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了。
涵玉长叹一声,转身回了殿中。
“董司筵!”有人在大声的叫她。
涵玉一愣,瞧见一个小太监领着一绿一灰两个人跑了过来。等近了一看,着绿袍的是官员,穿灰衣的像是驿站伙计。
“董司筵,”那个官员向她作揖,“外官光禄寺薛景,太子殿下要的五百里加急贡蟹”
涵玉呆了,她望向了伙计手中的筐篓,一股海水的腥腻隐隐飘来,“这这是”
薛景擦了擦额头的汗,“今天早上现捞上来的装的,绝对新鲜”
涵玉震撼之极,她有些手足无措,“不用这样啊”
“殿下说天黑之前定要送到宫里,交您签收。”薛景拿出一张纸票。
涵玉脑袋嗡嗡的按了手印,随即又叫住了准备离去的薛景。
“您认识各部大人的住址吗?”
一辆马车停在一处院落门口。
“董司筵?”薛景的声音,“到了。”
涵玉沉默了许久,还是没有下车的勇气,“您您替我送去吧。就说这是我的孝心。”
涵玉再回到景泷殿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了。
“姐姐,快,”小顺子冲她远远就招手,“殿下回来了!罗琴替您在里面伺候着呢。”
涵玉一哆嗦,马上换成了快跑,“殿下殿下不是今晚去张良媛那里吗?”
“我才从良媛娘娘那儿传话回来,殿下说身子不舒服,不去了”小顺子低声回着。
涵玉一愣,“今儿天儿怎么样?”
小顺子苦着脸,“阴着呢”
涵玉哆嗦着进了大殿,翠缕给了个眼色,示意太子在石宫。
涵玉赶紧换好了束衣,蹑手蹑脚的掀开纱幔,发现明承乾正斜倚在温泉边的软塌上,闭目养神。罗琴在他身后轻轻摇着扇子,撇着嘴挤着眼示意她小声过来。
涵玉无声的将罗琴换下,看到明承乾的眼睛还是闭的,她微微松了口气。
“冯严还没回来吗!”太子突然喝出这么一句。
涵玉不明前因,发愣,也不知该如何回话。
正在捶腿的翠染赶紧递上话去,“回殿下的话,还没有通报”
明承乾烦躁的坐了起来,“他回来,让他马上来见我!”
涵玉吓的大气也不敢出,她颤抖着在后面摇着扇子。
明承乾烦闷的又倚了下去,涵玉赶紧在后面虚扶了一下,伺候着他舒服的躺下,又扇起了团扇。
太子抬眼望见了她,“见到你伯父了?”他的眉头还是皱的。
涵玉赶紧跑到前面,一个头磕了下去,“奴才谢殿下隆恩!万死难”
“行了行了行了,”明承乾止住了她的吹捧,“螃蟹到了吗?”
涵玉又磕了一个头,这回连话都有些结巴,她好容易将事情和感激讲了个明白。
“哦。”明承乾面无表情,片刻他居然浮出一丝冷笑,“我只是说让今晚送篓螃蟹来,没想到他们竟办的这样认真”他从鼻子哼了一声,“一群的首鼠两端的墙头草!”
涵玉呆跪在那里,没想到这种事居然也成了太子试探下官风向的手段。
“你用不着这么诚惶诚恐,”明承乾看不上涵玉那副表情,“高州的荔枝叫妃子笑,登莱的螃蟹难道叫女官哭吗?”
涵玉哭笑不得,郁闷之极。
正在此时,外面宫女来报,“冯副使回来了!”
明承乾一个高坐了起来,“快!让他进来!”
涵玉一愣,这是石宫啊让外臣进这儿来
很块,冯严走了进来。涵玉吓了一跳,见他银白的衣服上血迹班驳,右臂上还有一道简单包缠的猩红长条早有宫女惊呼了起来!
“都下去!”明承乾的脸色好可怕。
涵玉瞥着太子,随退随指挥着宫女们向门外撤去。
“你回来,”明承乾居然喊住了她,“给他包一下。”
涵玉瞪大了眼睛,太子的脸色阴的恐怖她只得低声答是,很不情愿的拿来清水剪刀棉布。
冯严跪向太子,神情紧张。“冯副使,冒犯了。”涵玉跪在他侧面,将他的袖管剪开,刀口不深、无毒。她松了口气,有条不紊的开始了手上的活计。
“怎么回事?”太子开了口。
冯严扫了眼涵玉,没有回话。
“说吧。”明承乾不在乎。
涵玉心里明白,冯严是想让自己回避,她心里奸笑,将手上系结的力道加了几分。
冯严马上轻哼了一声。他咬着牙,瞅了眼涵玉,“回殿下的话暗卫插手了。”
明承乾的脸色一白,随即转向黯淡,“我就怕这样,还是这样”
冯严抬头,“殿下放心,线索已断,他们绝查不到东宫身上!”
“来的是谁?”明承乾皱眉。
“属下与他交手数次,应是钱行。”冯严寻思着回答。
明承乾似松了口气,“那就没什么问题”
“可是”冯严有些犹豫。
“怎么了?”明承乾又紧张了起来。
“但愿只是属下错觉,”冯严紧皱眉头,“暗卫好像已知少保大人行踪,却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动手。”
明承乾沉默许久,“老师误我”他狠狠一拳砸在塌边!
