢老兵低头盛小菜,嘴唇蠕动,“女大人,您又遭难了呀。”
采蘩同样低声道,“我信否极泰来的说法,经过这遭,日子就好了。”
“那是。”邢老兵将小菜放在采蘩面前,大声报了菜名,又整下一碟,“女大人嫁了个好夫君,好日子才要开始过。”
“你又知道他好了?”比起突然冒出来的娘亲,采蘩对邢老兵更有亲近感。生死之际,他叫醒了自己,这样的情义远超过血脉维系。
“他不好,我也不会在这儿。”邢老兵一咧嘴,笑道,“我见女大人常常处于危急之中,但一次未曾让我觉得你无望无助,反倒是越来越沉着,让那些对你居心叵测的人不知不觉在你的掌握。”
“我装的。”采蘩苦笑,“有人等着我哭。我偏不能叫他们如意。这种死都不服输的性子,迄今吃亏不少。你看我这会儿沉着,心里其实烦得要命,所以才发脾气呢。”
邢老兵无声眯了笑眼,“怪不得五公子不能放手,女大人机智敏锐,冷情冷性却又通情达理,面不改色嘲笑自己。女子中实属特别。干脆漂亮面孔痴脑袋,让人很快就厌弃了,不至于追得你没法喘气。”
采蘩正想回应,却见向琚和天衣教主走过来了,便道,“小菜都撤了吧,有粥喝就好。”
邢老兵默契十足,低头道是,收了碟子,“童姑娘慢慢用。一会儿我来收拾。”站起转身,与向琚对面擦过。
向琚没在意这个普通的兵士。见采蘩捧一海碗,筷子勺子都不用,整张脸都恨不得冲到碗里去了,禁不住笑,“采蘩,你的脸原来这么小,碗口一扣。就瞧不见你了。”
采蘩没理他,还喝得毫无内涵毫不矜持,一口气喝下半碗才抬起头来。开口却跟天衣教主打招呼,“您老也跟来了?”
天衣教主今日贴张苍白的面皮,哼笑,“姑娘是饿死鬼投胎啊,吃东西的样子丑得很,没法入眼。”
“那您劝劝旁边那位,让他别非我不娶似的,我担不了这么重的责任。”毒教主不喜欢她最好,只要向琚身边的人都反对,美玉一般外表无瑕的公子可能要慎重一下。
“劝是可以,但我给姑娘出道题,要是答对了,我便帮忙。”天衣教主冷言。
采蘩很难听出他有半点诚心,然而还是问道,“什么题?”
“姑娘猜中我是谁就行。”说出这话来的时候,天衣教主确实无心帮她。他虽不喜欢向琚娶采蘩,但向琚若坚持,也没什么大不了,横竖她将是向琚妻妾中的一个而已。这会儿看起来向琚为她肯放弃很多东西,但承诺只是口头语,会变的,无论来自向琚本身,还是外部压力。
“教主开玩笑吧?我要是知道你是谁,也不会落在你手里。”因为对方完全成谜的身份,令她在明,对他们的行动才防不胜防。
“猜不出来就没办法了。”情人眼里出西施,向琚只是因为得不到而越发迷恋,这股热乎劲很快就会过的,天衣教主语气中有明显的讥诮。
采蘩不介意,向琚却替她争辩,“若教主多跟采蘩相处几日,也许她真能看得出来。”
采蘩抚着眉心,“五公子别把我看得那么聪明,我是吃一堑长一智,比其他姑娘运气不好一些,不得不争强好胜。”
“既然争强好胜,那就猜猜吧。”向琚在这儿等着采蘩,“我可以给你提示。”
“兰烨,这个不行。”教主却不肯。
“两位当我是砧板上的肉,随便你们切么?”采蘩双眸起冷霜,“五公子不用给我提示,教主记住自己的承诺,我要猜了。”一簇火烧起整片草原,思绪抓到源头便畅通无阻。
两双眼落在采蘩面上。一双带微笑,一双带冷笑,都有些不以为意。
“望山先生,采蘩有礼了。”垂眸,淡淡施礼,再直起身。抬头,看微笑变惊愕,冷笑变狠厉。似乎又撞对了呢。
天衣教主往采蘩那儿刚跨了一步,却被向琚抬手拦住。
“先生,是我们让她猜的,怎能迁怒?”惊愕之后,向琚的表情难解。但他一声先生,确认了采蘩的猜测。
“兰烨别紧张,我不过想问问童姑娘怎么猜到的。毕竟我以望山长的身份与她只有一面之缘,她如今一语道破,让我实在好奇。莫非有人事先知会了她?”望山长是天衣教主,这个秘密存于他,主子和兰烨三人之间。在教中他也露真面目,但教众包括护法都不知道他是望山书院的山长。
采蘩不为教主阴森的目光所吓,大方告诉他理由,“先生自己露馅儿。你刚才叫五公子兰烨,我刹那想起望山长了。曾听过望山长的一些事,说你是南陈人,望山书院读完书后到北周待了几年,后来抱负不展回到南陈,成了五公子的启蒙恩师,进而接管了书院。再说天衣教主,乍看跟望山长是截然不同的两人,但我知道教主本是南人,被天衣教大护法的继承人所救,承诺娶她为妻后回去处理事情,一年后才又回到天衣教学习制毒,并随着妻子成为大护法而当了教主。天衣教本是大护法为尊,碰到你这般想要大有作为的人,当然是不行的。不知你怎么偷啊抢的,最后成为名符其实的掌教人。对了,我记得望山先生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是这样说的,刚从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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