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他要毁灭一切夜入宫闱的证据?!他要掩饰住曾经一切贰臣逆子之意?!
——“信不过本宫,你还信不过母后吗?”
涵玉一阵哆嗦,头脑刹那间一片恐惧。
若是皇后也随之失势
——“最近宫里不太平记住,一旦有事,不要留在坤宁宫往母妃的毓庆宫跑。”
明振飞的话再次跳了出来。天啊!她一瞬间有种肠子都要悔青了的感觉!!
她怎么不相信他呢!!她怎么就能死心塌地的信了太子呢?!她居然还傻的回去睡的着觉!天啊,那一夜的恩宠,竟让她在生死关头心目皆失!她生生丧失了逃跑最黄金的时刻!那一觉白日梦,让她断送了自己全身而退的绝佳机会!如今除非他死,她再也无法活着行走在这个世界!
三月十八日,黄道吉日。
坤宁宫血流成河。
约一个时辰后,涵玉哆嗦着钻出了藏身之处。
四周寂静的很。毫无生机。
——“反正待不长,都得撤”
她用偷听来的话不断给自己打着气,两腿颤抖的摸到了附近的一处厢房。
房门被踹的七零八落,里面一片狼籍,桌子被劈开,柜子被砍烂连稍微大一点的器皿都成了碎片
她轻声叹气。这太子要除掉她的心有多么坚决由此可见一斑。
她从如来佛祖、观音菩萨祷告到王母娘娘、太上老君胡乱着在柜里翻着,天啊,还真让她搜到了一件洗的半新的太监服!
她欣喜若狂的将它赶紧套到了自己身上,一系盘扣,却悲惨的发现,这居然是件内官廿四衙门客掌印太监的常服!太监中的大官啊!
真是!这人要是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缝涵玉郁闷的嘀咕着地上还躺着几个品级低微的小太监,但她实在没有魄力去盯着那些血肉模糊的尸首看,更没有胆量去他们身上剥下一件染的鲜艳夺目的寻常太监服
客印就客印吧她一狠心,先离开坤宁宫再说!她从柜子后面抹了一把黑灰,毫不客气的抹在了自己苍白细致的脸上
毓庆宫方向,成了她唯一的去处。
涵玉自坤宁宫的小门谨慎跑出。
长长的甬道,静的令人心慌。
突然,从几个甬路的拱门涌出了一众太监宫娥!他们有的披头散发,有的衣冠不整,但都在匆忙向一个方向跑着,像是听到了什么召唤的声音。涵玉躲避不及,被人高声招呼了过去,“那位总管!陛下有旨,有口气的都上正殿听诏去!”有好事者远远的吆喝着。
涵玉心下一咯噔,难道有血光之灾的不光是坤宁宫?她万般无奈,只得低着头融入了迁徙的滚滚人流。
一入外三殿空场,涵玉惊的差点没叫出声来。
一大队穿着奇怪的士兵似被俘虏缴械了一般,密密的凑坐在空旷之地。
“夷钺兵”不知谁低声嘀咕了一句。
涵玉心头一颤,竟猛的想起了月光的和亲
难道是?!
——“有时当太子很不容易,我能理解他!”忽占奇的大笑。
——“哼, 无心的更好。”明承乾的反讽。
她觉得后背的衣裳都湿透了,脊背嗖嗖的迎着凉气
“按品进殿。”一只手将缩在人群中的她拽进了永和正殿。
涵玉在心里叫掺,只得将头低的更厉害了要命啊,真是才躲无常又遇阎王趁场面很乱,她赶紧钻到了客印总管太监群的最里面。
“这位总管咋瞧着眼生啊?”很快,有人看出来了。瞬间,周遭二十几个客印大太监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涵玉身上!
涵玉心里大苦,她干笑着揉着鼻子,灵机一动说道,“咱家是才提拔的嘿,掌宝钞司的客印”
众人闻言讪笑,勉强客气一番,目光很快散开。
涵玉在角落里长吁了一口气,亏的自己将李善长教的内十二监四司八局基础知识背的牢固这宝钞司掌造粗细草纸,说白了就是管上厕所用那手纸的这世道,人皆是趋炎附势,司礼监、御马监如日中天炙手可热,随便提拔个秉笔、随堂之类的小官,全宫里的、甚至整个朝廷的人都红着眼盯着看,祖宗八代,籍贯交好了解的一清二楚,可像宝钞司这样的清水衙门,就算是个客印又如何呢?谁屑于认识啊
涵玉安全的、孤立的矗立在窃窃私语的太监群中。
说来,今日的永和正殿气氛很怪。
不说殿下候着的女官太监一个个灰头土脸,阵势不全,殿上除了皇帝的龙椅,竟在玉阶上下一溜了摆了两排座椅
诡异啊涵玉偷偷在人缝中端量着。
很快,皇帝陛下出场了。居然,皇后也出来了!
更邪门的是,那个庞贵妃竟也跟着出现在大周朝的永和正殿!
史无前例啊!顿时,殿下低议之声四起
“肃——静!肃——静!”大总管、司礼监正印大太监孙德志发话了,“奉——旨,”
“传——太子殿下觐见!”“传——旭王殿下觐见!”“传——平王殿下、六王殿下、七皇子殿下觐见!”“传——安庆王爷觐见!”“传——秦国公、魏国公觐见!”
