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好了,咱们一言为定!”姜华笑靥绽放,如阳光般灿烂,“时候不早,我要回去了,不然镖局掌旗的包叔叔会着急的。”
她笑着站起身来,拱手向龙峻道别,走到楼梯口又站住,却不转身,低着头轻声道:“‘威正不正,姜永不勇’。我知道威正镖局现在在外面的风评如何,我也听到过江湖上是如何评价我爹的。”说到这里停了停,姜华深吸口气,抬起头来笑道:“龙大哥,不管你今天说的是真是假,我都替爹爹谢谢你!”
听姜华脚步声顺阶而下,龙峻收起脸上眼中温暖笑意,从窗口看她步履轻快出了酒楼,上马往街头而去,方拿出叶信来函又从头细细读了一遍。思忖良久,将信函和那张红笺一起投入炭火盆中,看着燃尽,目光渐渐冷冽,眉头慢慢锁紧。
他正低头沉吟,楼梯一通乱响,朱炔和唐稳一前一后,一跑一走上楼而来,大概是两人久候不见他召唤,所以上来查看究竟。朱炔性子急奔在前头,几步跨到桌边,张口待问,却又似想到了什么,硬生生打住。龙峻抬头看了两人一眼,微微一笑:“坐,我看你们早上匆匆忙忙,刚才在楼下又提着心神,想必没吃饱,‘朵颐楼’是常州城内的老字号,不妨尝尝这里厨师的手艺。”说罢招呼店里伙计,再次点了几个楼里出名的小吃和菜肴,然后起身来到窗边,双手大张撑着窗台,低头看向街面,神情漠然。
天色越来越亮,路上行人渐渐增多,朵颐楼也陆陆续续来了吃客。即便常州城内局势严峻,可毕竟人心思暖,好容易又挨过一年,总想在节庆日子里热闹热闹,沾点喜气。朱炔是个有话藏不住的,现下却因为唐稳这个外人在,心中疑惑不能马上询问,哪还有心思品尝菜点,再加二楼多了不少食客,身份底细不明,更是巴不得早点吃完快些离开。遂风卷残云一般把面前的碟子扫空,起身催促自家大人早点返程。
龙峻看唐稳瞪着桌上瞬间一空的碗碟发呆,不免暗暗好笑,知道朱炔担心什么,也不多说,点头示意起行。朱炔率先下楼,在楼梯上和一书生打扮的青年擦身而过,忽然憧怔停住脚步,转头去瞧。龙峻见状好奇,随之凝目查看,却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穿着男人衣巾,双眉修成剑形,鹅蛋脸,额头高宽,肤色略黄,脸颊下巴处冒了几颗红疙瘩,若不是这些细微短处,倒还是个十足标致人物。虽身为女子,行动举止却落落大方,英气十足,像极了文人书生,听她呼吸吐纳,武功修为还不弱,但也不算太过突出。除去装扮独特,这女子究竟有什么稀罕处,引得朱炔如此关注?
龙峻睇他一眼,轻咳一声提醒,朱炔猛地回过神来,呲牙咧嘴赫然一笑,忙快步下楼。
出了朵颐楼大门,朱炔又忍不住抬头看向二楼,刚巧那女子也坐了靠窗的位子,估计是在等人,又或是在等菜,正斜倚窗口往街下看。如星般双眸从三人身上扫过,在龙峻那里略停留一会儿,最后定在唐稳脸上,似乎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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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风波 第二章 变数(上)
时间尚未到中午,天色就忽然阴暗下来。
暴雪刚过不久,太阳才出来照了半个多月,就躲进云里不见踪影。接下来一连几日乌云沉沉,寒风阵阵,似乎老天爷把雪倒完,又要开始下雨了。
锦衣卫常州卫所和往日一样,一片宁静,瞧不出有什么不同。自从发生行刺事件,童虎梳理整顿卫所之后,原本冷冰冰的衙门便更加死寂。这几天接替空缺职位的锦衣卫官校已全部到齐,但还是增添不了多少人气。
而常州府衙又是另一番情形。
《大明会典》有定,官员节假只正旦(春节)、冬至和元宵三节放假,春节自初一日为始,放假五日,元宵节自正月十一日为始,放假十日。其时是正月十二,两京地方各大衙门都在休衙期,只常州府特别,因锦衣卫调查指挥使在常州公然遇刺案件,府衙不敢休息,知府日日坐堂待命,就连门口的公差也惶惶然如丧家之犬。
龙峻带着朱、唐二人在城内兜了一圈,方才回到几个便装小校等候之处,上马往城郊而去。查抄恒社常州分社之时,童虎发现掌柜私人名下有个颇大的庄院,现今已被锦衣卫暗中拿下用于布控。庄子名叫“澄园”,恰在常州府内外城之间,四周有几处树林围绕,隐蔽幽静,却又交通便利,方位选得极好。此次进常州,为了便宜行事,龙峻就把住所和大部分缇骑安排在“澄园”,没有进驻锦衣卫常州卫所。
一盏茶时间,白墙黑瓦已然在望,唐稳远远便看到院门极快打开,想是庄内早有人发现路上情形开门迎接。龙峻一骑当先奔到庄前,将马交由当门看守的小校,直往内院而去,朱炔随后甩蹬下马把缰绳一扔,也快步进园。唐稳边跟随边四周打量,庄子粗看和普通的江南林园没什么不同,但细瞧之下,才觉园中树木假山、亭台楼阁所在方位都极为讲究,可攻可守,能进能退,且易于布置暗桩看守而不被外人发现,只不知这庄院是何人所起,竟有这般玄妙之处。庄子早由锦衣卫缇骑接管,众军士皆作仆役打扮在园中走动,见龙峻回来,均一一抱拳躬身施礼,却无一人擅自离位,可知龙峻御下甚严。
三人回到澄园已是辰时三刻,唐稳告罪去客房安置行李,龙峻管自低头前往书房,朱炔想起“朵颐楼”上所听到的消息,踌躇一阵,还是硬着头皮跟了过去。两人进入室内,龙峻将那三张白帖甩在书案上,转身负手厉色看着朱炔,沉声说道:“赵怀义的生奠,你们早就收到消息了!”
