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与教育总长刘敬舆书:
敬舆总长仁弟阁下:迳启者,瀚谬充故宫博物院维持会会长,十月于兹。前经贵国务院派员收取大高殿所存前清档案,缘本院图书馆编辑未竣,故函请暂留应用,乃为贵国务院所大不满意,遽咄咄相逼,致维持会亦有动摇之势。则瀚之老不晓事,已可概见。何堪承乏大痒,重滋贻误?用特将贵部聘书暨文科册籍五本,一并缴还。谨此辞谢,以安疏拙,即希惠察为荷!专■只颂勋绥。不具。 八月二十七日 。
江瀚自天津启
这封信的反响如何,我们没有知道。但仅隔3日,在9月1日那天,沈内长对我说:后日要同刘农长来查看了,那是执行国务会议的议决案。到了3日下午,他们两位各带了随员4人来了,我同袁守和、汤芸台招待接洽。
刘尚清是东北有名公正人士,有老辈风度,先对我们说:“此番前来,因外面浮议甚多,所以奉命来一调查,不是所谓‘查办’,诸位不要多心。”
“那查而不办吗?”我心想,“当然不是如此!”
于是他又继续问:“冯玉祥用骆驼盗运物品,有这事吗?”
我一一否认了,并且告诉他,当时每个宫殿接收之时,是用国务院、卫戍司令部、清室善后委员会、清室内务府四个机关会封,后来每一宫殿的查点,要出组验明封条再开。将当时的照片给他看清作证,证明了当时任何私人盗取的不可能,尤其上面的高级人士,无法不用公开办法自己去开门提取。
他们用心地听取我的解释,看过有门封的照片,不容再不信,似乎很谅解了,再同到大高殿参观整理档案工作现况,用事实证明我们的努力,他们亲眼看见了我们在整理一堆堆的尘封故纸,有已经整理清讫、编号列架的,有尚未理楚的,对照着一目了然,于是他们不能不赞美了,说了若干恭维好听的话,倘若真是查而不办,应该已经非常明白,还说什么呢?
我们只有报以苦笑。约定了以后每天来看,预期一个月查讫再说。我想:“这是陪伴着刽子手先验看自己身上那一块弱点容易下刀,让他细细揣摩抚摸一番,然后动手。”这是多么伟大与滑稽。?
沈内长又告诉我,这一次的动机是出于载涛。载涛以王孙之尊,这番屈尊做了张大元帅府的翊卫长。在前清的看法,应该是帝室的亲王来做了草寇盗寨的随从喽?小头目,他居然不以为耻,真算得俊杰了。在我们议决处分食品、金砂、银锭一案,他以为有机可乘,于是足恭地向大元帅奏称:“故宫存有金锭三百万。”一语居然打动了大帅,所以有制止处分的一举,那“吴某、汪某要筹款助南”,无疑也是他编凑动听的一肋了。当时我向沈说:“他当时知道有如此巨大的藏金,为什么不奏明他的皇上动用救穷,倒反要将祖宗的金册编钟抵押给盐业银行借钱呢?”沈也不禁失笑了。?
所以,我们可以推测到大元帅是冯玉祥的对头,博物院是南政府的间谍巢窟,大元帅有意要下手了,潘复之辈,自然无问题要承旨,国务院当然神气,他们纵然不敢将故宫还诸清室的手,只好让载涛枉自做梦。然而推翻现状,势在必行。
第二部分:成立故宫博物院索薪受窘(6)
原来定的以内务总长兼承这个差使,大约沈内长怕难做,于是推王士珍,王又转举胡馨吾自代,胡倒有意想试一下,但各方还不十分妥协,因之没有确定。初以查办入手,也以为必定有些毛病,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改组改做,挡住了一切反响,现在查察将及半月,看不出一点破绽,沈、刘两长并且口口声声称赞故宫章制非常完善,保管非常严密。
刘先生并加重语气对我慨叹地说:“外面诅咒诸位的非常多,我们今天方才知道都是冤枉,只觉得任劳任怨、艰苦卓绝的可敬。”
当时在十分苦闷之中,看见他沉着的表情,听见了他这样的措词,自然觉得是温逾挟广了。到了此时,两长自然将十几天的经过,报告了国务会议,他们知道不必再查。当时所谓“不过调查一下,不是查办”,现在变为办而不必查了。
在14日我见到沈内长的时候,他告诉我:“已经定了王士珍任院长,王书衡、袁金铠为副。”后来几经斟酌,仍留委员制,到本月20日星期二的国务会议,又议决了《故宫博物院管理委员会条例》若干条,聘任王士珍为委员长,王书衡、袁金铠为副委员长,但是还没有查完。我打了一个电话给汤芸台说:“明天我们不必再去陪查了。”后来汤又来电说:“两长要求继续往看,还是全始全终罢。”我也无所谓,“横竖是冤枉”,管它呢!就也答应再去。
但是21日早起,我病了,这样的心力交疲,我又怎能不病呢。因为昨日既然答应,不可不去,仍旧到院陪着看完东路毓庆宫、斋宫等处,勉强竣事回来,感觉非常难支,热度大增,病莫能兴了,这样睡倒了两天。
23日的下午,同人约我在欧美同学会谈话商量应付之策,我力疾去参预。到了江翊云、汤芸台、俞星枢、马衡、沈兼士、彭志云同我,一共7人,泄气得很,一点也没有什么主意,前次拿来对付赵尔巽那些方案,没有一个提起,我忍不住说了一下,不见声援,只好罢了。
支持着病体回家,再睡,他们也都各散。我知道我们四面楚歌,士无斗志。在《管理委员会条例》通过的那一天,正是前次小产的保管委员会委员长赵次珊先生归西之日,“出师未捷身先死”,我真怀疑他是“气死”的了!