涵玉心里一哆嗦,皇帝将留在京城的皇子全召集上殿罢了,居然不声不响的将手握重兵、镇守西北、东北、西南的三位王公同时召上大殿不是蓄谋以久,哪能赶的如此齐巧呢!
莫非是有些东西在她脑海里不安分的觊觎着跳跃着,快呼之欲出了
太子明承乾,在太监指引下,身着明黄色皇太子朝服,面色冷俊的走在众人之前。
他是什么时间换的衣裳?涵玉很是惊奇。
叩拜之后,各自就座。皇帝也没什么废话,简单的开场白,直奔重点。
主要内容如下:
皇太子明承乾,内结贰臣,外引夷钺,夜伏宫闱,妄行逼宫,无君无父,逆图不赦
众人大哗。
涵玉在殿下听着,哆嗦的更利害了
“承乾!”龙椅上的皇帝一声低喝,“事已至此,朕不能再无视任由之,你还有何话可说!”
明承乾缓缓的站起了身子,在丹陛玉阶之下恭敬叩首。
“父皇明鉴,儿臣实不知,儿臣惶恐。”他目光沉静的凝视着他的君父,仿佛,之前所有的那一切,皆是浮云一散。
“你”皇帝冷笑着,“身为大周储君,未奉诏带兵甲直入宫闱?何解?”
“父皇明鉴,”明承乾面色不改,“儿臣闻报母后宫中遇兵甲袭杀,情急之下,方率东宫侍卫入宫虽入宫既交由大内禁军接管,但儿臣知已犯下大过,此桩,儿臣认罚但‘夜伏宫闱,妄行逼宫’,实乃莫须有之名,儿臣甚冤。”
“哼。”皇帝不再理他,却将脸庞转向了端坐一旁的皇后,“鋈莹,”他亲切的唤着,莫皇后却猛的变了脸色,快步走下了凤椅,跪在了玉阶之上。
“妾身惶恐”她尾音的颤抖难道是受宠若惊吗?
“鋈莹啊朕的皇、后。”皇帝似自言自语般,“莫从之,过的还好吧?张江汀、于春水、廖文伟、史存义、孙富永还都好吧?”
皇后闻言背影如常,头钗上的珍珠步摇却轻轻的晃了晃。
“鋈莹啊,妄你聪明一世,我大周嫡出的公主,就值门外那群虾兵蟹将吗?”皇帝眯着眼睛,脸上竟是冷酷的笑着,“一边让承乾夜宿坤宁宫,另一边将振阁世子偷偷送入宫内,怎么?两手准备,是皇后病中寂寞的紧吗?”他未等皇后开口申辩,劈手将一份长长的绢纸扔到了陛下,“看看吧!我大周所谓的后党,兵、政、枢、密皆有,鋈莹,瞧瞧,这上面有没有被冤枉的这么多年,你所做之一切,朕,一直都不想管。那是念及你为皇家养育众多儿女和你我多年来风雨并肩的情分!鋈莹,朕不想说话,但你别天真的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
涵玉闻言心底一寒
“安庆王、秦国公、魏国公,”皇帝低沉着摇头,“原有人跟朕说,皇后与太子心怀不轨。朕,不相信!也不愿相信!到了今日,你们都看到了,若无你们三位爱卿碰巧在此,陷为这份固执酿成大祸”
皇帝在殿上又讲了些什么,涵玉一句也听不进去了,她渐渐明白了皇帝是有预谋的!他明知道皇后和太子有异心,却一再纵容,甚至不时的推动他们几下,他的目的
整个正殿喧哗一片。
“陛下,”丹陛上跪着的皇后淡淡的笑了,语气平和幽缓,“您想废后,或是废太子,只消一道旨意。妾身及承乾断不会有贰意为何非要如此,让妾身背上篡权夺位、万劫不复的千古骂名?”
“呵呵,”皇帝冷冷的笑着,“中宫母仪天下,东宫之与国祚,怎能轻言废立。”他的话语有些无奈,更像是讽刺,“朕是明君,后储废立,总要给天下一个交代。”
涵玉在人群之后无力的垂下了脑袋,好缜密好歹毒的心思逼着你、诱着你、等着你等到你终于忍耐不住,匕首离鞘刺向他的瞬间,才突然出手、一发制敌
贼脏并获。功德圆满。
103。七日包胥哭楚心(下)'VIP'
“承乾,”得胜的皇帝并不满足,他的重点当然在太子身上,“皇后已认罪,你呢?”
太子在陛下恭敬的叩首,冷俊如常,“父皇明鉴,儿臣清修至今,实不知母后所为一切。”他的嘴唇清晰的吐着沉静的音节,面色凛然的将一切推了个干干净净。
涵玉一惊,却见太子淡然与皇帝对视着,薄薄的嘴唇一开一合,“父皇,今日诸位弟弟及几位国之重臣皆在,儿臣篡越多言了。儿臣自天僖二年居皇太子位,十余年来,可谓兢兢业业,一刻不敢怠慢”
“母后众结党羽之事,儿臣实不知情,属不察之罪;今日带侍卫入宫,也是情急之为,甘愿认罚;但,父皇适才之语,夜入宫闱之事纯属莫须有之罪,不知是哪路宵小御前谗言,妄乱我大周国本”
“诚如父皇英明,母后既已将平王世子接入宫中,取代之意勿须再言。事若成,天下非儿臣所有;事不成,儿臣断送储君之位;儿臣为何要自毁长城,非行此谋逆断途之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