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守诺言;”陆重阳在身后轻轻的说着,“我也会一直等你。一直”
涵玉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泪滚横流的脸庞。她停住了身子,没有回头,硬堆起了刺骨的冷酷,“成不成亲是你的事随便你。”
身后一片沉默。
冷酷对谁都好她咬着牙,她不想用犹豫的态度,继续卑鄙的占据着陆重阳的心
“忘了所有的过去吧”她微微的转着头,“忘了那个她还有我再遇到爱你的女孩,全心对她这样才公平”
身后还是没有任何的声音。
涵玉笑了笑,带着满脸的泪痕快步离开了。
“我不会和别人成亲的”陆重阳的话语似被风吹飘了过来,“时间,会证明一切”
赶在寅末之前,涵玉回了东宫。
她似游魂般飘转过殿堂楼阁,心里出奇的发空
像是丢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又似是灵魂缺了一处边器肩角她神不守舍的擦过景泷殿的回廊,突然,被一褐服太监挡住了去路。
涵玉一零丁,赶紧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这可是在宫里啊,稍有不甚就会犯下大错的!她堆上满脸的笑,抬眼向这不速之客望去。
咦?这老太监好眼熟对了!这不是张开手指给自己送春装的那个东宫内务司副司钱公公吗!
“董司筵,昨个睡的不好啊”钱公公眯着眼睛,奇声怪调的开了口,“这早上风凉露重的,当心吹着妖风啊”
涵玉预感到没什么好事,她戒备的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干笑着回击着,“钱公公,你说我这眼睛也怪啊,一吹到不干净的东西就红肿,邪门着呢。”
钱德利毫不计较的笑了,他若无其事的向四周望了望,从怀里掏出一份官报,“咱家是有公事的大理寺的诏书,董司筵收好啊。”
涵玉顿时变了脸色,这返乡的诏书居然经钱德利的手送出,这么说旭王府也插手了?!
“董司筵可别冷着个脸啊,”果不然,钱德利奸笑着压低了声音,“咱家忘了告诉司筵个好消息了令尊和令姐,主子已吩咐在失火前给换出来了”
涵玉的耳边似响了个惊天霹雳!她不可置信的望向了钱德利!
“再精明的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啊”钱德利明白她的心思,意味深长的低声嘀咕着,“主子就一直说,小人物,能毁大事情啊”
涵玉结结实实的在心里打了个冷战。明振天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别看大事他一时办不过皇后和太子,但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他能成全,也能毁的了!
钱德利很有耐心的眯着眼,等待着涵玉的脸色慢慢恢复了正常。
“主子有什么吩咐奴才做的”涵玉叹了口气,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听听条件吧。
“司筵果然是聪明人,”钱德利笑着从袖口掏出一小黄油纸包,“将这个抹在他常用的杯口”
涵玉心下一冷,好歹毒的计策!将毒药抹在杯口,汤水本就无毒,就算银针试也
“你卯末就奉诏离宫了,包管怎么查也查不到你身上的”钱德利得意的摇晃着脑袋。
涵玉接过油纸包,打开一瞧,是一团如水粉花霜般无味的软膏。她伸出舌头,做了个欲舔的动作,“哎呦!”钱德利的脸都白了!他几乎是跳着捂向了涵玉的手,“姑奶奶啊!这是要命的啊——”
“就一小口,尝尝味道而已”涵玉故意引探虚实,她严肃的嘀咕着,“若是这东西有其他味道,抹上去不就功亏一篑了嘛!”
钱德利的脸色郁闷之极,“这东西金贵着呢,什么味都没有!记住,只要太子不同时饮用蜜水半个时辰之后才会毒发”
“有解药吗?”涵玉突然插话了。
钱德利警惕的瞪大了双眼,如临大敌。
“我全家的命都捏在主子手心里,”涵玉干笑着,“我可不想让什么东西挡了我的路”
钱德利沉着脸,“照指令办就是。保管你全家无忧!”
涵玉将油纸包收入袖中,“那么请主子放心就是。”她面无表情,“完事之后”
“亏不了你,你回乡的一切主子都给打点好了,”钱德利快速的交代着,“卯末我在南门等你,送你出城。”
不知天地有清霜(上)
涵玉呆呆的坐在景泷殿的内间,思绪繁杂。
太子昨夜睡的晚,还没有叫起。一众宫人皆噤声静气,垂手候立,没有人在乎一脸疲惫的涵玉如何状态。
这可是弑君啊涵玉狠狠的捏着自己的胳膊。她明白,自己是走到悬崖的尽头了
下了,保不住将来的哪一天就会被灭口;不下,眼下自己就出不去了这京城。
该怎么办呢她失神的靠在窗边。
“活着活着真难可我活下去做什么呢?!”她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陆重阳的身影自脑海一闪而过,换来不住的苦笑。
都过去了,过去了。当初那个让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的动力消失了无意间,她竟发现自己早已没了活下去的力气!对啊,为何要苟且艰难的活下去呢?