当时汪伯老给了我一封信,如左:
今日报载:故宫博物院管理委员会委员长已发表条例及人选,前此维持会似已无形取消。闻其故一由内务府旧人之谗言,一由当局不满于江,条例虽未窥见,用意自可推测。弟近日因疲软多日未出门,前拟致函太原,虑着迹未果。鄙意现时 在事诸君宜极端忍耐,不特现时两长查看未毕,其陪看诸君,当照常陪看;即正副委员长到时,如愿点交,亦得允其同点。诸君原系纯尽义务,谅不惜此光阴。其雇用人员如此,需者可请新长暂留。声明委员会无薪,有所询问,或查点一切仍当效劳。雇员非薪不办,暂留者请照给薪可耳。惟如欲提取物件,不得不请委员长开单签名盖章,以明责任。万不可撤手自退,亦不可口出怨言。请台端切实与在事诸君言之。弟贱躯如稍胜,当诣谈。有必需鄙人作函等事,随时示知为荷!余章具。此颂台祺!两隐。夏正八月二十六日
这在国历是9月26日了,我又卧病了,两天之后,再到院,陪着沈内长查视北五所;因为刘农长调任奉天省长了,他不再来。下午我又到大院胡同去报告庄先生这一切经过。王聘卿也来了,他是来商量接收院事。
我在斟酌:“我同他见面呢?还是不见?见了,一切比较可以接洽,但是恐怕又跌入了漩涡。还是以不见为是。”最后决定了,我就避去。27日我就召集我主管的总务方面同人商量了一下准备移交的事。29日王士珍又一度书面表示固辞,当然不生效力。
30日,沈内长要来作最后的视察,在前夕,忽然江翊云打个电话问我:“明天沈总长来吗?”
我说:“来。”
他说:“我也来。”
到时,沈来,江也兴奋地来参加,又向我说:“已经见着王士珍谈院事极详,劝他,不动旧人,不要拿院中物品还清室,并且向他条陈了支持院务的策略。”
第二部分:成立故宫博物院索薪受窘(7)
10月1日,国务会议议决:聘任沈瑞麟、刘尚清、鲍贵卿、胡惟德、张学良、傅增湘、江庸、刘哲、赵椿年、陈兴亚、胡若愚、汤铁樵为故宫博物院管理委员会委员。
旧维持会委员之中,留的只有江庸、汤铁樵。其中又有一段插曲:在查看了一段时期之中,本院对于这两位“钦差”及其随员,不能不有所见意。于是大家商量将古物馆的全部拓片,送给两位钦差一份;随员八位,各送“散字盘”及“莽量”一份,这两种是全部中最著名的精粹。
因为沈内长随员之中有两位:一是礼俗司长李升培,一是总务司帮办许福奎,许是多年我的同事屈居我的手下,新近升任去的一个纯谨之士;李是我前面已经介绍过一位最热中的朋友,他们知道了这件事,因为他们都同沈内长有一些戚谊上关系。于是许来对我讲:他们八个人都要全份,加上两长与大元帅府以及国务院各两份,一共要14份,归他去分配。
我素来不甚世故,鄙视他,又可恨他有所挟,当时对许没有答复。第二天,我见了沈内长,我直率地将这件事告诉了他。
他说:“这是李子栽(升培字)的要求,你不说我也知道的,不要理会好了。”
“是的!”我说,“因为故宫这些拓片,平常他们是定价出售的,并且价值甚高,博物院没有经费,都是靠这收入来挹注,他们这样赠送是尽东道之谊,也不是贿赂,送来自然可收,要求就不大好了。我是两面人无奈的很,知道部里的同仁不能得罪,我不能不同总长斟酌。”
他说:“是的,不要理他好了。”
同时,另外有一位我手下的同事,同李也素有往来,他来劝我,不要得罪他,据说他自己声言:“也有委员长的希望。”
“奇谈!”我说,“我只听说是王聘老,却没听见有李司长之说。”当然,这位同事也将我的话告诉了李。
? 李发怒了,当博物院将两份拓片送给他之后,他连同这拓片写了一封信退还给我,信内指出了我的向沈总长陈述此事,认为我对他的不友谊行为,并说:“承赐珍品,原件璧还。”? 我仍旧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