“是,我和童虎商量过,反正是狗咬狗,且由他们闹去。”朱炔咬牙回瞪,“要不是我们有意放行,他那些帖子,怎么可能送出常州城?!”
龙峻的声音渐渐冷冽:“若是李玉没有来信,你和童虎就打算一直瞒着我?”
朱炔梗着脖子半步不退:“大人!不是我们有意隐瞒,您别忘了自己还在养伤!”
“童虎他应该知道,这次劫杀,没有锐刀门的人。”龙峻皱眉,脸有不豫。
“大人还是不放心把事情全权交由我们处理!”朱炔抗声道,“您怎知那姓赵的暗中没有做过手脚?锐刀门在常州的势力非同小可,且素以侠义自居,他既然对城内劫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就不能算置身事外!赵怀义以前是做过我们的教官,可是大人,二十多年过去了,是人都会变的!”
“我刚接到密报,近期浙江沿海有异动。”龙峻慢慢踱到书案后面,在椅中坐下,“我不是信不过你们,我只是怕这次生奠,没你们想的这么简单。”
“大人!您也有事瞒着我!”朱炔闻言,想到“朵颐楼”上炭火盆里的那堆灰烬,又记起那位身份不明的叶先生,心中不快更甚,“我跟您的时日虽然比不上童虎,可好歹也算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同袍,您连我都信不过?!”
他越说越想越是火大,跨前一步握拳抵在书案上,沉声质问:“大家兄弟一场,有什么不能说的?!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
龙峻恍若未闻,看着朱炔神色不动继续说道:“你和童虎的布置原也没错,我只担心有人想乘机浑水摸鱼,你打算隔岸观火,说不定正是中了他们的圈套。”
“什么圈套?”朱炔一愣,旋即转念过来皱眉道,“大人,您别转移话题!”
龙峻拧眉不答,朱炔察颜观色的本领,虽然比不上宣武,对自己的了解也不如童虎,可这小子的直觉向来敏锐。他和童虎不同,要是发现事有蹊跷,非来个刨根问底不可。只要被他占了先机和道理,轮番抢攻上来,自己未必有那么多精力对付。那份名单决计不能说,叶信的事也是能瞒则瞒,可看这小子现在的架势,估计已憋了很久,今天不给他个交代怕是躲不过去。
龙峻靠在椅上轻叹一声,垂了眼帘低声道:“东明,不是我信不过你,有些人、有些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你也是锦衣卫里的老手了,这种常识,总不用我再教你。”
朱炔瞪着龙峻,听他放软了语调,犹豫迟疑良久,终低头道:“我知道大人事出有因,只是有点气不过,这些话不说出来,我心里不舒服。”
龙峻指了指朱炔握紧的拳头,挑眉笑道:“有什么不痛快,用嘴说就好,别跟上次和阿虎那样用拳头,我现下可打不过你。”
“大人您又骂我。”朱炔知是指上次自己和童虎打架的事,咧嘴一笑松开手,退后找了位子坐下,肃然道,“赵怀义生奠的帖子是十五天前发出的,我和童虎接到消息就已吩咐下去,在锐刀门和城内各大通道出口布置暗桩,小心监控,注意往来人等,留意各路动静。”
他叹了口气,笑着续道:“您现下知道也不用操心,只管在常州好好看戏,我保证该拿的决计逃不掉,不该抓的我们也不会冤枉他!”
龙峻听他禀报暗自沉吟,赵怀义虽也在那份名单之上,可显然不肯受卢润摆布,然而毕竟事有牵连,为明哲保身,常州狙击一事,锐刀门只有袖手作壁上观。只是,这场生奠如真因不应劫杀而起,那行刺的传言由何而来?编谎之人难道不怕锦衣卫追查到源头,谣言不攻自破?锐刀门对于传言为何不加以分清,反而默认转嫁到自己头上?
按理说,赵怀义不是无胆之人,再加上朝中与他颇有渊源的那两位,就算是卢润暗中联合四部施压,他也不至于只有死路可走,除非锐刀门所得罪的朝中贵客,权势远在卢润等人之上。而且看叶信和李玉的信件,似乎浙江事态有变,那么这场大戏一旦开演,各方人马粉墨登台,恐怕很不容易收场。
锦衣卫虽然消息来源众多,但浙江一带,尤其是衢州,这几年情况特殊,送到京里的情报最多只有三成属实,反而不如地方邸报来得准确。龙峻原本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