她竟觉得豁然开朗!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她的嘴角挂上一丝冷笑。父亲和姐姐我们自求多福吧。
“翠墨,”涵玉装佯咳嗽了两声,轻声唤过了一个宫女,“我怕是有些风寒去给我拿一碗送丸药的蜜水来。”
卯时初刻,太子醒了。
涵玉偕一众宫人照例侍侯更衣,她的手平稳利落,呼吸缓慢自然。她自己都在心里笑,事到临头,怎么反而镇定自若不紧张了?看来,她真是有做棋子的料啊
尚宫、尚食局的女官、司礼监、内宫监、御用监的太监都在帘外无声的候好了,只等着尚寝局的女官一招呼,便蜂拥而入。
翠云转身端走了漱口的金盆,翠缕将伺候完的绢巾中衣捧出。
就是这个时候!
涵玉将提神的清茶奉了过来!她轻轻屈膝,望着明承乾习惯的自她的手中将茶杯接过。
翠云出了帘子——
他将茶杯盖子打开,轻轻吹了两口——
纱帘一动,翠缕的身影也消失了——
他微微张开了双唇,将茶杯捧到嘴边。
生死由命吧!
涵玉劈手将杯子夺了过来!!
——————“谢太子殿下赏!”
帘外的众人都听到了她清脆激动的声音!
翠云和翠缕掀帘回来的时候,只瞧见了涵玉跪在太子的脚下,正满脸欣喜的捧着茶杯一饮而尽!
果然是什么味道也没有啊涵玉抿了抿嘴唇,苦涩的笑了。
“你”明承乾死死的盯着她,那目光像要穿透她的心肺!
“太子殿下昨日跟奴才讲的重阳诗句”涵玉感觉有腥热的东西汩汩自她的嘴角流下,好快啊——她想,那就死的漂亮一些吧,她用力挤出一个微笑,“奴才终于想明白了”
“来人!”是明承乾盛怒下吼叫的声音!
脚步声尖叫声
涵玉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舒服与宁静,一切都和她无关了
涵玉似做了一个悠长宁谧的梦。
她好象回到了奉安还在和敏儿冒雨登山大哥董伯伦在一个交叉的路口等着她
这就是黄泉路吗?她向四周望着一片烟雾茫茫,笼罩着依稀的树林、流水、山坡。
水的那边,是马昭林带着一位面目不清的女子,两人依偎着,在遥遥的送她
涵玉笑了,朝他挥了挥手,有些欣慰,也有些心酸。曾经那样的刻骨铭心肝肠寸断,也抵不过漫漫时间耐心的消磨她竟突然想起了在人世见到大哥的那最后一面——还是在送涵珍出嫁的临时别院呢
“这世间的事,本就是空空的因果你得到的,往往并不是你所想像的有时候,还是不要太执着的好说了这么多,你到了,就明白了。”董伯伦当时的长叹飘入涵玉的脑海
“我到了我明白了”她轻声呢喃着,向一直朝自己微笑的大哥伸出手去。
“董涵玉!!!”
是谁?是谁在叫她?!
她猛的回了身,却看不到一个人
陆重阳都到了这儿了,那个陆重阳怎么还盘旋在自己脑海之中!她用力的甩着头,却怎么也摆脱不了!
董伯伦笑着弓身,摘下了一朵开的红艳诡异的花,“开到荼蘼花事了,只剩下开在遗忘前生的彼岸之花——”
“曼珠沙华好美”涵玉有些恍惚,这开在黄泉彼岸的花,居然如此的明艳动人,花如血一样绚烂鲜红,瓣垂如宫装美人的流苏步摇,美的夺人心魄!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董伯伦笑着将花插到了妹妹的鬓角之上,“人世间还有留恋吗”
——“董涵玉!!!”那个陌生的声音又响起了!
是幻觉吧她流泪了。
“忘却生前的种种,将曾经的一切都留在彼岸。”董伯伦指着那一团团看似妖艳的火红铺就的道路,“走吧”
这条似血铺成的小路,就是通向传说中的幽冥之狱吧
涵玉定了定神,抬脚向那团血红花踩去。
没想到的是,在她踏上不归路的瞬间,一道金光突然自脚下冲了上来!那团黑红色的血路瞬间被冲的支离破碎!踪影全无!
——“天子气!”董伯伦掩面惊呼!
涵玉一愣,还没等开口问个明白,就感觉被一股很大的力气拽上了天去!
很久,涵玉都不愿睁开自己的眼睛。
她清晰的感觉到了自己的呼吸、心跳,甚至感觉到了手指的微痒和足底的温度。
她还活着。怎么办,她活下来了
“你们都下去吧,”竟是一个温润的男声,“这里人太多反而不好。”
接着就是一阵阵衣襟扑簌的声音。
涵玉心头疑惑,这男人是谁?眼下是什么时辰,外面什么情况?看来监视自己的人还不少其实,好怀念刚才那片黄泉之路可是那天子之气是怎么回事
“姑娘既已醒来,”那男人轻轻的扣着涵玉的手腕,“还想撑到什么时候呢”
话都说这份上了,涵玉只的极不情愿的睁开了眼皮。
室内居然燃着烛火——应是酉时之后了这么说,自己