“请殿下示下!”冯严直身抱拳,眼神充满了如火斗志。
又是一阵压抑的沉默,“本宫再考虑考虑”太子的声音疲惫之极。
“殿下!”冯严竟顶了回去,“君子弃瑕以拔才,壮士断腕以全质!当断不断,必受其害!”
涵玉惊讶的望着他,又望向太子。太子低垂眼眸,冯严怒目紧逼。天啊这是怎么回事
“你别说了让我静一静。”明承乾无力的向软塌歪去。
涵玉赶紧上前扶侍。
那冯严竟在下面叫喊起来,“有妇人之仁,而无丈夫之决!殿下仁义岂能开国!”
涵玉瞪着冯严,像从来都未曾认识一般!
石宫里静的可怕。
“过了十五吧”太子闭着眼睛,无力的呢喃出五个字。
“属下遵旨!”冯严一愣,随即高声应了下来!
冯严一退,石宫内静寂了不少。
明承乾面朝内斜躺了许久,竟没有动上一下。
涵玉诧异的小心伸头向里望了下,却极度震惊的僵在当场!
——在太子紧闭的眼角外,竟有着一滴闪光的东西!
天啊那是
她的心不知怎么,也猛然一阵酸楚——
他,居然也会流泪
覆水再收岂满杯(下)
“赤日炎炎似火烧,稻谷禾苗半枯焦。”涵玉描下两句诗,望着还是没什么长进的大字叹气。
窗外的知了不知疲倦的鼓噪着,吵的她有些心烦。
陆重阳去了蜀中郡快有十日光景了,临行前他说七八日就回的,怎么,他还没回京吗?
还是她的脑筋突然咯噔了一下。他的行程安排的很紧密,一般不会有误差。他,他会不会先去了那里呢?!
这个念头一旦形成,便如蚂蚁爬行般刺挠着涵玉的心思,她在东宫待不住了。
她向侍卫借了一套男装,找了个借口溜出宫门。她在心里嘀咕着,要是,要是让我知道你回来先去了那里哼咱俩就玩完!
涵玉快步如飞,向流光街走去。
很快,紫竹别苑越来越近了。
涵玉心虚的停了下来。可转而又想,管它呢,还不让我还寻亲问友吗!
她抬手敲了门。
少顷,她感觉有人走了出来,“幼晴姐!”她叫门了,“是我,涵玉。”
门吱呀的开了,幼晴欣喜的将涵玉拉了进去,“呀!你可是来了都没人来和我说话,我都快闷死了。”
涵玉心底有些尴尬,毕竟自己的动机不纯。她挽着幼晴向前厅走着,嘴里半打趣半刺探,“姐姐那么多忠心的裙下之臣,没有来给姐姐解闷的?”
“胡说什么呀,”幼晴点着涵玉的额头娇嗔,“除了爹爹,我这半个月连人影都没见到一个,哪来什么裙下之臣啊”
涵玉感觉她不像是说谎,心放了一半。
两人进了内房,幼晴要去泡茶,涵玉赶紧拦住了她,“姐姐别忙了,妹妹只是偷闲出来坐坐,一会儿便走!”
幼晴有些着急了,她拉住涵玉,“你可别着急走啊,陪我说说话嘛”
涵玉见她花容寂寞,出言恳切,心下也软了,“好吧反正我白日里也没什么事”
两人便走到幼晴的闺房聊起天来。
刚说了一小会儿,就听到外面急促的敲门声,幼晴仔细一听,皱起了眉头,“是爹!”她起身转身离去,“不好意思涵玉我去开门爹怎么敲的这么急。”
涵玉透过绿纱窗的小缝向外望去,见幼晴沿着甬道小跑着,拉开了门栓,丛显居然一头撞了进来!他扶住幼晴,好象让她赶紧关门!
涵玉猛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幼晴刚刚关上了门,就见几条人影从墙外翻入,很是轻巧矫健!涵玉呆了!那群人全带着面具!瞬间,丛显和幼晴脖子上一人多了一把刀。涵玉的脑袋还没反映过来,从墙外居然又翻进几个人!这几人均是黑纱蒙面,不过他们显然没意识到院内会是这样的情况,好象功夫也略逊一筹,交手几下,就剩下了两个人!
坏了!还两帮杀手!涵玉头皮都发麻,她快速的浏览着屋子的布局,哪里有出口!她在心里暗暗叫苦,你说自己在宫里待的好好的,发什么神经来探陆重阳的行踪啊!
她痛骂着自己,如没头苍蝇般四处转着。不好,屋外的战斗结束了!
面具人已经向花厅转移了!
涵玉一咬牙,掀开了幼晴的衣箱,蜷缩着钻了进去!
她胡乱抓了把衣物睹住了自己的鼻子嘴巴、又堵住了木箱的雕花镂空。她觉得从来没这样恐惧过,她都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过了很长时间,涵玉都怀疑这群人难道都消失了吗,才听到轰隆一声,好象有什么东西被扔到了这个屋子里。
“怎么,你那主子也坐不住了吗?”一个非常动听的男声响起。
没有人回答。
“冯严,今天算你倒霉”另一个嬉笑的男声。“没料到我们三人都来了吧”
涵玉一哆嗦。她终还是忍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