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成立故宫博物院却军与拒收(1)
时局又起变化,段政府是以西北军为主干支柱之下存在的,当时西北军的退出,为直鲁联军大举进逼所致,段政府也随之垮台了。于是,直鲁联军开进了北京。
故宫既是这样的轰动一时,大家都知道是一座宝藏,尤其是当时的一班军人武夫,他们的目光,不知道什么叫做文化、文物、文献这类的名词。他们只知道你争我夺的都是宝贝金银,哪个先下手为强,占据了这一座宝库,便一生吃不尽。所以在国民军(即西北军)鹿钟麟率领着军队(他们是一夜退去,人们都在睡梦间,没有知道,曾传诵一时)退去以后,直鲁联军便浩浩荡荡地开进来。
其时北京城内,一时没有政府,由前面说过的王士珍领衔的一班元老组织着治安维持会在过渡。
那是4月23日的下午2时左右,突然来了直鲁联军军官二人,各带卫兵马弁,分乘汽车二辆,直闯神武门,见了里面的办事人声言:“定于明日一早前来接收,派军队驻扎”,要委员会立即让出;并且不由分说,立即自动检查了全部办公房屋,同了带来的人士,指定某处作为某项办事处所,分派一切,扬长而去。当时在场的人,一见这等阵势,瞠目结舌,不知所云。只得等待他们去后,才电话报告庄先生请示。
庄先生亲来查问一番,知道了这些情形,迳自到了治安会,告知了王士珍、赵尔巽,以及各元老。并且明白声言:“故宫责任重大,本人极愿有力者来继续负责维持。但必须有一番手续,交代清楚。倘若不作交代,强来驻扎军队,那末,神武门内所有的故宫所藏,都是历代重要文物,我们都负有责任,万不能拱手相让。”
治安会大家自然都以为然,那时他们正在外交大楼为奉联各军将领洗尘,因公同在席上面询张、李几位领袖的军长,他们都否认知道此事,有人说:“或者部下的私人行动,自应下令制止。”那时的京畿警备总司令是直系的王翰鸣也同在座,他也答应维持,允许出一布告,严禁在神武门故宫驻兵;并且说:“如果有军队前往,可以立即电告司令部,由司令部派员与军队接洽禁止。”
24日清晨,果然有大批军队开到,幸而已有接洽,警备司令部派三位参谋李继舜等来严重地交涉一番,方才开走。李参谋在宫门口贴了严禁军队驻扎的布告才走。在故宫对面的景山,也有军队开进,后来也就知难而退,总算告一段落。前面所说的“粗安”,只算暂安罢,或者算是苟安。
这时,大约有三个月,故宫博物院苟安无事。庄先生自兼古物馆馆长,马衡依然是副馆长,馆务实际是副馆长负责的。总务方面陈垣不来了,是我以顾问名义实际负责,主持一切,其他都照旧。这样的维持着照旧开放。表面上总算风平浪静,暗地里清室这班鳄鱼、痨虫们的反动分子,在这样的状况下,当然继续活动,在静候着更好的时机。
时机到了,以吴佩孚为后台之杜锡?组阁,6月8日成立了。在最初一个月内,正是清室在后面活动最活跃的时期,他们以为冯玉祥是吴佩孚的叛将,杜锡?也是清室时代的海军宿将,国民军冯系时代的设施,与段祺瑞又不是一个系统,现在再另起炉灶来企图推翻,或者更容易吧?于是遗老式的谋臣策士勾结了向内咬的民国达官,纷纷出动了。
他们公然以清室内务府名义,移书民国的国务院及吴大将军,谋溥仪之复宫及恢复优待条件。报纸上揭载了这一消息,民国究竟也还有抱膀子的朋友,引起不少反响;但是说也可怜,却没有一个在朝的,只有一班众议院议员李燮阳、何弼虞、李昆璇、刘彦、李思阳、彭邦栋、禹瀛、彭汉遗、龙鹤龄等,当时全国商联会亦提案反对,还有蛰居上海的章太炎先生,他也严电诘责吴佩孚,吴复电否认了。各报又揭载康有为、吴佩孚往还的电文,我把来电记在下面:
康有为电吴:
(上略)君之道德,国人钦敬;君忠于曹锟,实因富于感情之故。冯为赤化,君既讨赤,于冯之为,应当纠正。君在清时,亦受有中级军官之职,宣统亦属故主。况民国元年,曾有优待条约之约束。列国咸为冯倡赤化、落井下石,破坏优待条件,致使吾天子蒙尘。吾公不忘曹氏,正有为之不忘宣统也。应请恢复优待条件,并迎逊帝回宫,与民国制度并不抵触。此事实上之可能。(下略)?
第二部分:成立故宫博物院却军与拒收(2)
吴复康电:
(上略)冯之行动,实为不合。但今欲推翻此案,将溥氏迎回,与交还故宫,并恢复优待条件,则余将受复辟嫌疑。总之优待条件既已破坏,如再恢复,则物议必多,只好听其自然而已。日前晤某某二老,均语及此,余亦以此意告之。二老亦甚以为然。(下略)?
以上这两个电报,看来非常可笑。康有为的对吴佩孚,完全愚弄他是一个粗人,拿感情来煽动,以赤化来离间;将曹、溥来对比。强词夺理,抵隙蹈瑕,可以一目了然。
吴的复电,倒也巧妙,他开始说冯的不合,却又说:“如果推翻,物议必多,只好听其自然。”然则冯之行动,并非不合了,他没有上这个当。?
另外一个章太炎先生一个电报,却辞严义正。这又可见民国的学者究竟与亡清的学者气象大不相同了。电如下:
?
章太炎致吴电:
长辛店吴上将军鉴:报载溥仪要求还故宫,恢复优待条件,按溥仪于民国六年违复辟,罪在当诛;侍从群僚,悉宜骈戮。我国家屡加姑息,未正典刑,已为幸逃显戮,黜之海隅,同于黔首,何负于彼?纵令还宫,仍复帝号,优以禀气,如民国纪纲何?议者或谓前事起于冯氏,今宜改图。不知冯之罪在后之通俄,不在前此之废溥仪。一是一非,岂容牵合?闻执事主持严正,而对于亡清旧肄,犹作逊言,恐未能绝其窥伺。应请通行在京将吏,严示拒绝。如再干涉,则大刑随之。一面电知镇威,同心禁约,庶小腆无纪叙之望,民国无护贼之羞。童炳麟。哿。
吴复章电:
哿电奉悉。拒绝还宫,以永绝复辟之祸,尊论严正,良深佩荷。惟此间并未闻要求还宫事,如有之,必以尊旨应付也。特复。吴佩孚。■。
?
我们综观一双电文的往还,知道吴佩孚并不是一个全无皂白的浑蛋,他的国家观念,造成他后来对于日本侵入时期硬朗不屈的晚节。传言中,虽说复康之电的措词,失之于模糊软弱及偏于个人为己的立场,复章之电后段,则失之掩蔽事实,有代这帮侍从群僚谋为不轨者流隐恶之嫌,实际上吴佩孚是将这一案交到了内务部。
那时内务总长是张乾若(国淦),报纸上说吴提出了内务部部务会议核议了一番,一致反对,并提出应付办法四项,由张总长提到阁议。当时我在内务部却没有听说,可能是一个密议。
我感觉到对于我有些见外了。他们对于复辟式的还宫,当然有此聪明不会赞成的,正如吴佩孚的所说“物议必多”也。而一方面,部中多数有关部门的主观者,内心还褊护着这班“侍从群僚”企图不轨者流,为推翻现状折衷应付之策。他们也积不满于我,而对我戒严了,以为我是私通国民党故宫派的。?
第二部分:成立故宫博物院却军与拒收(3)
在7月10日的国务会议上,这一案件被秘密议决了,由各部各派一人,为故宫博物院保管员,既没有定什么办法,也没有任何规则,对外还是秘不发表,听说是由被派各员筹议办理,这些被派各员是什么人,我们都没有听说,只见其一蹋糊涂而已。
因为这些被派的人,许多现非主管,对于故宫内容,都是莫名其妙。主管部分既不提出办法,国务会议都没把握,他们事不干己,一盘散沙,有什么办法呢?当然,经他们一度集会之后,交了白卷,不得要领,于是整个策略,又变更了不算。不知道再起什么花样,到13日还只是“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
于是在上午9时许,我同着李玄伯、马衡两位,到大院胡同庄蕴宽先生寓所商量对策,庄先生要我先访张总长一问究竟,再作道理。就在这天下午,我到内务部去见张总长,我先问:“有改组故宫博物院的事么?”
张答:“有!”?
我问:“怎么样?”?
他答:“还是另组委员会,去掉在东交民巷的一部分委员,加入一部分旗人同汤尔和等的一班元老。”
? 我知道自然是赞助所谓一部分旗人的立场,我再没有话说,辞退了下来。我出了内务部,去参加了一个私人的应酬事项,再到大院胡同庄先生处。?
同此事的另一方面人,而又同我正做同僚,也是庄先生的姨甥亲戚恽恭孚(宝惠),常州画家恽寿平的后人,他先在那里。
我那时正兼做着北京市政公所的坐办,恽是会办,我们是天天见面的,又都是亲戚,但是政见与立场却正相反。我是站在民党方面的,同时自己很严正地站在民国官吏的立场;恽则以遗少式的立场来做民国官,因为他做过亡清什么军咨府的任务,而与这班遗孽正是一流,所以他的来头,正也与我站在敌对的地位。他来告庄先生,正与我同一题目,而比我更清楚了。
他说:“昨天所派的保管员取消了,委员会中的旗人是:载询、同宝、瑞臣;所谓遗老是:王士珍(聘卿)、赵尔巽(次珊)、孙宝琦(慕韩)、何煜(南荪)及恽恭孚本人。”此中除何南荪正是市政督办,是以地方地位以及代表张宗昌的缘故拉入,别无作用外,此外还有袁金铠等代表奉张的力量,都是属于复辟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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